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清晨,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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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海外篇——直把他乡作故乡(1)

威尼斯,正在远去的经典

威尼斯有两个地方,非去不可。

其一是圣马可广场,被誉为“世界最美的广场”。

这个美,不只是因为广场周围巴洛克式、哥特式、拜占庭式、文艺复兴式的各色奇特建筑;也不只是因为广场上徜徉的游客和鸽群,以及远处波光倒影的运河,而是那些围绕着广场的,迂回繁复的回廊。它们,或拱顶,或方顶,架在巨大的、白色的廊柱上。这些廊柱,雕刻着无数精美的图案和花纹,整齐地、肃穆地、斑驳陆离地顺着广场排过去,170米的长廊尽头,恰好可以看到天空的一角。

走在这样高大的回廊上,四顾空阔,人显得太渺小,找不到存在感。恍惚之下,仿佛不是走在现实,而是穿越到了1000年前的古老文明;一转念,你也仿佛不再是你自己,而是罗马假日里的派克,一个人离开公主的行宫,一点失落,一点清冷,伴着廊桥遗梦的余音……

意境太多太深,美得令人窒息。

夜晚的广场,在光怪陆离的天光水影里,静默。它垂下金粉银粉的眼睫,隐匿于千层假面的背后,不再回应一切来自人世的叩问,仿佛已经看见若干世纪之后的自己。你能听见它的心跳,沉静、坦然、不紧不慢,贵妇一般矜持、绅士一般优雅,没有慌乱,没有乞求——因为地壳运动和全球温室效应,威尼斯正已每百年23厘米的速度向地中海沉没。到2030年,威尼斯也许将成为一座没有居民的鬼城。

谁能拯救威尼斯?

谁能拯救人类?

长廊寂寂,诸神静默。

然而,威尼斯的人却相当超然。

狂欢——宛若花朵,肆意怒放,梦幻一般,童话一般,烈焰焚烧一般。

在这场盛大的狂欢里,兽面人、骷髅、海盗、王公贵族、冷面的传教士和夸张的小丑,满世界的色彩在移动、在跳跃、在欢呼。这不是人群,而是色彩的海洋;游客也非来自异国他乡,而是从小就生长这里的土着。

在这样的狂欢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在这样的狂欢里,没有地域的概念;在这样的狂欢里,没有种族的概念。

每个人很快便可以融入了这样的狂欢,与它浑然一体。

广场,已然是中世纪的宫廷、安徒生笔下蓝而深邃的大海、有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森林……极度浪漫,极度恣意;极度华美,极度虚幻——在这一刻,人类没有忧伤,世界没有末日。

夜色里,面具在人们脸上闪着黄金的光泽,高贵而惊艳,如同这座城市。让人不禁心中会有忘情的冲动——亲吻威尼斯。亲吻那积雪的栏杆,和古旧的墙壁和桥梁;亲吻圣马可广场上的鸽群;亲吻那长廊和Gondola(贡多拉,一种小船),以及Gondola上善歌的船夫;亲吻那动荡的、白日里蔚蓝的、流淌着诗歌的运河——这条运河,在叹息桥下。

叹息桥,便是第二个该去的地方了。

一路乘Gondola而来。

沿着运河,一路划,水面丰盈,近在咫尺。

静谧的夜晚,两头尖尖的小艇,轻盈如叶,人好像坐上了月亮船,飘摇在外太空。只有哗哗的流水声,不住地提示着,我们正滑行在威尼斯的“街道”上。

这是人间,却有如此夜晚,实在奇妙得不可思议。

小巷里,只有我们这一只Gondola。登时有一种感觉——仿佛一条运河的水,都在为我们流淌;而我们,也已经被整个威尼斯的凝视击中。

船夫是个典型的意大利人,高鼻深目,年轻英俊,会流利的英语。这样的人,只要你问,他就会介绍沿途的景物,说一说叹息桥的历史,倾诉那个流传千古的悲剧:那个悲伤而绝望的死囚,在桥上望见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亲吻,悲愤交加,咆哮不已,撞墙而死。

悲剧的中间,他为了调节气氛,问了问我们从哪里来,China如今是个怎样的国家,聊聊风土,聊聊人情,稍微冲淡了悲剧带来的心中的抑郁。慢慢就到了叹息桥下,他心领神会地沉默下来,不再言语,也不再划船。

