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阳光照耀下的精灵森林弥漫着一种神秘和古老的气息,那些盘枝错节的树木和浓密茂盛的枝叶显现出恒久的生命力的话,那么入夜后的精灵森林却是另外一副模样——散发着一丝诡异。
淡蓝色的月光从头顶斜射下来,清晰地投到堆满腐叶的地面上,仿佛是给整个地面铺上一层银霜。平日里,就连炙热阳光都无法轻易穿透这里植物高大树冠,但这清冷的月光反而能够做到。空气中,树叶带给人的味道渐渐淡了下去,一种混杂着各种花香的气息撩拨着鼻息,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闭上眼睛。可每当这个时候,总有些影影绰绰的东西从眼睛视角的边缘一略而过,猛地刺激一下渴睡者心底深处的恐怖想象,让他们在惊惧与舒缓两个极端之间不断颠簸。
奥索斯看看身边的人,发现只有马拉姆爷爷睡得安稳,脑袋靠在一棵老树突出地面的粗根上,轻轻打着鼾;卡琳坐在火堆边,拿着一根粗木棍照料着红色的火苗,眼睛透过火光盯着森林的深处,两只耳朵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加雷特兄弟两个明显睡得不够踏实,眼皮虽然合着,但是眼珠子不断转动,显然进入了会带来疲劳的梦境中。
“你怎么不休息?”卡琳突然低声说道:“你的身体状况比不得我们,如果累倒了那就会变成大累赘。”
法师的嘴角轻轻翘了翘,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睡?”
“我每天睡的时间都很短,已经习惯了,只要再过一会儿添几把柴火,让这个火堆在太阳出来之前不会熄灭。那样我就能够安心地睡觉。”
奥索斯听到这话,反而坐了起来,从薄毯中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背包中翻找了一下。他掏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红色宝石,轻轻一抛,将它扔进了篝火之中。
火苗猛烈的跳动了几下,然后便安定下来。乍看上去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夜晚的冷风吹来,那火焰却好似不受影响一样,并没有一丝晃动。
法师将身上的毯子重新裹紧,打了一个呵欠之后说到:“卡琳,你放心睡觉吧。除非突然下起大雨来,不然这个火堆是不会自己熄灭的。”
“你刚刚扔进去的是什么东西?”
“一块燃石而已。那一块的成色非常不好,不能用来加工,但是却也可以保持火焰不灭。”
“能不能送给我?”
法师睁开眼睛看看卡琳,她的面庞在火光的照射下红扑扑的,微笑也使她显得非常娇艳。奥索斯想逗她一下,便说到:“燃石这种东西,是男性海精灵从给心仪女精灵的定情物品。在海洋中,这种宝石能够温暖冰冷的海水,照亮漆黑的海底。如果……”奥索斯故意顿了顿。
“你是海精灵吗?”卡琳歪着头问道。
“当然不是。”
“那你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小气!”
法师一愣,随即低下头去,用毯子盖住脑袋,不说话了。
“喂,法师。”卡琳轻轻笑了起来,“你学了多长时间的法术了?你们整天都干些什么啊?”
“嗯……说了你也听不明白,必须自己慢慢体会才可以。”奥索斯的声音从毯子后面传出来,有些发闷。“其实有的时候,我也非常迷惑,到底什么才是魔法。有些事情做起来好像很有道理,但细想之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懂。”
“举个例子吧。”
奥索斯从毯子中伸出一只手,微微在空中一晃,一团银白色的光芒就点亮了他的指尖,如同举着一根蜡烛似的。“我心中念动咒语,轻轻搓动施法材料,然后我的手指就可以发光;同时,我也知道如何变幻手上光芒的颜色,了解每一句咒语之间的细微差异。但是为什么存在这些差异呢?”
卡琳自然是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那天我看到你在院子中练习棍法,的确是非常好看,想来威力也不会很差。不过你可曾想过那棍法为何存有先后的顺序,你的身体又为何需要随着棍子的移动而摆出各种姿势?”
卡琳呆了一呆,皱紧了眉头。但是随即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前仰后合。“你这个笨法师,那些道理明明很简单的啊!我用那个棍子打死了想吃掉我的猎豹,所以那棍法自然就是好棍法,我当然要不停的练习啦!”
“我就知道你根本听不明白!”
“那是因为你自己胡思乱想!”
“这叫做思考!”
“胡思乱想!”
