从创作小说开始,我曾无数次冲动写后记,但拖了几年才动笔。我知道会有很多朋友在读书前看这篇文字,所以直等激情化作冷静再去记录。穿越六年的风云之色,我和好友杜鹏、崔倩邂逅某熟悉的街道,却留一段缠绵的记忆后离开,这不超过二十分钟的相遇使我灵光乍现,也为我送来唐婉、高蕊、雨木等人的最初虚构,也便渐渐引出《青春内幕》。
整个故事无处不充盈怀念。我爱东棉花胡同所有人和生活,爱拥有同样情怀的老师和学生。小说中我曾写道,站在那不大的操场仰望夜空,犹如乘船漂流于命运之河,那就是永不复返的青春单程航线。我似乎身在江海之上,神归记忆之城。也许我创作整个小说,只为在此刻营造迷人的玩耍空间,这属于东棉花39号院的永恒拼图,愿一生和这些人玩耍青春游戏。
武亚军老师十年磨一剑,他的拔俗形迹隐忍传奇,眼见一个大智若愚的人低调升华入境,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从武学角度蓦然顿悟,无剑胜有剑和剑走偏锋有着怎样的最终分野。于是《青春内幕》被时间无限放大与提升;灵觉成为创作原动。病友徐囡,时常说她对镜梳头时,看不到镜中自己,此刻不知道在世界哪个角落接受神奇治疗,她的善念与精神分裂并存,让全世界神经科专家迷失自我,在学术悬崖情痴云海;小白始终是我最佳读者,总说她没有天分,实则戏言,她对文学的热爱早胜过用天分标注;聪慧师妹黄思绮曾给我师哥造型涂抹巨大悬疑,那年东棉花杨花雪落,未相识前我在胡同口呼喊她名字,黄师妹惊悚狂奔掉大半个胡同,几百米奔途的后果很多年后才被破解:“以为你是坏人,我又怎么能不逃跑?”我真是坏人吗?当学生会主席涂聪给我界定时说:这世上只你一个坏人了;优优老师倡导青年用才华闪耀生活与爱情,前不久她以缓缓语速为我修筑看不见的桥梁,通向何处已不重要,因为那时对面传来阵阵欢笑……
一个双子座AB型血的师妹神奇出现,她出众却少有人知,古典气质与现代精神并存,勇敢同胆小互争。她让我坚信不对生活,不对爱情,不对现实妥协。这位时任房山区团委副书记的孙雅娴师妹,继承外公光荣传统,为青年事业倾尽爱心,她让人性中与生俱来的忠诚把朝气蓬勃的使命艺术化,映射出革命老区人民的质朴与坚贞,更为东棉花胡同39号院人的激情增添厚重和红色历史感。在小说修改最后阶段,孙书记音符般跳跃的嗓音,时而粗犷时而欢悦的文字,以及她对美好夜色的描述,为我奉献创作上的终极启迪。她愿与爱人同归于尽的壮怀更给予当世青年以信仰。尽管在“招安”问题上未能达成共识,但那早已付诸笑语。这些记忆碎片,就是《青春内幕》协同创作者,我基于中央戏剧学院的生活传统和文化传统,为自己和朋友们写作。
小说谈到爱情和武术,也谈到青春与激情。关于爱,我能说得不多,在这个时代信仰爱情既幸福又危险,可我们仍要去信仰。或许是现实对我的触动,或许是写作时的责任感,让我疏远了生活中人们习惯的武侠模式。在中国武术渐渐形成文化移位的今天,我不愿意涉及太多空中飞人和剑气伤人的虚幻场面,人们已习惯于影视作品中树立的武学标准,很遗憾观念的谬误仍在延续。当中国武术被套路和竞技规则束缚,脱离生离死别的对抗,远离民族文化和历史渊源的一刻,就已失去本源生命力。当今中国武术面临四大问题:精神束缚,身体束缚,训练方法束缚,社会现实的束缚。我的武功远达不到小说主人公的造诣,但现实却并不悲观,前年我的师父张树新瞬间轻取世界自由搏击冠军,那一幕远比任何影视作品震撼,其实这不过是他多次面对一流搏击专家的又一次从容拷贝。武术在小说中是传统文化的象形和载体,我期待它的真正复兴实质是传统文化的回黄转绿,而不是当世到处弥漫着形式和俗者的奢华。在几千年的文化传承背后,是中华民族真正的内在能量,是我们整个国家和人民应对世界变化的核心动力,如果我们放弃了这种自古传承的能量,无异于丧失生命意志。每次想到这里,小说家的职责溢于心头,虚弱呼喊无异于丛林中幼鸟的啼鸣。
《青春内幕》是我的第三本小说,原定书名不是这个,后来着名出版人金丽红建议用它做标题更为醒目。季红真老师让她的研究生马芳芳在小说初稿时就给予了中肯的文学批评。高洪波伯伯从小看我长大成人,每每在我最艰难的转折时刻,他总用宽稳厚重的手掌施以助力,一如从前的器重和鼓励,他于百忙中又一次为我的小说作序,使我更坚定自己的文学之路,他让我一生不可忘怀。我的心灵之约,是我的中戏同窗们留赠与我的一颗记忆明珠。在出版阶段,我承蒙应红老师关怀,王宝生老师对我的信任,唐晓渡老师在那个不平凡的下午,循循善诱我对传统文化和纯文学精神的不懈坚守,总之他们能够让《青春内幕》诚然面世,我的敬谢大于欣慰。
从少年时,我努力想用文字点染绘制我多彩的灵魂,到今天深感压力和怯懦。面对时代和历史变革,成为文人或许继续渺小。但我只偶尔悲观,因为就坚守而言,我的梦想高于一切。我热爱写作,在文学边缘化的今天,在出书成为追名逐利的时代,应当有人逆流而上。帕穆克曾说,他写作源自对很多人不满、现实生活在他的笔下经过改造才可以忍受。我延续这种激情,因为我与文学大师有缘,我曾用多丽丝·莱辛赠送的香水喷蚊子,曾以“无知者无畏”的愚勇向大江健三郎递上自己第一本小说。还因为我想成为男人,时常有流血和颠覆世界的冲动,写作不仅能帮我实现这些,更能让父母感到荣耀,让更多人喜欢,让我养到无数美丽的蟒蚺……在心底,我永远渴望接近心目中的文学大师,拥有他们创作时汹涌的想象力,死亡都无法颠覆的激情。埃斯库内·萨瓦托、胡安·鲁尔福、马尔克斯、卡彭铁尔、鲁迅、川端康成、大江、黑塞、勃留索夫、瓦雷里、里尔克、帕斯、勒克莱齐奥……这些名字在不同世界拥有相通血脉,我为能在身体里回荡起他们永恒的心跳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