也许——他,也在恋爱季节吧。

朗月当空,清辉洒落下来,更显水光斑斓。地中海冬日的风,微凉而湿润,把我的一些长发,吹到身旁人的脸上去。侧头一看,他也恰好看我——此情此景,让人心动。

传说,叹息桥下,可以一吻定终身。

只是白头偕老,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然而,人人都愿意相信。

头顶的廊桥,有两个小小的菊花隔窗,不知那后边,是不是还有来自远古囚徒的眼睛,悲伤地注视这人间的一幕幕?是不是还有叹息在回荡?是不是还有鲜血的影印,遗留在桥上?

这样的揣想,让人心惊让人感慨。

桥上、桥下,死亡与爱情,残暴与温情,倘若画成一幅画,就是古老坟墓上绽放的花朵。我们已经无法查找,这传说,究竟是远古缔造的神话,还是确实有渊源。

回了国,多日后的梦里,仍会想起那座桥,高高在上,圆形拱顶。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十分明亮,照耀着它尘封的、沉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宁静;照耀着圣马可广场的长廊,洁白、耀眼,恍如5世纪中期刚刚建造时的模样……月下,梦里,威尼斯是一个刚刚打开的盛世,充满希望,充满生机。

繁华是新生的;

世界是新生的;

威尼斯,没有烦恼。

一切,都还来得及。

月光洒落下来,照耀着运河的水面,Gondola开过去,划出一道一道水纹,很深,很深,哗——哗——

英格兰,放逐天际

(一)

我坐在英格兰的草地上,

辽阔的大洋近在眼前。

白色的羊群

散落在两岸山坡上,

滚珠一般。

而白墙红瓦的小镇,就铺在谷底。

雪后的空气

无比澄净。

阳光

千丝万缕地铺下来,

这久违的晴朗,

可是专门为了迎接我的到来?

我坐在这片草地上,

戴着白色阔边的草编帽子,

想象,想象,想象自己就是那个放牧羊群的

英格兰农民……

(二)

如果不是前世来过,

经过你门前为何会慢下脚步?

这卵石的小路,

门楣上高高挂着的风信子,

可是曾经相约的暗语?

Angle,来吧,让我抱你

我喜欢你天使的脸蛋儿,

柔软的肌肤

和蓬松的小辫儿,

让我把一朵小小,小小的玫瑰

别在你笑靥美好的发梢。

(三)

黄昏,

我们一起走走吧。

无边的云层,公路向远方延伸……

干净。

经过白色的栅栏,

高大的风车,

尖顶的小洋房,

路旁开着的粉色、白色的无名的花,

高高的茅草顶着淡黄的穗,

落叶积满……

此刻,哪里都不想再去。

只想在这温带海洋的岸边,

走进一家寻常院落,住下来。

每天和温煦的西风

说点儿谁也听不懂的密语。

(四)

除了把自己放逐到这片土地,

还有什么可以让我躲避故乡的严寒——

那些生硬的街道,冰封的树,

那些去年和你一起携手走过的记忆?

在这里,做个天真的孩童,

穿着大的、粗笨的花裙,

牵着长的风筝跑过幽林和草地,

跟身边的每一只羊亲吻。

我说,我刚刚降生;

我说,我不懂恋爱;

我说,别告诉我什么是忧伤;

我说,嘿,陌生人,你离我远点。

海德公园秋思

世界上的公园,大同小异,无非湖泊、树林、草地、花圃、林荫道……因此,去一座城市,我很少逛它的公园,而是情愿去它的郊野。伦敦的海德公园(hydepark),却是个例外——千里万里奔来是一个原因,海德公园声名赫赫是一个原因,此外,英格兰城里乡间无处不在的田园气息也使我不忍心错过它的每一处风景。

海德公园说起来很简单,一圈莫大的树林,一片偌大的绿地,被一个名叫九曲湖(SerpentineLake)的湖泊从中一分为两个蛇形区域。湖上建有蛇形桥(SerpentineBridge),此桥因英国着名诗人雪莱的妻子在此投湖自尽而知名。布局如此简单的公园,占地面积却有160万平方米,规模不及伦敦中央公园,名气却较之大很多,是伦敦皇家公园中最大的一个。1066年以前,这里是着名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个大庄园,18世纪,被英王开辟为狩鹿场,后又改建为公园,向全民开放。

