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清晨,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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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海外篇——直把他乡作故乡(5)

加拿大人对冰雪的感情很是复杂。冰雪成就了他们称雄世界的冰上运动和独特风景,也给人们的健康造成了困扰。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因为冬天久居室内,鲜少阳光,缺乏运动,全身的关节经络淤塞严重,有时候还会全身麻木,手指颤抖、无力,连开门都困难。不过渥太华的华人一个比一个热心,很快就可以告诉你是什么么症状吃什么药。他们住在这里,很多都是倾家荡产来了,身无长技,拿着每个月300加币的低保,很不容易。因此渥太华的传销大军里充斥着大批无所事事的华人,便不足为奇。他们隔三岔五就有party,有自费的培训,有新产品推销会,不吝热情地邀请你前去。若你是新来的,他们会主动说要给你介绍工作,其实是邀你入会,或者拉你买他们的产品,多是保健食品和化妆品,价格也不贵。看到很多的自己的同胞如同蚂蚁一般被串在了这条长长的锁链上,闹哄哄地,满怀希望又绝望地,蠕动、挣扎在渥太华的冬天——很是感慨。

滑雪回来,经过唐人街的街口。丈夫的感冒大概加剧了,咳嗽一声紧似一声。我说,去唐人街看看中医吧。我知道他着凉了,需要驱寒的药。他乖乖地把车朝右一拐,进去了。看到为数不多的一些同胞,在路旁走,夕阳给他们的脸涂上一层金黄。天冷,为了留住暖气,店铺的门一家家关着,大雪封住了一条街的脏和乱。平日里显得嘈杂的小区,整齐、安静了不少,使人疑心这是国内。

安大略湖,水深云浓

初去加拿大,喜欢在公司的楼上远眺,忽略近处杂乱的建筑和城区,稍远处云层堆积的天空下那片渺至天边的水面就是多伦多着名的安大略湖,狭长的湖心岛清晰可见。这近在咫尺的惊喜也是我不肯宅在家里的主要原因。

多伦多是加拿大最大的港口,这座城市就坐落在安大略湖边,二者的关系类似杭州和西湖,然而又有不同。国内时几次去西湖,都很失望,第一次的失望是内心对其中国十大旅游胜地的排名期望太高,缺乏心理准备;后来几次去,依旧是没有惊喜和欢呼,疑心自己是南方人,对水已经失去应有的喜感。

等到了安大略湖边,才发现自己对水的敏感依旧在,每一个触角都是那么敏锐而细腻。我至今不知道西湖让我感觉迟钝的缘故,也不知道西湖之所以如此久负盛名的缘故——水既不见得清澈,湖面也不见得无垠,至于湖边的垂柳,实在算不得特别,在我记忆里,西湖也就是一个平庸的南方大湖,仅此而已。

安大略湖才贴近“我心里的西湖”。其面积近2万平方千米,相当于10个洞庭湖。而我国的西湖仅仅5.6平方千米,在气势上完全不能比。盖因个人性格内在的豪放,我比较偏爱宽广的湖泊,大气象、大格局,大海一样的感觉,视野开阔。放眼看去,无边无垠,令人忘却俗物,一洗胸襟。

安大略湖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坐着游艇去湖心岛,无边的水面就在眼前。比天空还要蔚蓝的水面,让人内心欢悦。远望,可见地平线,水天相接。阳光下的多伦多城,就在水面的另一边,仿佛漂浮在湖面上,稳稳地压住了湖水的动荡——这种感觉类似坐游艇回上海,凌晨,快抵达的时候在舱面上看去,庞大的城市的灯火,在无边的海面上荡漾,仿佛上海就长在浩渺的波涛中,虚幻得像大片的海市蜃楼。这种感觉,还让人想起国内的青海湖,一样的澄澈水面,一样的蔚蓝,一样的水天相接——不同的,青海湖是咸水,而这里是北美着名的淡水湖。

不消10分钟,游艇抵达湖心岛。这里游人很多,野餐的一家老小、喝咖啡的青年、相依相偎的恋人、成群嬉戏的孩子、骑车锻炼的本地人、旅游观光的游客,人气十足,活力十足。夏季来最好,清风徐徐,杨柳依依拂到水面,空气洁净而清爽,满心舒适,让人想起哈尔滨的太阳岛。

