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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事实:本国超过三百万的男人曾经跟十个以上的女人上床。而他们都长得像理查·基尔(RichardGere)吗?他们都跟克罗伊斯(Croesus)一样富有,跟克拉克·盖博(ClarkGable)一样迷人,跟埃洛·弗林(ErrolFlynn)一样体格惊人,跟克莱夫·詹姆斯(CliveJames)一样充满机智吗?不。这跟那些都没有关系。或许这三百万里面有六七个人有其中一项或以上的特质,但还剩下……呃,三百万人,不管有没有那六七个。而他们不过是一般人。我们不过是一般人,因为我,连我都算,是那三百万独家俱乐部的一员。如果你三十几岁而且又未婚,十个不算太多。在二十年左右的性生活里有十个性伴侣事实上算相当稀少,如果你仔细想想:每两年一个性伴侣,而且如果他们里头包含一夜情,而那次一夜情发生在那个双年干旱中间,那么你不能算是有问题,但你也不会是所属邮递区号里的头号情圣。十个不算多,对一个三十好几的单身汉来说;二十个也不算多,如果你这么看的话。超过三十个,我认为,你就有资格上奥普拉(Oprah)谈性滥交的脱口秀。

茉莉是我的第十七个情人。“他是怎么办到的?”你会问自己,“他穿难看的衣服,他刁难他的前女友,他爱耍性子,他一文不名,他跟音乐白痴双胞胎鬼混在一起,而他还可以跟一个长得像苏珊·黛的美国唱片艺人上床。这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们先别岔题。没错,她是个唱片艺人,但是她在这个有点反讽的名为“黑色联营畅销唱片”旗下发片,这种唱片合约要你自己在伦敦名声显赫的哈瑞·洛德爵士夜总会演出中场休息时卖自己的卡带。而且如果我认识苏珊·黛,——在历经一段超过二十年的关系后,我觉得我的确认识她——我认为她自己会第一个承认长得像《洛城法网》里的苏珊·黛,跟,譬如说,长得像《乱世佳人》里的费雯丽,是不一码的事。

不过没错,就算这样,跟茉莉在一起的那一晚是我的重要性爱凯旋夜,我的巫山云雨最高潮。而且你知道那是怎么发生的吗?因为我问问题。就这样。那是我的秘诀。如果有人想知道怎样钓上第十七个女人,或者更多,不是更少,我会这样跟他们说:问问题。它行得通正是因为那是你不该做的,如果你听信男性集体格言的话。周遭还有足够跟不上时代、口沫横飞、自以为是的自大狂,让像我这样的人显得令人耳目一新、与众不同。甚至茉莉在那晚中场休息时都这样说。

我一点儿也没料到茉莉与丁骨会跟狄克和巴瑞在酒馆里,后者显然承诺要带他们见识真正的英式周末——酒馆、咖哩、夜间巴士,以及所有的好东西。不过我很高兴见到他们,他们两个。经过与萝拉一战的大捷后,我神采飞扬,而茉莉只见过我舌头打结、乱耍性子的样子,她一定在纳闷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纳闷去吧。我并不常有机会表现出充满神秘、令人好奇的样子。

他们正围坐在桌边喝生啤酒。茉莉过去让我坐下,而当她这么做的那一刻,我迷失了,出神了,不见了。是那个我在计程车窗外看见的周末夜约会女子引起的,我想。我把茉莉移过座椅的举动看成是一个微小但意味深长、充满爱意的暗示:嘿,她这么做是为了我!真可悲,我知道,但是我马上开始担心巴瑞或狄克——我们照实说吧,巴瑞——已经告诉她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因为假使她知道萝拉的事,还有分手的事,还有我变得神经紧张的事,她会对我失去兴趣,而且,因为她本来就不感兴趣,所以那会让我落入负兴趣度的处境。我的兴趣度指数会落到红色区。

巴瑞和狄克在问丁骨有关盖·克拉克的事,茉莉听着,然后她转过头来问我,偷偷密谋似的:“一切进行得还好吗?”巴瑞这个大嘴巴的混蛋。

我耸耸肩。

“她只是想来拿点东西。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天,我最恨这种时候。拿点东西的时候。我搬来这里以前才刚刚经历这种事。你知道我唱的那首PastyClineTimesTwo(“佩西克莱恩乘以二”)吗?就是有关我跟我前任瓜分我们的唱片收藏。”

“那首歌很棒。”

“谢谢你。”

“你搬来以前才写好的吗?”

“我在来这里的途中写的。那些歌词。那首曲调我已经写好一段时间了,但我一直不知道要拿它来做什么,直到我想到那首歌名。”

我开始领悟到,假使我要调理我的食物材料的话,丁骨不是今晚的主菜。

“这是你搬来伦敦的主要原因吗?因为,你知道,瓜分唱片收藏什么的?”

