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平萧铣之战,重在“造势乘机”。初,唐高祖李渊遣靖至夔州击萧铣时,靖见无机可乘,久不进兵,渊竟因此以为靖逗留欲杀之,幸许绍救之得免,及萧铣有内溃之势时,乃即乘之,又献平铣十策(史不传)。可见良将用兵,必须乘势乘机,李靖即善于此道。
李靖在此战役中,特别重视奇袭作战。进军时,会值秋雨连绵,江水暴涨,萧铣以为唐军不攻,因之不设备;而唐军诸将亦皆请停止进兵,以待水退而攻之。李靖曰:“兵机之事,以速为神。今士始集,铣不及知(秘密集中)。若乘水傅垒,是雷霆不及塞耳。有能仓猝召兵,无以御我,此必成禽也。”结果,萧铣沿江戍军被袭破之后,仓猝召江南之兵,未至即亡。唐舟师已破荆门(山)叩夷陵(今宜昌),铣率勇将锐兵数万迎战,孝恭欲击之。靖曰:“不可!……今新失荆门,悉锐拒我,此救败之师,不可当,宜驻南岸,待其气衰乃取之。”孝恭不听,率军进击,果大败。铣兵弃舟登岸,到处抢掠。李靖见敌军散乱,乃纵兵追击击破之。萧铣主力军一破,其余各军纷纷败退,李靖乘机率轻兵五千追击,直抵江陵城下(铣都城),破其二将,俘甲士四千,孝恭帅主力军继至,唐军大振。铣于慌忙之际急召江南兵,不及到,大败而降。李靖军至江陵,号令严明,军无私掠,秋毫无犯。军中有请籍铣将拒战者家质以赏军者,李靖则曰:“今新定荆郢,宜示宽大,以慰其心。若降而籍之,恐自荆而南,坚城据屯,殴之死守,非计之善者也。”由是江汉列城争先降附。李靖因南循岭南,所至皆下。郡县无不纷纷请降,李靖宽大之举,胜过雄兵百万。(《新唐书》卷九十三)
(二)破辅公柘之役
公柘以水陆军五万守当涂(安徽当涂)水陆诸险,以阻唐军前进,诸将议曰:“彼劲兵连栅,将不战疲老我师。若直取丹阳(今南京),空其巢窟,惠亮等(冯惠亮舟师三万、陈正通步骑二万守当涂)自降。”(就一般战术原则言,此议似甚是)靖曰:“二军虽精,而公柘所自将,亦锐卒也,既保石头(石头城丹阳险要),则牢未可拔。我留(攻)不得志,退有所忌,腹背蒙患,非为全计。且惠亮正通百战余贼,非怯野斗;特公柘立计尔。若不出意,挑攻其城,必破之。惠亮拔,公柘禽矣。”遂水陆并进猛攻破之,惠亮等逃去。李靖将轻兵追击,直抵丹阳,公柘见大势已去,出走,李靖追而擒之。
(三)击灭突厥颉利可汗之役
正当突厥部众离叛之时,太宗方图进取,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奉命将劲骑三千,由马邑(今山西朔县)直趋恶阳岭(今杀虎口北),袭击颉利可汗。颉利临敌大惊,靖纵谍者离其心腹,并乘机夜袭定襄(今托克托县境),大破之。颉利逃于碛口,走保铁山(今布鲁台南),在唐军追击之下,无路可逃,乃谢罪,举国内附。太宗遣靖迎之,又遣唐俭等前往慰抚。李靖谓副将张公谨曰:“诏使到,虏必自安,若万骑齐二十日粮,自白道袭之必得所欲。”公谨以已与约降,使人在彼为不可。靖曰:“机不可失,韩信所以破齐也。”遂督兵疾进,行遇候逻,皆俘以从。去其牙七里乃觉,部众震溃,颉利亡走,擒之,于是颉利可汗被击灭。
(四)灭吐谷浑之役
李靖将五总管兵至鄯州(今青海乐都),由于行动迅速,吐谷浑未及据险以拒,乃引兵西走,李靖率锐卒急速进军,掩其不备,追及吐谷浑于库山(今西宁县西)大战破之。唐军进次伏俟城(青海西十五里),吐谷浑尽烧野草退保大非川(今布喀河)。诸将议:“春草未牙(芽),马弱不可战。”靖不听,乃决策深入,遂逾积石山(今星宿海东),大战数十次,残破其国。(《新唐书·李靖传》)
