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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政治权术与军事谋略关系(1)

一、政治权术

所谓政治权术,就是在政治斗争中具有隐晦秘密特点的权变手段。它所应用的场合,主要是在政治斗争的领域。人们通常所说的权术,一般是指统治阶级的政治“手腕”。具体言之,政治权术一是指统治阶级对被统治阶级斗争的策略与手段,二是指统治阶级内部之间政治斗争的权谋与手段。在阶级社会,各种政治手段斗争交织在一起,作为斗争手段的权术,必然用于政治斗争的场合。统治阶级的上层用之,下层亦用之;君用之,臣亦用之。历史上只要有阶级斗争的存在,政治权术就有“用武之地”。人类进入阶级社会以后,政治权术在政治斗争中即发挥巨大的作用。历代君主看到权术如此“神通广大”,亦将其视为统治者必须掌握的法宝。先秦两汉,权术不仅成为政治思想领域中时髦的话题,而且在政治实践中亦得到高度重视。战国政客们的纵横捭阖,秦始皇对权术学的赞赏推崇,汉高祖刘邦的狡谲权变,光武帝刘秀的韬晦自保,曹操的多疑奸诈,诸葛亮的睿智诡秘,无不说明统治者既是权术理论的崇拜者,又是权术实践的身体力行者。

政治权术走向成熟的标志,则是一批“专业化”的权变之士涌现。历史记载:“战国之际,秦仪之徒,智略兼人,辨利轶轨,倜傥侠义,观衅相时,图爵位则佩六绂,谋财则输海内,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憩。人主见弄于股掌之上而莫知恶也。”(《太平御览》卷464)这些权变之士,为了追逐个人的名利,周游列国,朝秦暮楚,翻云覆雨,推波助澜,“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具有极大的政治活动能量。时人将其称为“反覆之臣”、“倾危之士”。权术之士对战国时期政局的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不同于韩非一类纸上谈兵,而是一批职业化的技术实践家。他们以追逐富贵为目的,以玩弄权术为职业,不讲任何道德与气节,各种卑劣无耻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在战国政治斗争中,权术之士将政治权术的发展推到一个崭新的阶段。

汉代以后,政治权术的发展发生了变化。由于儒家思想的崛起,道德观念的影响,政治权术在政治思想领域更加虚伪。当时历史条件发生变化,奴隶制度已过渡到封建制度。地主阶级统治已经巩固,为了欺骗人民,统治者迫切需要给封建社会关系蒙上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在此情况下,韩非子的权术思想已经不能适应需要。相比之下,儒家“仁义道德”之类学说投其所好,确立了儒家学说在封建社会的统治地位。公然论证权术的言论,已在政治论坛上销声匿迹。诡诈的权术,受到封建道德观念的谴责与鞭挞。但由于剥削阶级虚伪狡诈的本性,权术在政治斗争中的运用,实难避免。此时的政治权术,只是封建君主与臣子之间暗中加以使用。谲君诈臣玩弄权术的恶迹,充满了史册。

唐代有“笑里藏刀”的诈臣李义府,其“貌状温恭,与人言语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阴贼,既处机要,欲人附之,微忤意者,辄加倾陷”(《旧唐书·李义府传》)。又有“口蜜腹剑”的奸相李林甫,“凡才望功业出己右以及为上所厚,势位将逼己者,必百计出之,尤忌文学之士,或阳与之善,啖之甘言而阴陷之”(《资治通鉴·唐纪三十一》)。宋代赵匡胤玩弄阴谋手段,发动陈桥兵变,夺取后周天下。他所导演的“杯酒释兵权”,更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权术表演。明代开国之君朱元璋与亡国之君朱由检,在运用责臣之术方面,远远超过秦始皇。特务政治亦在明代发展至顶峰。清代皇家内部,宫廷政变接连不断,纷争事件层出不穷,政治权术在其夺权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不过秦汉以后,政治权术的命运,总是同政治道德环境联系在一起。古代中国的传统政治道德,就其主流而言,均皆排斥政治权术。因此,政治权术只得借助兵家权谋而得到发展。

