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成立南京政府后,一九二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他的日记说:
南来两月,百事无成。政治则时机不宜,局势不合。质言之,表面重门户之见,里面重姻亲之私,曾无礼访贤才之真诚。余性迂谨,卅年来只有人求我赞助,决无自行奔走经营之事。在此奔竞倾挤场中,当然不愿参加。
他在写给亲戚郑天挺的信中也说:
倘政治上无发言地位,宁隐居求志,不问政事。
一九三二年九月十六日,老朋友黄郛告诉他,在武汉和蒋介石谈及他,“蒋颇致钦佩”,盼他去武汉一谈。他表示政治上没有什么具体主张,去了也没什么可以贡献,不如大家商定一个政治上的具体办法,再由他前往向蒋陈说,才不至毫无意义。他请黄郛先代为电复,说再等一些时日。当年十二月三日,黄郛向他出示蒋身边当红的老朋友杨永泰来信,说蒋想和他面谈,请他在蒋回南京后,去一趟。他对黄郛说,“希望蒋能来电,表示望余前往之意,然后再行。”十二月四日,他去看黄郛,详述访蒋先决条件。大概意思是:他自民国以来,大政方针实多参与。如定都北京,订约法拘束袁世凯,一九一六年、一九二三年两次恢复国会,他都是主张最力之人。今国危至此,不能不说当初政治无误,故现在实觉自己能力不够,不愿再闻政治。而平生迂拘,喜讲交情而不喜附权要。因列述以前所共事之要人,皆系贫贱或患难之交,而非因其当权要而趋赴之,此性至今难改。这次蒋介石要他去见,不知是诸位旧友所怂恿,还是出于蒋本人的诚意,须先搞清楚。黄郛说两者兼而有之,仅他与蒋就谈到不止一次,其他人恐也有谈及,所以蒋才会眷眷不忘如此。
张耀曾说,蒋果真恳切要见他,自不好一再固拒,只是见时如能绝对守秘密则秘之,否则不如坦白公开,以免给外间口实。他本人素来主张党治宜稍限制,而分权于民,如见到蒋,一定要坦陈,如果将来外间有种种推测,他不能不将见蒋的来龙去脉及和蒋的谈话公开声明。这一点如果没有问题,那就由张群、黄郛来安排。他在日记中自述心迹,之所以顾虑这么多,是因为蒋当时正四处拉拢,热心利禄者趋之若鹜,在蒋看来或许是以为天下英雄尽入其彀中,而他岂能因一言之招,就冒昧前往,自失身份?除非蒋表示十二分谦衷诚意,对他所言有相当见重,才不妨试与一谈。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黄郛转来杨永泰的信,劝他到南京见蒋,他想等杨来上海后再说。之后,这件事暂时搁下。一九三三年六月九日,他突然收到军事委员会的挂号信,打开一看,原来是蒋介石的来信,并附有密电本,嘱他可以随时去电告之所闻所见。他感叹“如此恳切纳交之法,可谓手段高妙”,自己虽不能负随时报告之责,却不能不回复。第二天,他给蒋回信,推许蒋为本民族的砥柱中流,自己虽久绝政闻,但不敢忘匹夫之责。“不过稍示大意,当然不能遽作深谈也。”到了一九三四年十二月十日,杨永泰又当面请他去见蒋,他答以没什么事要说,等明年游庐山时顺便去拜访吧,杨还是希望他在国民党五中全会时赴南京一谈,他含糊其辞,没有明确答复。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又有人劝他出来担当国事,不要安于律师细务,他回答:“无确信而任国事,不如做小事而确能尽职。”他一九三一年八月一日日记说得很清楚,直接从政治去做,殊不可能,“应从事文化事业,涵养势力,机会一到,转入政治甚易也。”“九一八”事变后不久,十月十日,“自念廿年来参与国政,与国关系较切,今时势至此,竟无法救济,深为不安。且自觉近来心气浮浅,沉着负重之修养甚乏,故临事毫无措置之方。盖自任律师,不免倾重个人生计,学问又偏向私法,致与政治太远故也。”一九三四年二月二十五日,“今日南京执政皆民元同事,渠等竟掌握大权而余则自甘废弃,岂才能之不若,实人生观有不同耳。争权夺利,曲学阿贵,余所不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