还未入园,在海德公园角远远一望,园里秋意浓浓的树林就随着大西洋湿润的海风沁人心脾。这里是全球最典型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冬暖夏凉。北京秋高气爽的晴朗天气里,这边却阴雨连绵。相同的是,不论伦敦,还是北京,树木在秋天都是一样地落叶。

时令已是十月,伦敦的秋色却刚刚上演,正是层林尽染的时候,树叶将落未落,海德公园也因了这些秋林,摇曳生姿。

湖光天色,低沉而渺远。每一棵树,每一处云层,都像一首诗,一首歌:

马鹿躲藏在林间

层云低垂

200年,不曾改变

英王的弓箭拉开

射出的,是——

春来,绿水无边

秋来,霜林绕湖

这里的秋色和加拿大最大的不同,就是天空中一年四季难得消散的云,一团团重叠着、翻滚着,铺在头顶,低低的、沉沉的,阴郁、压抑,时刻提醒你身在何方。灰而厚重的天色,和海德公园里艳丽的秋色形成鲜明对比,光透过远方的云团隐隐投射在地平线上,好似即将迎来雨后初晴,翌日却继续阴雨连绵。很多英国人盼望阳光的心情,恰如我国南方人的盼雪,更多时候是失望。好不容易到来的晴天,堪比节日一样令人愉悦。

有钱的英国人,他们躲避这样阴郁天气的一个惯常招数,就是夏季跑去地中海的海边,意大利也好,西班牙也好,马耳他、塞浦路斯也好,凡是有阳光海滩的地方,就是他们的乐园。不在日头下把自己晒黑,不会罢休。

我庆幸自己是中国人,家乡的土地,四季分明,有晴有雨。伦敦,海德公园,不过是我旅行的驿站,我醉心于这里的秋色,却不留恋。不像这满湖的加拿大雁,来了这里,却不再离开,错把他乡当故乡。

在这里,就难免回忆起哈尔滨的太阳岛,这里有九曲湖,太阳岛有天鹅海;这里有松鼠,太阳岛也有松鼠林——俗套,是公园的常态。不常态的,是雁群和雁群头顶的秋叶和天空。总叫人想起泰戈尔《飞鸟集》中的一句诗: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秋叶般静美。

不知为何,绚烂和静美,在海德公园的秋色里,你可以同时领略到。这些静美的秋叶,凋零之前,竟也展现出夏花一般的绚烂,是生命此季的最后舞蹈,是拼尽全力的最后一场歌唱。想一想,人竟然比不上草木,面对死亡,哪能做到如此的从容和美丽?

在更多游客忙着在海德公园骑马、演讲、聚会、游览的这个下午,我安静地坐在湖边的树林里,盼望自己来生可以做海德公园的一棵树,或者一片树叶。每个经过我树下的人,都是我的恋人、爱人和亲人,都可以和我结缘。人类有人类的感情,树木也自有树木的感情,我愿做海德公园里一棵被人类爱护的有感情的树。

这是多么奢侈的许愿!

沿着湖边漫步,路面是湿的,闪着水光,树林黄绿夹杂——我喜欢这样的树林,而讨厌中国南方的树,因为它们到了冬天,依旧浓绿,一年365天,穿着同一套颜色的服装。看多了,抑制不住地审美疲劳。如果,树木春天有春天的样子,夏天有夏天的样子,秋天有秋天的样子,冬天有冬天的样子——四季,它们忙着更换不同颜色的衣服,在不同的风里跳着不同的舞蹈,该是多么怡人眼目!恰如一个人,20岁和40岁,有不同的风华。有人为了追求终生童颜,孜孜不倦和岁月抗争,她们不懂,自然应有自然的规律,比如奥黛丽·赫本,年轻时纯洁如天使,老了依旧有天使的雍容。这种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才是生命和自然最动人的部分。

自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巴黎的浪漫风暴

“……因此可以断定,这具尸骨生前那个人是自己来到这里,并死在这儿的。人们要把他从他所搂抱的那具骨骼分开来时,他顿时化作了尘土。”