在湖心岛上,最好是休憩半日。看阳光洒满湖面,波光粼粼,恍如仙境,宁静安详;看湖面上的游艇和帆船来来往往,蔚蓝与白帆交织,赏心悦目;到了夜幕降临,华灯初起的时刻,一边在晚风中悠闲地享用晚餐,一边欣赏对面的多伦多城,灯光堆砌起层峦叠嶂的华美,流光溢彩而深邃,又是另一片属于人世的汪洋,一样无边无际。

白天回到城市,回首看安大略湖,好一派烟波浩渺。湖心岛上的树林,远望像一排浩大的音符,俯伏在低垂的云层下——如诗如画,水深云浓。

尼亚加拉大瀑布

北美有五大湖,紧紧连在一起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淡水湖群,号称“北美大陆的地中海”。五大湖中,安大略湖是面积最小的一个,其次是伊利湖,尼亚加拉大瀑布正处在这两个湖泊相接的尼亚加拉河落差最大处。

这是一个马蹄形的瀑布,虽然算不得世界规模最大的瀑布,却因其造型和地处加美两国国界线而闻名世界,被列为“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从多伦多驱车前往大瀑布大约需要1个半小时行程。沿途风光优美,景色迷人,据说这条公路曾被丘吉尔称为“全世界假日驾车休闲最漂亮的地方”。

离瀑布大约11千米处,加拿大政府利用瀑流产生的水能,趁势建起了一个水电站,离水电站不远处有个巨大的花钟,钟面直径达到10米,全花的设计动用了2万多种花卉,且这些花卉一年一更换,品种花色常新,令人想到瑞士的花钟。然而瑞士的花钟指针使用的是花,这个却用的是粗大的钢针,已达40年历史。这个花钟很有意思,在水电站的动力驱使下,每小时都会敲响一次。

把车停在尼亚加拉市,步行前往大瀑布,远远就闻到空气里的水味和瀑布的轰鸣了。到了近处,瀑布在望,虽然之前早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1000多米宽的水面,100多米高的落差和比瀑布本身还高的白色水雾弥漫在瀑布上空,遮天蔽日、恣意飞溅、汹涌澎湃。站在观景台上拍照的游人,全都披一件雨衣上阵,瀑布激起的水雾从空而降,直接把晴天变成了雨天。在观景台上,说话的声音被震天的水声掩盖,这种震撼从耳朵抵达心灵再到神经末梢,仿佛把人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扫荡过。不如干脆闭嘴,只余聆听。在如此造化面前,除了俯首称臣,还能做什么?还需做什么?

水质的澄澈,使得瀑布呈现出翡翠一般的碧绿。当瀑布从高处狂野地泻下,砸起的水花犹如漫天的飞珠碎玉,腾在空中,高度是瀑布的两倍。瀑流浩浩荡荡,一泻千里,在山谷中冲刷出一个巨大的峡谷,峡谷中的水面上,是来不及化开的白色水沫——瀑布,像一条巨龙,翻滚腾跃着,喘息着,不肯停息,喷射出大堆大堆的龙涎。

乘坐“MaidoftheMist”号游船近距离观赏大瀑布是一个最佳选择。

穿好雨衣,游船渐渐接近瀑布。顾不得欣赏,也顾不得拍照,巨大的水雾已经将游船笼罩。好大的水珠啊,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好重的水雾啊,雨衣已经无法遮挡,空气中水离子密集得让人无法呼吸,我们的裤子、鞋子以及来不及藏好的相机顿时被浇得湿透。大瀑布如此猛烈地拥抱,让满船的游人禁不住惊叫欢呼起来。世界上最狂野的瀑布就在眼前的水雾里,却看不清楚;世界上最恐怖、最危险的漩涡急流就在脚下,惊心动魄而来,震耳欲聋,竟似千军万马之声。游船在激流中大幅摆动,好不容易杀出这千万层水汽,重见天日的我们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狼狈,都成了落汤鸡。

