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在朝鲜半岛上由明军之武圣而成为民间祈祀之对象,大约是关庙建成以后不久的事。因为朝鲜政府虽然派了官员在关庙守值,但并不禁止民众进入。后来前往游览或祭拜的人日益众多,喧嚷杂乱,使关庙失却肃穆气象,而且庙宇也遭受污损,因此肃宗大王曾经下令禁止民众进入关庙游览。[25]过了12年,肃宗又因大臣奏请,下令禁止民众进入关庙把关公当作一般驱邪赐福的神祗祭祀。[26]但是这些禁令似乎并无实际效果,或是效果并不持久。因为再过58年以后(清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那时的朝鲜国王英宗也因民众前往东、南二关庙祭祀祈福者太多而再下了一次禁令。[27]
至于为关公另外缝制袍服以示个人的崇敬,也可上溯至英宗,他在下令民众不得进入关庙祭祀求福后6年(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下令致祭东、南二关庙,并且为关像准备了龙袍。[28]关公之所以能服龙袍,则是因为早在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明朝皇帝已应道士张通元之请而晋爵关公为帝了。[29]
四
汉城的关庙,除了上述最早的三座外,后来又有三座,规模都不大:一座在中区奖忠洞二街,一座在中区芳山洞,一座在成均馆大学附近。
这三座关庙,现在只剩下两座。在成均馆大学附近的那座已经名存实亡,据附近居民说,那庙的管理员因为家中屡遭祸事,认为关公不保佑他,一气之下,便纵火焚庙后搬走了。
奖忠洞的关庙占地十六坪,维护得很整洁,是朝鲜王朝最后一位王太子李垠(1897~1970)的生母严妃所创建,庙内挂有一块横匾,是“南区关圣庙永信社员”陆军中将赵性根等百余人的题名录,所署年月是昭和十年(1935年)乙亥四月。从关帝庙在汉城创建的缘起看,这块匾是一件很有意义的文物。因为公元1910年至1945年是日本侵占了全部朝鲜半岛的时期,这期间韩国将领在日本的殖民统治下成立“关圣庙永信社”,“永”远“信”奉当年因显灵抗日才在汉城建庙的关公,其所含之民族抗日意识是明显的。
芳山洞的关庙更小,只有6坪多,坐落在一条小巷里,巷口大街是很热闹的摊贩市场,但庙内庙外也都维护得很整洁。这庙属韩国政府所有,是“地方有形文化财”第7号。
这两座关庙也有着中国关庙所没有的特色:在庙里,关公的妻子是和关公同受供奉的。在中国,关公的义勇固然家喻户晓,但关夫人的生平却无从寻索。[30]韩国关庙中关夫人和关公同受香火祭奠,很平实地表示了一种人对神化人物的人情味。
五
在朝鲜文人的笔记里,有一则关于建造南门关庙时选择地点的故事:据说当决定要建造南庙时,对于地点颇有争论。有人主张离城墙近些,有人认为要离城墙远些,负责筹建关庙的大臣是李恒福(字白沙),他在众议纷纭的情况下,便也犹豫再三,不能决定。一天,忽然有一名魁伟壮健的军官来访,当时李恒福正有朋友在座,但这名访客要求李恒福摒退朋友和侍从,和他单独会谈。这名访客和李恒福密谈后匆匆离去,李恒福的那位朋友回到室内,看见李恒福的神色很怪异,就询问原因,李恒福起初不肯说,后来才告诉他,那位来访的军官,原来是关公派来指示建庙地点的信使。于是争议消弭,南庙就在关公指定的地点上造了起来。[31]
另外还有一则提到关公的故事是这样的:在一百多年前,南大门外有一沈姓士子,家贫乏食。有一年冬天,家中白日闹鬼。鬼隐形而有声,每天索取食物,后来还要沈生为他筹借旅费,让他回乡。沈生不允,但是不堪其扰,只能照办。不料过了十天,空中又有鬼声,沈生大怒,对鬼说:我去向人借钱来给你作旅费,你应当知所感激,现在却背约又来烦我,我要到关庙去向关公申诉,让你受到惩罚。鬼听了急忙声明,他并非前鬼,而是前鬼的妻子。[32]
作为一名历史人物,由于《三国演义》的流传,关公在韩国久为大众所知。1986年4月,笔者和汉城檀国大学的成宜济教授在天安市同坐一辆计程车,司机知道笔者是中国人后,一路上就兴奋地大谈关公、张飞、赵子龙。
作为一名被神化了的人物,由于在汉城显灵助战的传说,关公久受朝鲜君臣的尊崇,也巧妙地在日本侵占期间让韩国军人表达了抗日意识。而民间故事里的关公遣使决定庙址、士人愤鬼无信而要到关庙投诉,实际生活里的小市民怨关公不佑而纵火焚庙、梁姓妇人的虔诚供奉等,则都反映了关公信仰的深入民间。
此外,神化了的关公不仅在韩国民间被接受,并且也被韩国本土的原始巫教所接受——从前,汉城有些姑婆之辈,自称关圣帝君降灵于己,因而设祠奉像,供人问卜,为人祈禳。[33]如今在温阳市的民俗博物馆里,展示了一批女巫作法时所使用的物件,其中有木刀一柄,刀身上写的是“关云将青龙刀”六字。溯其源起,都应当是从汉城创建关庙后一脉而来的吧。
