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非子
酷刑,培养着淫毒的看客——这也是“中国文化”。
二〇〇五年深秋,我有幸和吴敬琏先生单独见过一面,虽则前后不过几分钟,但我一直有意写篇小文,且自以为也是有得一写的。毕竟,自柳红的《吴敬琏》评传问世后,我一直关注着这位可敬、可爱的老人……但我终究还是没有写。
二〇一〇年元月,吴晓波的《吴敬琏传》出版。在该书《缘起》中作者写道:“这一本《吴敬琏传》的‘母本’,是我对吴敬琏老师的一次长篇口述史专访……对吴敬琏的访谈前后进行了六次,每次三个多小时……”粗粗一算,既然约二十小时的访谈便能成就一部二十多万字的传记,那么我与吴老几分钟的会面,折算下来应该也是可以写篇千字小文的。当时心中一笑,但终究还是没有写。
后来才知,我那“粗粗一算”是个“误解”。
二月八日,柳红在《经济观察报》发表《话语权背后的责任》,对《吴敬琏传》提出批评,第一个问题便是:“写一本传记至少要花多少时间?”三月一日,吴晓波以“对于诚意的怀疑我必不能接受”(以下简称“必不能接受”)为题作出回应,称:“柳红对我在前言中所谓的‘六天、二十小时’非常不以为然,她——包括很多人以为,我就靠这二十个小时写成《吴敬琏传》的。这恐怕是一个误解。”
吴晓波是独特的,在“必不能接受”一文中,他就柳红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写道:
这里面其实有两个问题:一是,一本书的写作时间需要多久,二是,一本书的整个准备及创作时间需要多久。关于第一点,我必须承认的是,在过去十年中,我写的每一本书……所有的写作时间都没有超过三个月的。我习惯于准备好所有的材料,然后以每天创作数千到一万字左右的进度,一口气完成一部作品。所以,对我来说,用两到三个月时间写完《吴敬琏传》,不是什么有难度的问题。
在财经写作领域,这也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美国的彼得·德鲁克一辈子写了九十四部作品,日本的大前研一从一九九〇年至今,共出版了将近三十部作品……
以年遭遇宋江
朱健均
一部的速度和节奏出版作品、传播思想,是很多职业型专家的惯例……而遭遇宋江,纯属偶然。书本中者如此,“现实”中者亦如此。
先说书本中宋江。民国时期学制,小学分初级小学(四年)、高级小学(两年)。初小进高小须经正规入学考试,殊非容易。我自幼读书不用功,四年初小换了三个学校,成绩中下,居然顺利过关。家长大喜,赏银洋一元。弄不清其价值,不知道怎么用。办完入学手续回家路上,莫名其妙地走进县城中唯一书店。东瞧西望,眼界大开,但认不得几个书名。顺手捞到一本“水许”,那时我“浒”字还不识,莫名其妙买下,用去大洋七角。后来知道乃汪原放亚东图书馆出版,特别标明“新式标点本”。有陈独秀序言,胡适考证,现今拥有此书,大约价值连城。
第一次进书店买到的第一本书,拿回家中随手翻翻,很多字不认识,看不下去。家长发现此书,一笑告我:梁山一百单八将,郓城占了七十三,这是咱地面上的故事,城东有宋江河。以后上学天天经过的小街是乌龙院,宋江住过。外祖母家黄堆集,是打劫生辰纲的黄泥岗。姑妈家祝河口,就是宋江“三打”的祝家庄。托塔天王晁盖家在城南的晁垓。宋江老家在城西宋集。阎惜娇家是城东阎垓。家长一番“导读”,使我来了兴趣,硬着头皮磕磕绊绊读起来。但郓城老乡几乎没有哪位留下印安逸成都施康强象,反倒对醉打山门的花和尚、打虎的武松、大闹江州的黑旋风,五体投地。四川号称“天府之国”,成都平原尤其气候宜人,物阜民康,四时八节有种种游乐。本地人恋此乐土,外地人则从古至今,入蜀者无不流连忘返。所以有句俗话叫“少不入川”,怕的是从此耽于安逸和享受,消磨了意志。
成都丰富的历史和文化资源亦为人乐道。纵览时人写的长长短短有关成都的文章,只要谈到此邦的历史和文化名人,少不了艳羡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千古风流,赞叹诸葛亮治蜀的赫赫政绩,铺叙杜甫漂泊流离的一生中,唯有在浣花溪畔的草堂里度过的几年愉快岁月。司马相如和卓文君是本地人,当代成都人性格中的风雅的成分或能追溯到这对最佳组合。驷马桥、琴台路、相如坊、文君街等地名,处处显示成都人对他们的爱戴。两位外来户,诸葛亮鞠躬尽瘁,杜甫忧世伤时,虽有武侯祠和草堂为万众景仰,他们的人生态度对历代成都人的生活方式似乎没有留下大的影响。
成都人最大的特点是懂得享受人生,追求闲适。他们不是赶时髦,装门面,而是从骨子里喜欢闲适。我有时怀疑,时人很少提到的另一位汉代成都人,是否开启了此一风气。那是严君平,汉成帝时隐居成都市中,以卜筮为业。其实他在古代很有名。李白诗《送友人入蜀》:“见说蚕丛路,崎岖不易行。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芳树笼秦栈,春流绕蜀城。升沉应已定,不必问君平。”金圣叹没有去过成都,他的成都想象归结为两句诗:“卜肆垂帘新雨霁,酒垆眠客乱花飞。”后一句引用文君当垆的典故,前一句指的便是严君平了。相传他每天挣到一百钱卜金,足以自养后,即焚香扫地,闭门读书。挣钱不是人生的目的。不工作,不挣钱,则无以自养;一天的钱,一个月的钱或一年的钱挣够了,应当留出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严君平精研《易经》和老庄之学,终身不仕,学问和做人的境界都很高。凡夫俗子学不了他的清高,却也明白了挣钱适可而止的道理。世世代代的成都人没有陷入挣钱存钱再挣钱再存钱的怪圈,工作之余变着法子花钱找乐百姓的苦与公卿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