“对。”她耸耸肩,然后想了想,然后笑了,因为她的肯定语气已经把整件事说完了,已经没有别的可说,不过她还是试了一下。

“对,他伤了我的心,然后突然间,我一点都不想留在奥斯丁,所以我打电话给丁骨,然后他帮我找到几场演出和一间公寓,然后我就来了。”

“你跟丁骨一起住吗?”

她再次笑了,从鼻子里用力喷出的笑,刚好笑在她的啤酒里。“想都别想!丁骨才不会想跟我一起住呢。我会让他感到拘束。何况我也不想听到卧室墙壁另一边发生的那些事。我比那独立得多。”

她单身,我也单身。我一个单身男人跟一个有吸引力的单身女人在聊天,她刚刚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对我坦承她的性爱挫败感。噢,我的天。

不久之前,狄克、巴瑞和我同意重要的是你喜欢什么,而非你是什么样的人。巴瑞提出设计一套问卷给未来对象的点子,一份两三页复选题的文件,涵盖所有音乐、电影、电视、书籍的基本常识。这是用来,1)在话不投机时使用,同时,2)避免有个小伙子跟某人跳上床,然后在后来的约会才发现,这个人拥有每一张胡利奥(JulioIglesias)出过的唱片。这个主意在当时把我们逗的很开心,虽说巴瑞,身为巴瑞,他进行下一步:他完成这份问卷然后把它拿给一个对他有意思的可怜女人,而她拿这份问卷打他。不过这个点子里包含了一个重要而且基本的真理,这个真理就是这些事的确有其重要性,而且如果你们的唱片收藏大异其趣,或是你们最喜欢的电影即使在派对上碰头彼此也无话可说的话,假装这样的感情会有前途是没用的。

如果我把问卷拿给茉莉,她不会用问卷打我。她会了解这项练习的合理性。我们的谈话是每一件事都投缘、契合、一致、紧密的那一种,即使是我们的停顿,即使是我们的标点符号,都似乎因同意而点着头。南西·葛瑞芬和库特·冯尼格,烟枪牛仔合唱团和嘻哈音乐,(CowboyJunkies)《狗年月》(MyLifeasaDog)和《一条叫旺达的鱼》(AFishCalledWanda),《皮威赫曼》(PeeWeeHerman)和《反斗智多星》(Wayne"sWorld),运动和墨西哥菜(是、是、是、不是、是、不是、不是、是、不是、是)……你还记得小孩子玩的游戏“老鼠夹”吗?你得盖一个希斯·罗宾斯(HeathRobinson)式的滑稽机器,里面银色小球滚下滑道,然后小人偶攀上梯子,然后一个东西撞进另一个东西来放掉别的东西,直到最后整个笼子掉到老鼠身上困住它。今晚进行得就像那种惊心动魄的游戏一样精确,你约略可以看出什么该要发生,但是你无法相信它真办得到,即便事后一切显得再清楚也不过。

当我开始感觉到我们聊得很愉快时,我给她几次机会闪躲:每当我们沉默不语时,我就开始听丁骨告诉巴瑞盖·克拉克这个活生生的人在真实生活中是什么样子,但是茉莉每次都会把我们导回一条私密的小径。而当我们从酒馆前往咖哩屋时,我慢下脚步走在大家的后面,让她如果想脱离我的话也行,但她也跟我一起慢下脚步。到了咖哩屋时我第一个坐下,让她可以选想坐在哪里,而她选择我身边的位置。一直到晚上结束时,我才采取可以称之为行动的一步:我跟茉莉说我们两个搭同一辆计程车蛮合理的。反正这或多或少是真的,因为丁骨住在卡姆登,而狄克和巴瑞两个都住在东区,所以这不是我为了自己的目的重新画了整张地图,也不是我跟她说我到她家过夜蛮合理的——如果她不要我继续作伴,她只需要走下计程车,试着塞个三五块给我,然后挥手跟我道别。但是当我们到达她家,她问我想不想喝她的免税酒,而我觉得我想。所以喽。

所以。她的地方跟我的地方非常相似,一个四四方方位于北伦敦三层民居的一楼公寓。事实上,这跟我的地方像到令人沮丧的地步。要仿效我的生活真的这么容易吗?打个简短的电话给朋友,然后就一切OK?连这样浅薄的根基都花了我超过十年的时间栽培。不过,里面的质地完全不对;没有书,没有整面墙的唱片,家具极少,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张手扶椅。没有音响,只有一个小小的录音机和几卷卡带,其中有些是她跟我们买的。还有,令人兴奋的是,有两把吉他靠在墙上。