(原载《广西民族学院学报》2000年第5期)
注释:
[1](韩)孙晋泰:《朝鲜民谭集》(日文),乡土研究社出版,无出版时地,第80~83页。故事由汉城金泰卿于1927年提供,大韩民国国际观光公社编:《大韩民国·韩中精神文化篇》,汉城。1982年4月。
[2]《朝鲜王朝实录》第40册第31页,及朝鲜仁祖“北庙碑”(在汉城景福宫)皆作陈璘,非陈璘另有其人,系当时明军水师提督,参见附录一“古今岛关庙”。
[3][4][5]《实录》第23册,第422页;(韩)金宗弼:《枫严辑话、菊堂俳语、韩国文献说话全集》第8册,汉城:太学社1891年版第100~101页;(韩)李喜谦:《青野漫辑》卷六,韩国文献说话全集第十册第53页。
[6]朝鲜国王往关庙致祭之前,朝鲜大臣为了国王应否亲往致祭及致祭时如何行礼讨论很久,最后议定国王亲往致祭,致祭时“进跪焚香,连奠三爵”,前后各行三拜礼。详见《实录》第23册,第438~439页。
[7]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兵部侍郎邢玠抵汉城总督军务。八月与明军之按察两人提督三人诣关庙会盟,书写一帖,大意谓同心戮力,剿灭倭奴,否者死于此,不得归家。邢玠以下诸人于桌前先行四拜,邢诣香案前烧香,连进三献,使人读祝文,乃行四拜。赞者执白鸡宰杀,取血和于温酒,邢亲读誓帖,饮血盏。按察以下,如邢读折誓饮血酒。礼讫,邢以下诸将一拜三叩头而出。《实录》第23册,第485页。
[8]朝鲜仁祖撰:《北庙碑》,碑石在汉城景福宫勤政殿回廊。朝鲜英宗撰:《显灵昭德武安王庙碑》。朝鲜总督府编:《朝鲜金石总览》下册,汉城:日韩印刷所1919年版,第134页,碑石在汉城东大门关庙。
[9][10]《实录》第23册,第609~645、637~645页。
[11][12]《实录》第24册,第267、267、268、275、292,139页。
[13]大意是:移植的时间宜在农历二月初旬或中旬,新坑要挖得宽而深,坑底要平,底下需铺几斗麦子。移来的大松,其枝干方位要和在原地一样,同时也要多取原地的土来填坑。巨松在原地露出的根,移种时不可埋没。柳梦寅:《於于野谈》卷二,《韩国文献说话全集》第6册,第192~193页。
[14]《实录》第24册,第柳、267、268、275、292、139页。
[15]《实录》第34册,第528页。
[16][17]《实录》第39、40、43、41、42、44册,第241、31、111、378、482、639、242、489、632、77页。
[18]英宗(1724~1776年在位)曾先后亲书“显灵昭德王朝”及“万古忠节,千秋义烈”匾联,两者皆分别悬于东庙及南庙。<实录》第43、44册,第221、77页。
[19]肃宗(1674~1702年在位)撰:《武安王庙诗》两首云:“生平我慕寿亭公,节义精忠万古崇。志劳匡复后先逝,烈千千秋涕满胸。”“有事东郊历古庙,人瞻遗像肃然清。今辰致敬思愈切,愿佑东方万世宁。”《实录》第39册,第269页。后来英宗也作诗分悬东、南二庙(《实录》第43册,第111页),并亲制祭文。《实录》第403册,第639页。
[20][21]《实录》第45、39、43、40、39、41、42、44、39、44册。第552、2、482、31、242、523、632、243、22、88、243页。
[22]《实录》第45、39、43、40、39、41、42、44、39、44册,第552、2、482、31、242、523、632、243、22、88、243页。
[23][24]《实录》第45、39、43、40、39、41、42、44、39、44册,第552、2、482、31、242、523、632、243、22、88、243页。
[25][26][27][28]《实录》第45、39、43、40、39、41、42、44、39、44册,第552、2、482、31、242、523、632、243、22、88、243页。
[29]赵翼:《陔馀业考·卷三三》,《关壮缪》。
[30]或云姓胡,余不详。
[31]Jamess.Gale,KoreanFolkTales(M)Rutlend,Vemond,1963/1982),155~156.
[32](韩)佚名:《青邱野谈·卷二》“餽饭桌见困鬼魅”条,《韩国文献说话全集》第二册,第130~135页。李源命:《东野专辑·卷八》“索饭仍告取柜铜”条,《韩国文献说话全集》第四册,第519~525页。
[33](韩)李能和:《朝鲜巫俗考》,台北,东方书局,民国六十年,第5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