这是小说《巴黎圣母院》的结尾。畸形、扭曲、压抑,却又撼动人心,于绝望之中开出真爱。卑微、绝美,乍一开放便凋零。叫人久久难以平静,难以忘怀。

一种叫作浪漫的风暴,席卷着巴黎。一种叫作忧伤的风暴,席卷了巴黎。它们被风挟着,在街头巷尾跑;被古往今来的、各式的人揣着,形形色色地跑;被密集的云层私藏着,压在城市的上空,涌动着——好几个世纪了。

在这样的风暴的浸淫里,甚至连面容丑陋的人,骨子里也深植着浪漫——敢爱、敢恨、敢做、敢当,哪怕随风而去,哪怕粉身碎骨。

我喜欢有历史的城市。有了历史,就有了故事。有了故事,城市就有了思想,有了灵魂和感情,就活了起来,能和你对话。在宁静的午后,默默地坐在巴黎圣母院的钟楼顶部,面对那一具鸡胸、独眼、凸嘴的雕像,我说了很多。

“你在守望什么?”

“我的爱人。”

“可是艾丝美拉达并不爱你。”

“我还是爱她。”

“这么多年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寂寞吗?”

“我心灵的每一个角落已经被她塞满。”

……

我默然无语,想伸手摸一摸这具石像,却深恐亵渎,遂又将手缩回。这个人形怪兽的雕像,就是随着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的小说而举世闻名的卡西莫多。

这是一个鸡胸、驼背、独眼、凸嘴的怪异造型——大丑,却有异样深沉的吸引人的力量。它趴在生了青苔的楼顶石栏杆上,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凝望着远方。远方,是巴黎无边的房屋和街道,密集着,灰压压的一片,盖满大地。斜的屋顶、平的屋顶、圆形的屋顶、穹窿形的屋顶、尖的屋顶;圆的窗户、方的窗户、穹窿形的窗户……一个个、一排排、一层层,重叠着,绵延着,数不胜数——好个日新月异的巴黎。更远的地方,是一带平原和依稀的山影,淡墨一样若隐若现。天边,一轮夕阳在坠落,将层层云海染成金黄。这金黄,将天地间的一切都涂了一涂,仿佛大的故事将要发生的前夕或者刚刚落幕的傍晚。

近处,蜿蜒的塞纳河,河面上此岸到彼岸,飞着一座座写满历史和故事的桥。铁桥、石桥;多拱桥、单拱桥;古老的桥、艺术的桥、情侣的桥;步行桥、车行桥、人车合流桥;金碧辉煌的桥、灰茫茫的桥;见证法俄友谊的桥、戴安娜发生车祸的桥……

桥下的河面,波光涟漪,铁皮游船来来往往,在一座座桥下穿梭。丰满的有30多座桥的塞纳河的水面,两岸是并行的街道。汽车声、人声、轮船声、机器声,交织成天地之声,一波波的声浪,轰鸣着,一日一日,年复一年。

近处俯瞰,是圣母院前坪。满满一坪都是人,举起相机的、写生的、仰头观望的;手拉手的、拥抱的、并肩而行的、群聚而来的;坐着的、站着的、疾步行走的、散步的、旅游的、流浪的;快乐的、忧伤的、沉思默想的、寂寞的;唱歌的、叫喊的、赞叹的、议论的……人的山,人的海。

没有小山羊,没有艾丝美拉达,没有埃及女人,没有隐修女,没有骑兵,没有主教……这一切,已经被历史的车轮碾进了几个世纪前的烟雾。

这近在咫尺的、涌动的一场热闹,跟卡西莫多无关。它的巨大的深陷的眼窝里,没有表情,没有眼泪,空洞洞的,什么都无,又什么都有——不空了心,如何守望这一场天长地久?不空了心,如何历久弥坚、全心全意?面对雕像,我不禁陷入沉思:还有比这更深的寂寞吗?还有比这更深的绝望吗?还有比这更深的爱恋和痴情吗?

我在巴黎看过一千种一万种雕像,唯独圣母院楼上的卡西莫多,镶嵌在我心里。它恰似一个启示,又恰似一滴眼泪,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了。

四月,去普罗旺斯

4月的薰衣草尚在含苞期,去普罗旺斯并非最佳时机。但是因为一些别的事情机缘巧合地来到了法国南部城市马赛。难以按捺住强大的内心诉求,自然是义无反顾地去看了薰衣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