若是遇到晴天,阳光灿烂时,大瀑布的水雾便会升起一座七色彩虹,横挂河面,让人叹为观止——不禁感动于造物的神奇。

回到多伦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睡梦里都是雷鸣般的瀑流轰鸣声,持续一个月才慢慢消散。

此岸大西洋

很喜欢黄昏的时候,漫步于波特兰(Portland)的OldOrchardBeach(地名:旧奥查德比奇,又称老果树海滩),波特兰是一座不大的城,人口仅6万多,和国内的一个镇差不多,却已经是缅因州最大的城市。缅因州位于美国东北部,和加拿大紧邻,纬度位置相当于我国黑龙江。其森林覆盖率近90%,为全美之首,是着名的夏季避暑胜地。

我喜欢这种高纬度地区,一到了夏天,热,却有早凉和晚凉袭人。这种感觉类似国内时,在炎热的天气里,开着空调睡觉,骨子里是热的,肌肤却已渐渐凉了下去。冷热对比强烈,异样得舒服,可以酣然入梦。

坐在自己喜爱的海滩边,大西洋的风徐徐吹来,海水一浪一浪,在细腻无垠的沙滩上退后,涌来;退后,涌来,像一首不知疲倦的咏叹调……

肥大的加拿大雁在海滩上悠闲地觅食。它们,有灰黄色的背,腹部泛白,颈和头顶是黑色的,脸颊部镶了一圈白,给自己的外表平添许多喜剧感。当这些大鸟在无边的海浪中成群出现,你会误以为是大号的美洲鸽子,然而鸽子没这么长的颈;也不是鸭,鸭子没这么轻盈灵巧的体态。

我喜欢这些鸟,它们常常让我想起一些有意思的古诗,譬如“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旧识又在哪里?譬如“冥冥鸿雁飞,北望去成行”,冬天来临时,它们会飞到彼岸的欧洲,那边的温带海洋,有恰似春一般的冬;譬如“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月满西楼易,“雁字”亦不难,“锦书”却又在何处?

在这异乡的海滩边,风景如此入画,心却时时惆怅。人生到了中年,是一个容易思乡的年纪,我却不知故乡何处——祖辈已入土,姊妹各分散。乡关几成空,烟尘满归途。我原本不过是一个无根之人,浮萍一般飘荡。正应了“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夕阳慢慢地坠落海面,燃烧起一大片晚霞。彤云密布的天空下,海水闪着光亮,一波一波涌动,游泳的人、戏浪的人,逐渐上岸,在海滩上流连,和我一样欣赏着这壮丽的火烧云。

晚霞在天空中无边地铺开,舒展着,做各种造型。既有片状起伏的丘陵,也有带状隆起的山岭,煞是好看。红云照得大地间一片明亮,人的脸和裸露的胳膊、肩膀,都起了红光。只有远方WilliamsPark(地名:威廉斯帕克,美国)的针叶林,被勾勒出一片清晰的剪影,贴在亮的天幕上,有鲜明的明暗对照。

沿着海滩漫步,黄昏的风如此惬意,黄昏的景色,如此惬意。我混迹在白皮肤的人群里,偶尔也见到一小群黄皮肤同胞,是国内出来短暂旅游的观光客,却互不招呼,只是遥遥一望——谨慎和含蓄,是国粹之一。我仔细地辨别着他们的口音,南方?北方?衡量着和我故土的距离。

有一回,一群人里,有一位老者,操着我故乡的口音。我难以按捺内心的澎湃,欲上前和他问好。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赶上前来,戒备地盯了我一眼,把老头拉走了。我愣怔地站在海滩上看着他们远去,感觉里自己就是一个被故乡遗弃的游子。

随着夕阳最后坠下海面,晚凉就起来了。腥咸的海风扑到脸上,头发也被吹到眼前,时时挡住视线。却依旧舍不得回去,总想着,这风是从哪里来,会到哪里去,里边可有故乡的气味,于是使劲地嗅,使劲地嗅。

不平静的海

——某年,加州滨海

(一)

