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车队已经出了湘西,徐乐吾离开,严与敬也告辞离去,孟清商将承影交给慕砚归和韩松平,由他们带承影去日(隔开)本治疗,并给了慕砚归一封书信,转交给孟清商日(隔开)本的好友,若日(隔开)本的医生治不了承影胳膊,那位好友会引荐他们去德国治疗。
马车上只剩下我和爹爹,孟清商,以及梁肃戎。
半个月后,到达城郊,爹爹想要回晏府看看,等到天黑进城,清明月色下,被焚毁的晏府一片残垣,在那残垣上,却有一株雪白的花树巍然开放。
清冷冷的花瓣随风飘落。
记得当日董欣然沉潭后,爹爹曾命管家将树砍去,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灭门惨案,这棵树得以保留。
爹爹一身黑色斗篷在梁肃戎的搀扶下走下马车,呆呆看着破败的晏府,小心翼翼踏着满地的残垣来到董欣然沉塘的小院,弯下腰去,捡起几片花瓣。风吹来,花瓣簌簌流落,爹爹抬头看着纷扬满面的落花,不知想起什么,呆呆出神。
“爹爹!”我轻轻扯了扯爹爹的衣服,“您怎么了?”
“嗯?没事!”爹爹握着的手轻轻松开,雪白的花瓣,随风纷纷扬扬撒在水面,只听爹爹喃喃道:“彼岸艾生,撞羽朝颜,情之所寄,无上人间!”
我不明白的侧着脑袋看爹爹,记得香山别苑那棵跟这个一模一样的花树,宋楚瑜说,那棵树叫彼岸艾生,还有一棵同样的花树,叫撞羽朝颜。我问宋楚瑜,撞羽朝颜在哪里?宋楚瑜说,可能被他父亲送人了。送给了董欣然,当时爹爹的未婚妻。从敦煌带出来的佛教双生树,暗示情侣之间的举案齐眉,情投意合。
“我们走吧!”爹爹叹息一声,转身离去,我忙跟着。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我跟在爹爹后面,看着爹爹一个人捂着斗篷,颤颤巍巍的走出满地废墟。这里曾是爹爹长大的地方,曾经煊赫一时的学士府,却也因为爹爹一个选择,而零落成如今的满目残垣,这废墟里埋着晏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
“爹爹!”我在后面担心问道,上前扶住爹爹的胳膊,爹爹的手好凉,微微的发颤,手心有他用力掐出来的指痕,“您没事吧?”我担心道。
爹爹摇头,示意他可以自己走,艰难的挪出废墟,在那正门口两只颓废的石狮子前,伫立片刻,弯腰跪拜下去,向着满目的废墟磕了三个响头。这是爹爹对爷爷奶奶、大娘、妈妈、姨娘和晏府枉送性命的一百多口人的忏悔,我也忙跟着跪下,工工整整磕了三个头。
梁肃戎忙上前扶起爹爹,爹爹看着磕头的我,伸手道:“阿落,起来吧!”
离开晏府,爹爹不愿意乘坐马车,我们便跟着爹爹沿着长街慢慢行走,夜已深,月亮正挂在半空,爹爹依旧不愿意让人搀扶,一个人在前面走着,走出几步,突然回头道:“阿落!”向的我招手道:“阿落,过来!来这边!”
我忙跑上前去握起爹爹的手,“您没事吗?”
爹爹并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我的手沿着空寂寂的街道慢慢的走,风吹过来,卷起初春的凉意,路口的风格外的大,将爹爹黑色的斗篷吹的趔趔趄趄,“阿落,你恨爹爹吗?”爹爹突然道。
我呆了一下,摇头道:“阿落不知道!”
如源青木所说,我应该是恨他的,他即娶了我妈妈,却又将我妈妈赶出晏府。甚至不知道当时妈妈已有身孕,当妈妈难产可能要死掉时,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却直接拒绝前来。他虽是我和妹妹的亲生父亲,却从我两岁起,从没来瞧过我,妹妹更是连这个父亲都是不曾见过的。
“当年您为什么要把妈妈赶出晏府呢?”我抬头道。
爹爹停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低沉的目光看着黑漆漆的长街,“即以做过,便不须回头。往事前尘,若未曾遇到,该是多好!”
我不明白的抬头看爹爹,身后的孟清商突然道:“晏大人若未曾遇到董元醇大人,便不会有曾经的指腹为婚,便也不会相遇董欣然小姐,更不会相遇宋元哲对董小姐的一心痴情;若晏大人未曾遇到千叶汐,便不会有后来的婚嫁和休书,也不会有现在的阿落和灭门夜源青木对千叶汐的舍命相救;若晏大人未曾出生在官宦世家,便也不会有后来跟梁启超先生的相遇,更不会有后来的变法和灭门。”
“可是呢!”孟清商叹息一声,“时事无常,人亦渺茫。若非因为指腹为婚,若非因为董欣然小姐是必定要嫁入晏府的,若非因为宋元哲一定非董小姐不娶,而发奋图强,创办了现在京城数一的珠宝行,而正是因为珠宝行的采贝筛金,而在海边发现了落难的阿落,救了阿落一条性命;晏大人跟千叶小姐亦是如此,若非当初的婚嫁,若非晏大人一纸休书将千叶小姐赶出晏府时源青木对千叶小姐的相护,晏府灭门,恐怕是一个活口都出不来的。”
“所以,浮世的因果,从来不会有若未曾遇到,只有相见之后产生的因和起心动念之间的果!”
“哥哥!”我抬头看着孟清商,“阿落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