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悦读MOOK(第十六卷)
30000000000006

第6章 夜记之三

王培元

不妨认作君平遗风的世俗版。几年前,离少城公园(人民公园)不远还有一苦,自古以来,似乎大概就是小民、平民、庶民、农民、黎民百姓、底层草根的宿命。

因为中国乃一农业大国,在所谓“士、农、工、商”的“四民”之中,农民占最大多数,几千年一直处在社会的底层,相传商鞅所撰的《商君书》,里边也就有了“农之用力最苦”的说法。直至晚近,在陕北,“受苦人”指的就是“农民”。小说家孔厥一九四七年出版过题为《受苦人》的小说集,“题记”里的解释很明确:“受苦人,‘是陕北土话’农民的意思。”到如今,“出苦力的”、“做苦工的”,说的仍然是那些做辛劳繁重工作的人们。

《墨子》有云:“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下之苦的另一面,自然是上之乐。这确是千百年迭相赓续的不争事实,只要敢于正视社会现实的人,都是看得见的。老子不是早就说过了,“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后来又有杜甫的名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后来元明清的民谣,就更是多多而又多多了:“案上一点墨,民间千点血”;“官吏都欢天喜地,百姓却啼天哭地”……刘时中的〔正宫·端正好〕《上高监司》哀愤地叫出了活不下去的小民的悲声——

有钱的贩米谷、置田庄、添生放,

无钱的少过活、分骨肉、无承望;

有钱的纳宠妾、买人口、偏兴旺,

无钱的受饥馁、填沟壑、遭灾障。

小民好苦也么哥,小民好苦也么哥!

便秋收鬻妻卖子家私丧。

历来最为人所称道的,无疑是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简直把几千年来改朝换代、兴亡更替中草根百姓的始终不变的痛苦和命运彻底揭示出来。但再想下去,似乎又不尽然。在朝代循环的兴亡嬗变之中,难道苦的,只有百姓?此句的前边,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