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魄了半个月后,有一天晚上,我一个人提着酒壶坐在门前小木桥上,溪水倒映着璀璨的星空,皎洁的明月就像生长在水中一样。”
“我忽然想起来,有一次,也是这般的明月夜里,我和阿然并排坐在木桥上。那天阿然不知道怎么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盯着水中的月亮瞧。过了一会儿,慢慢道:‘水中的月亮好漂亮呢!’我不知道阿然想说什么,只能安静看着她。阿然沉思片刻,‘可是,这么漂亮的月亮却是假的,风一吹就散了。’”
“阿然将手中的花瓣一点一点撒向水面,月亮的影子渐渐模糊,阿然说:‘你瞧,水中的月亮就像现在的我们,尽管现在的一切非常美好,可我终究会回到董府,嫁给晏家的少爷。我们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没有结局的虚劳罢了。既然注定没有结局,我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那一刹,我感觉阿然要离开的意思。我紧张握起阿然的手,我问她,如果水中的月亮是真的,你会嫁给我吗?阿然摇头说:‘不可能的,水月镜花,注定只是一场虚幻!’我握着阿然的手不肯放松:‘如果有一天我把水中的月亮变成真的,你会嫁给我吗?’”
“阿然抬头看着我,清秀的眉目上沾着淡淡的雾气。我向着阿然发誓,终有一天,我会让水中的月亮变成真的,让夜空的星星变成真实。到时候,我要带着阿然去月亮上玩,坐在月亮上看星星!”
“那天晚上,我在河里泡了半宿,天微微亮时,我拖着冰冷的身子从河里爬出,换掉一身污秽衣衫,修剪凌乱头发,我要继续我曾经的誓言,我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以跟晏道儒抗衡。”
“我要在临走前见阿然最后一面,我要告诉她,让她等着我。我乔装打扮混入城里,在董府前等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机会混进府去,就在我策划天黑后翻墙进入时,人流如梭的大街上,驶来一辆马车。”
“马车停在董府前,最先从里面出来的竟然是晏道儒。晏道儒一身谦逊尔雅的伸出手去搀扶车内的阿然。阿然依旧一身白色长裙,从车内探出头来。我紧张盯着二人,阿然目光停在晏道儒伸出的手上,停顿片刻,自己攀着车辕慢慢爬了下来。”
“我瞧到晏道儒眸子中一刹黑沉如海。旁边几个小厮纷纷低下头去假装没看到。如此尴尬局面,晏道儒只是一瞬便缓了过来,依旧不失儒雅的收回手。但他的眸子中却依旧一片黑沉。二人一前一后进入董府,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我都没有勇气出去跟他们面对!”
“我抱着膝盖在那屋檐下蹲了一个下午,太阳落山后,我才勉强爬起,一瘸一拐向着城外走去。当时的我几乎就要放弃,尽管阿然不喜欢晏道儒,可他能够给阿然衣食无忧的生活,尊贵的身份,以及足够多的宽容。”
“如果阿然跟着我,或许会连乞丐都不如。我将头狠狠撞在树干上,撞得头破血流。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转头看时,阿然的贴身丫鬟正站在我身后。”
“那丫鬟气呼呼将一个盒子塞到我怀里,转身便走,走出两步,回头怒道:‘盒子里的东西够你吃半辈子了,你若再来纠缠我家小姐,保定打断你狗腿!’”
“盒子很沉,里面塞满了阿然积攒下来的珠宝首饰,耀目的光华刺得我的眼睛发痛。晏道儒说得对,我跟阿然在一起只会连累阿然,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需要阿然替我求情保住性命。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现在又拿阿然的钱生活。我的确懦弱无能。”
“我追上丫鬟将钱还她,转身默默离开。我听到那丫鬟在后面喊我名字,我心中忽然想笑,笑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却还不自量力的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漠视高傲样子。”
“可突然间,我听到丫鬟呼喊中夹杂着阿然的声音,骤然转头,阿然提着莲花灯,安静站在我身后。一刹间,天旋地转,我顾不得双腿的麻木飞快跑上前去将阿然搂在怀里。那时的我高兴的热泪盈眶。阿然却依旧一副安静神色。”
“我祈求阿然给我五年时间,五年后我一定会风风光光的回来,光明正大去董府提亲。”
“分别时,我将阿然发髻上的翡翠血玉簪摘了下来当做信物。我看着丫鬟护送着阿然夜色下渐行渐远,可就在我兴奋喜悦却又惆怅转身时,却看到晏道儒一脸冷峻从柱子后慢慢走出来。”
“他一身黑袍慢慢走出,眸子冰冷的像亘古不曾化开的深潭,漆黑的夜色搭配着他黑色的衣袍,风静无波,我却感受到了四周似风起云涌般的拨动。”
“我愕然于晏道儒带给我的强烈的压迫感,如万仞高山,逼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有一种转身逃跑的冲动。可掌碰到阿然翡翠血玉簪刹那,惊愕恐惧的心慢慢压下,我只是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昂然与晏道儒对视。”
“晏道儒什么话都没说,从袖中抽出匕首扔在我的脚下。匕首落地的声音突兀而尖锐。我愣了一下,再也坚持不住,跄踉在地。”
“当日在那小溪边时,晏道儒曾说过,如果再被他发现我和阿然秘密相会,他会如同处理那些乞丐一样断我手指。发现一次,断一根,发现两次,断两根,直到将我的手指脚趾斩光为止。”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甩开走上来押解的小厮,颤颤抖抖抓起地上匕首,冷凛的寒光在我眼中打颤,我抬头看晏道儒,他无动于衷的看着我,眸子中静的没有任何色彩。”
“刀子落下的时候,我甚至努力笑了笑,剧烈的疼痛让我的牙齿情不自禁的打颤,我将匕首插在晏道儒跟前,那刺目的鲜血就是我对他的挑战,努力了两次,我才从地上爬起来,捂着不住流血的伤口,颤颤巍巍从他身边走过去。”
“我走出一段路,回头看时,晏道儒依旧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匕首上的鲜血在慢慢流下,断指的四周积起一湾血水。忽然间,我忍不住冲着夜空大笑,晏道儒的拳头越攥越紧,我的笑声越来越大,此刻的晏道儒一定后悔当初把我从破庙里救出来。”
“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泪水在我的脸上搅拌的一塌糊涂。我第一次觉得我做了一件属于一个男子该做的事情,我终于胜了晏道儒一局,哪怕这一局是以我的一跟断指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