春秋战国以及秦汉时期,各类战争接连不断。据《春秋》记载,春秋时期的242年间,列国之间的战争竟达483次。战国纷争,规模更大,形势错综复杂。秦汉时期,战争规模巨大而频繁,在战争实践中,军事家们创造了许多用谋取胜的战例。后人所总结的中国古代兵法“三十六计”,即反映这一时期兵家所创造的权谋手段。适应当时战争的需要,中国古代军事科学亦在此时得到迅速发展。在当时的军事理论著作中,兵家权谋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人们在战争中所采用的谋略手段,与政治斗争中的权术手段有着许多相通之处。特别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国与国之间的政治斗争与军事斗争紧密交织在一起,政治权术与兵家权谋之间往往表现出一种水乳交融、难分彼此的关系。兵家权谋的迅速发展,必然会对政治权术的形成与成熟产生直接影响。这种影响首先表现为军事道德中确立了“诡道”的地位。

二、政治权术借助兵家权谋而确定自己的地位

在中国奴隶时代,战争方式主要是车战。作战双方要做堂堂之阵,鸣鼓而攻之,讲究仁义礼让,反对突袭与欺诈。宋襄公同敌人打仗时,坚持“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妄想凭借“仁义”、“正道”去战胜敌人,结果“宋师大败,襄公伤股”。后来,步兵与骑兵的出现,对“阵列而鼓”的车战方式产生了强烈的冲击。强调兵家权谋的“诡道”,与讲究“仁义礼让”的“正道”之间,形成了明显对立。当“诡道”取得道德认可而畅通无阻时,宋襄公的“仁义”之战,变成蠢猪行为,受到后人的责难与耻笑。《淮南子·汜论训》云:“古之伐国,不杀黄口,不获二毛,于古为义,于今为笑,古之所以为荣者,今之所以为辱也。”

春秋战国时期,军事道德观念的变化,对传统政治道德观念产生一种强烈冲击,从而有助于政治权术的发展。兵家权谋与政治权术,从诞生之日起,即受到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与禁锢。因此,在反对传统道德的斗争中,它们结成天然同盟军,相互交织,浑然一体。所谓“诡道”,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政治道德观念所设置的防线。

中国政治权术在战国时代走向成熟,其重要原因之一,即此时道德观念对权术采取了宽容的态度。申不害、韩非子等权术理论家著书立说,为政治权术大肆鼓吹,鸣锣开道,而在当时并未受到道德的谴责。这种有利于政治权术发展的良好外部环境,不仅为兵家权谋争取合法生存的权利,同时也使政治权术受益匪浅,出现了政治权术发展的黄金时代。

在封建社会后期,政治形势发生很大变化。政治权术与兵家权谋各自运用的场合与范围已有明确的区分。与此相适应,两者在道德领域内亦走向各自不同的命运。军事道德观念对兵家权谋采取宽容的态度,但对于政治权术,依然摆出一副严峻的面孔。人们在赞同“以奇用兵”的同时,仍然坚持“以正守国”的观念。战国时代对于政治权术优容宽松的道德环境,已成为昙花一现的往日美景。

不同的道德环境,造成了不同的发展结果。从传统的道德观念来看,兵家权谋是一种聪明睿智的代表,可以理直气壮地施展自己的身手;政治权术则是一种邪恶阴险的化身,只能在道德观念的谴责之下暗中使用,因此,政治权术在传统道德观念的禁锢下,难以自由运用与发展,只得借助兵家权谋而得到发展。

政治权术与兵家权谋在道德领域中的不同遭遇,则由传统的道德观念所造成的。尽管政治权术与兵家权谋同样都是“诡道”,但二者的运用与目的毕竟不同。兵家权谋运用于对立的国家与阶级之间的斗争,战争的胜负总是关系国家与民族命运的大事,为“公”而战,故军事中所用的“诡道”,容易得到道德上的容忍。政治权术则带有浓厚的个人或小集团的色彩,为“私”而战,故政治斗争中所用的“诡道”,则为传统道德所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