她走到厨房,那其实是在客厅,但可以区别开来,因为地毯没了,换成了塑胶地板。然后她拿了些冰块,还有两个玻璃杯(她没有问我要不要冰块,但这是她整个晚上第一个弹错的音符,所以我不打算抱怨),然后坐到我身边的沙发上。我问她有关奥斯丁的问题,有关俱乐部和里面的人,我问她一大堆有关她前任的问题,而她谈得很深入。她以智慧和诚实和不加修饰的自我解嘲描述他们的情况和她的离开,我可以明白她的歌为什么那么好。我谈萝拉谈得不怎么好,或者说,至少,我谈不出同等的深度。我删除细节修剪边缘加大留白并用大字说明,让它看起来比实际上更为详细,所以她听到一些有关伊恩的事(虽然她没有听到我听到的那些噪音),还有一点儿关于萝拉的工作,但是没听到任何关于堕胎或钱或令人头痛的同步高潮女人的事。感觉上,连我都这么想,我很亲昵私密:我说的很平静、很缓慢,字斟句酌。我表示遗憾,我说萝拉的好话,我暗示表象之下深沉如海洋的忧郁。但这些全是屁话,老实说,是一个高尚、敏感男人的卡通速写,它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是因为,我现在的处境容许我创造我自己的事实,也因为——我认为——茉莉已经决定她喜欢我。

我已经完全忘记下一步要怎么走,虽说我从来无法确定还有没有下一步。我记得那些小孩子的玩意,你把手伸到沙发上然后落在她的肩膀上,或者把你的腿贴着她的腿;我记得二十几岁时试过那种假装很强悍的大人玩意儿,直视某人的双眼问他们想不想一起过夜。但这些似乎都不再合适。当你已经长大到该更明智时你怎么做?到最后——如果你要打赌,你的赢率非常低——是在客厅的中央起身时笨拙地撞在一起,我站起来要去上厕所,她说她要帮我指路,我们撞在一块儿,我抓住她,我们接吻,然后我就回到性爱幻密之境。

为什么当我发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第一件想到的事是失败?为什么我就不能好好享受一下?不过如果你需要问这个,那你就知道你已经迷失了:自我意识是男人最大的敌人。我已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跟我一样意识到我的勃起;但是我甚至无法维持这种担虑,更别提其他的事,因为许许多多其他的担虑蜂拥而上,然后下一步看来可怕地艰难,深不可测地恐怖,毫无疑问地一点希望也没有。

看看男人这些全会出差错的事情:有“什么也没有”的问题,有“一下子来得太多”的问题,有“开始很棒但马上就不行了”的问题,有“尺寸是不重要,但不包括我在内”

的问题,有“无法给予快感”的问题……而女人有什么要担心的?一点点橘皮组织?欢迎加入我们的行列。一个“不知道我排名第几”的位置?一样。

我很乐于当个男人,我想,但是有时候我不乐于当个二十世纪末的男人。有时候后我宁可当我老爹。他永远不用担心无法给予快感,因为他永远不知道有什么快感需要给予,他永远不用担心他在我妈的百大热门排行榜上占第几名,因为他是她排行榜上的第一名也是最后一名。如果你能跟你老爸谈这种事的话那不是很棒吗?

有一天,也许,我会试试看。“爸,你需不需要担心女人的高潮是阴蒂型还是(可能是神话中的)阴道型?事实上,你知道什么是女性高潮吗?G点呢?‘床上功夫很棒’在1955年是什么意思,如果真有这种事存在的话?口交是在什么时候进口到英国的?你羡慕我的性生活吗?还是对你来说那看起来辛苦得不得了?你曾经焦虑自己能够维持多久吗?或者那时候你不用去想这种事?你难道不高兴你不用去买素食食谱当做要进入某人内裤之路的第一小步?

你难道不高兴你从来没有‘你大概很不错不过你会扫马桶吗?’那种对话?你难道没有为你不用面对所有现代男性必须面对的分娩困境而暗松一口气?”(而我怀疑,如果他没有因为他的阶级、他的性别和他的差异而张口结舌的话,他会怎么说?也许是:“儿子,别再哭天抹泪了。美妙性爱在我们那时候甚至还没发明,而且不论你扫多少马桶和看多少素食食谱,你还是比我们那时候玩得更痛快。”而他说的也没错。)

这就是我没有接受到的性教育——有关G点这一类的。从来没有人教过我任何真正重要的事,像是怎样有尊严地脱掉你的裤子,或是当你无法勃起时你要说些什么,或“是床上功夫很棒”在1975年或1985年到底是什么意思,别管1955年了。听好了:甚至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精液”,只有精子,这里面可有关键性的差别。就我所知,这些微小的蝌蚪就是从你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尾端无声无息地跳出来,所以,当我第一次,呃,算了。但是这种对男性性器官不幸的一知半解所造成的烦恼、尴尬和羞愧,直到有天下午在一家速食店里,一个同学,毫无理由地,说他滴在可乐杯里面的口水看起来像精液,这项谜样的观察深深地困惑了我整整一个周末,虽然在当时,想当然地,我假装很懂地傻笑。

要盯着浮在一杯可乐上面的异物,然后从这仅有的资讯搞清楚生命本身的奇迹,实在是相当的高难度,不过那就是我必须做的事,而我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