今晚的夜有点凉,虽然是盛夏。许是滨海的缘故,风特别大。

我踩着生满青草的一条小径出去逛,有露水,不一会儿,我的脚背就被打湿了。很久没这么走过了,这样走,让青草抚摩我的赤脚,神话一般,孩童一般,美得像个梦。

一时间,我以为我回到儿童的时光了。

那时的自己,梳两条多么长的马尾,偏偏头发是淡黄的微卷,现在知道是营养不良,那时哪里晓得呢?不仅不难过,还满意于被人们叫我“外国人”,因为确实睫毛翘得好看,密密的一排。让奶奶牵了手,在青草的小径上走,穿着其他小朋友都没有的荷叶边碎花衣,瘦,走起路来轻轻的,小心翼翼的样子。

后来是和小伙伴们光了脚丫在草丛里追逐萤火虫,一点一点的荧火,流到手中的瓶子里来。瓶子是玻璃的,小,好像是装过药的吧。那种小玻璃瓶,拇指一般大小,现在是没有了,因为现在很少打屁股针,反正在都市久了,生病就输液。我没见过那种瓶子了,有时很怀念。

我做过很多次梦,把萤火虫装满那个小小的玻璃瓶,会不会和日光灯管一样亮呢?

这个梦想,在我记忆里似乎从没实现过,是捕捉不了那么多萤火虫,还是萤火虫抓来以后效果不佳,想不起来了,记忆出现一个模糊的断层,像马赛克遮挡了镜头,还是无声的。

(二)

我在月光下走,今天7月15日,还好是公历,我总不想把这个日子和中国传统的鬼节联系起来。不过那个日子也不远了,也许顶多再过一个月,我没想去看日历,因为害怕,又很凄惶。我的亲人,有些在天堂的,我何曾为他们过过这个节,哪怕只是象征性的。我在月光下仰面走,因为怕脸上的泪水掉下来,落在青草上。

又很伤感,7月半近了,7·7牛郎织女节也近了,中国传统的情人节,记得某年我在拉萨的街上走过,高原的月光神秘深远,我举起相机拍月亮,拍金碧辉煌的布达拉宫,就这样,内心有佛光充盈的宁静,当时我不知道那个7·7会让我始终记得,恍如昨日。

很久没有这么宁静过了,内心不是这个季风,就是那波浪涛,刮过来,荡过去,不得消停。上帝它不让我停,也许认为时候未到。我耐心地等待着,一切结束的时候。耐心地等待着,一双温暖的大手,伸过来;一个宽厚的怀抱,拥过来,我知道会有这些的,不管早晚。

(三)

走累了,坐下来,海浪一浪高过一浪,澎湃不已。海鸥的叫声,七零八落。

我在异乡,我在别处,我在望天中的月亮,我在怀念我的过往,思念某些人,某些事,某些不可回来的,在渺远的时光深处,一些大门紧闭,钥匙已经遗落。

我为什么,坐在这海边怀旧?喜欢怀旧的人,心灵多少有点苍老。

我掏出一面小圆镜,月光下自己的脸,那么不真实——这是我吗?许多的岁月过去,似乎不似从前,远远不似。

这些岁月,为了它,我花了多少代价?

我是该被淘洗得越发美好,否则,怎么对得起那么多的流逝。

我很满意此刻,你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她也看不见,你们,他们,她们……都看不见,能看见我的,除了我,便只有它们,和这轮月,这片海,无边地动荡。

我问青草:我美吗?

青草答:太美。

我问草里的虫子:我美吗?

虫声唧唧,说:为你的美,我们歌唱吧。

一阵风过来,我没邀请它,它主动说:我来了,我走了,要把你的美带给一个人。

我惊问:你说的人,是谁,在哪里?

清风调皮地跑了,顺便拂乱了我的额发:就在前边,明日早起,你就看到他在你门前。

像个童话。

(四)

回去了,踏着露水。

经过你的窗前,看见灯光,你开窗吧,开窗,看这美丽的一朵。

不,不,你别开窗,别看这寂寞而泪光闪耀的一朵。

我已无法穿越时空,回到童年,回到家乡,回到荧火闪烁的夜里,回到我的宁静的高原,回到简单质朴的从前,我只是向前走,踏着青草和露水,我去很远的、不知名的远方,我回头看一眼你窗前的灯光,因为,我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