正在两人斗嘴的时候,从他们临时营地东面突然传来一个轻微的树枝折断声。“啪”的一下便打断了两个人的争论。卡琳随手抄起一粒石子,唰地扔了过去。只听到“吱吱”两声响,然后周围又回归了静谧。
“一只老鼠而已。”卡琳说道。
奥索斯点点头,但是他脑子中想的却比女猎人要多得多。森林中遇到老鼠并不稀奇,但是一只笨手笨脚、走路竟能折断树枝的老鼠,那就不一般了。像老鼠这般大小的生物,虽然经常丧身于比它们大一些的肉食动物口中,但其对于亡灵气息的敏锐程度要远远高于其他生灵。即便是个小小的骷髅,也能够让老鼠们退避三舍。如果老鼠慌乱地四处逃跑,很可能有厉害的亡灵正逐步逼近。
奥索斯聚精会神地低声吟唱咒语,并在双手之间凝聚起灰蓝色的法术文字。不断变形的笔画将一连串龙语文字扭变成图形,摇摇晃晃地漂浮在临时营地的正上方,散发着火把般的光芒。
远处的树林中,几个黑影一闪而过,原本慢慢逼近的灰色冷雾也自行退去了。这个防护亡灵结界能够帮助法师一行人暂时摆脱不死生物的打扰,至少那些弱一些的亡灵不敢接近。
卡琳看着漂浮在她头顶上的这个东西,把它当作烟花,自然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奥索斯看着女猎手痴痴傻傻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来。
马拉姆爷爷翻了一个身,低声斥责道:“你们不知道注意休息吗?明天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卡琳听言伸了伸舌头,歪倒在树根旁闭上了双眼。
空中的光球晃了几晃,光芒闪烁不定,然后才趋于平稳。奥索斯看着他的法术结界,眉头又皱了起来。
亡灵们没有在夜晚打扰他们,而早上的明媚且浓烈的阳光,又可以保证一行旅人白日的安全。几个人很早便起来了,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前进的道路。
随着越来越深入精灵森林,路走起来也越来越难。这里完全是植物的王国,各种各样的花草充塞着他们的视线。不过卡琳和马拉姆都不断的警告另外三个人,这里的许多植物都有猛烈的毒性。他嘱咐几个人将袖口和领口都死死系住,如果身上某个地方被划破了,要立刻告诉他知道。
郁郁葱葱的树林遮蔽了阳光,所以辨别方向越发艰难。卡琳有好几次想要爬上树木顶端,登高望远来找寻方向,但是马拉姆爷爷都制止了她。老人似乎有一种对于方向的敏锐直觉,一直走在最前面带领着众人。他的步伐从不加快,但也从不放缓,后面的加雷特兄弟甚至要时常小跑两步才能跟得上。
奥索斯不是猎户,他没有那么好的体力。不过身为一个法师,每当他身体劳累的时候就凝聚精神力量,使用漂浮术,忽忽悠悠地缀在卡琳身后。当漂浮术使用过多而有些头痛,他就会重新劳烦自己的两条长腿,迈开大步跟上。所以奥索斯相当于体力和脑力轮流工作,轮换休息,自然他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很让加雷特兄弟佩服。
接近黄昏的时候,马拉姆爷爷突然停了下来。大家向前看去,一道深深的断谷横在他们前进的方向上。断谷20多米宽,足有50多米深,向两侧延伸,消失在森林后面,至少有好几公里远。卡琳挠挠头,有些疑惑地说道:“咱们是不是迷路了?我上次去雷木崖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障碍。”
断谷两旁的石头上,早已经被蔓藤爬满,青草和树根更是见缝插针,将每一寸空间都塞得满满。法师从断谷上方探头朝下看,还能够看到悬崖突出的岩石上,坐落着几个陈旧的鸟巢。卡琳说她上次去雷木崖也不过是一年之内的事情,这条断谷存在的时间决不会有那么短。
难道马拉姆爷爷真的带错路了?
老人驼着背上的大罗锅,向左面走了十多步,眼睛盯着断谷下面直看,然后又向右走了二十多步。他挥挥手,指了指悬崖下面说道:“我们可以从这里爬下去,然后再从对面爬上来!”
奥索斯摇摇头,说到:“不用那么麻烦。给我三条长绳,我先飞到对面,然后拉起一座简易的吊桥就行了。”
“你这个法师还真有点用处。”马琳从她的背包中拿出一条长索,加雷特兄弟也一人递过来一根。奥索斯将这三根绳子紧紧抓在手中,轻轻念动咒语,忽地一声腾空而起。
马拉姆爷爷双眼眯在一起,一言不发地看着法师表演飞行能力。
奥索斯在空中转了一个弯,然后就横越断谷。他猛然间,他发现附在自己身上的飞行咒语失去了控制,魔法能量不断变换着属性。他集中精神,全力控制狂躁的魔法能量,不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身体范围。但是随着一阵狂风从谷底吹来,他身上的魔法能量终于被驱散掉了。
奥索斯猛地栽了下去。
加雷特兄弟发出一阵惊呼,当时就想快步跑到崖边伸手去抓奥索斯,就连法师身处断谷正中央这件事情都忘记了。卡琳虽然内心也很惊恐,但是她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
“法师!抓住你手里的绳子!”她大声朝奥索斯喊道。然后又将手中的绳子甩到旁边大树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死死拉住,大声招呼着加雷特兄弟拉紧手中的绳索。
奥索斯将三根长绳绕着圈,绑在了自己的右臂上,然后努力试图降低下落的速度。猎猎的风声吹过耳际,从他的口中念出的咒语听上去都有些断断续续。可是,当法师凝聚起羽落术的魔法能量时,这股能量突然自己变幻起来。“扑”的一声,奥索斯身边多了一只随他一同下坠的白色长毛兔子,而羽落术咒语消失得无影无踪。
“居然是该死的野魔法区域!”奥索斯咒骂了一声,下落的速度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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