综观李靖用兵,大抵皆“知彼知己,知天知地”,然后周密计划。破冉肇则的山地战,一为掩护其指挥部,二为预计其必走之途,设伏击斩之。灭萧铣之战,则“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因作周密的准备(立于不败之地)及待机(以待敌之可胜),故遭“逗留”之罪。及其进兵,则乘秋潦“涨恶”之际(以患为利),使敌不备,用“以速为神”的兵机,于“敌不及知”的秘密行动(藏于九地之下),出以“雷霆不及塞耳”之势(动于九天之上),此正孙子所谓“计利而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兵贵神速”、“敌不及拒”的用兵原理。本已克荆门,敌悉锐拒战,则“宜驻南岸,待其气衰乃取之”。孝恭不听,进击大败,而敌人士卒乘胜散掠物资时,则又“视其乱,纵兵击破之”。此乃以孙子“治力”与“乱而取之”的用兵原理。敌主力既败,即轻兵急追,直抵江陵城下,逼使萧铣救兵未及至即亡。此即孙子“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众寡不相待……卒离而不集,兵合而不齐”、“伐大国,则其众不得聚”的用兵原理。至于袭突厥颉利可汗之战,靖则用韩信袭齐之故智,此亦足见靖对战争史的熟悉。总之,李靖用兵,皆“因敌变化而取胜”,并无一定的形式与规律。
其目标在于“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其用兵皆类是。
然战争原理,与实际作战指挥,尚有一甚大的距离,欲填补此距离,非有深远的研究与历练及天才不可。是以孙子兵法已产生于二千余年前,而名将历代并不多出者,即此之故。
至于侯君集、苏定方、刘仁轨等用兵,亦多类此。
其次探讨太宗用兵之道。太宗自述用兵之道:“吾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面敌阵,则知其强弱,常以吾弱当其强,强当其弱(此即孙膑‘以君上驷与彼中驷;以君中驷与彼下驷;取君下驷与彼上驷’取得一败二胜之原理)。彼乘吾弱,逐奔不过数十百步;吾乘其弱,必出其阵后反击之,无不溃败。所以取胜,多在此也。”太宗此说,仅述其对阵时的战法,观其用兵过程,尚有疲敌、拒敌后方补给、穷追、孤立、围点打援等战法。如阻薛仁杲于泾、壤地区(今甘肃泾川、陕西壤县)的守势防御;阻宋金刚于柏壁(今山西新绛西南)的守势防御;与窦建德相持于汜水(河南今县)等,皆待敌已疲,乃转取攻势。在柏壁阻宋金刚之战时,致力于断绝敌方的补给,遣有力部队袭击敌方补给线;在汜水与窦建德作战时,亦复如是。柏壁之战对宋金刚之军,由于补给不继,顿兵挫锐之后,不得不北退,太宗乃穷追之,直至将敌人追溃歼灭而后已。进攻王世充于洛阳时,先尽取其周围各州县军事据点,然后再缩小包围圈,以孤困洛阳,使洛阳王世充有如瓮中之鳖。当太宗对洛阳进行围攻之战时,窦建德自河北驰救王世充,太宗乃留兵大部以监视洛阳,而自率精锐击建德于汜水而破之,王世充乃降。此外,太宗征高丽时所运用的斥候战,亦极堪重视。史载“上在辽外,凡置营,但明斥候,不为堑垒,虽逼其城,高丽终不敢出为寇抄。军士单行野宿,如中国然”。高丽所遣的谍人,虽“穷道间行,不食数日”犹被擒获。可见唐军深入高丽之境,如在本国者,盖太宗利用骑兵,组成斥候,既控制驻地的全面,又将战场内外所有交通尽行封锁,不使敌人有隙可钻。(见《新唐书》卷二)
三、进取长安之战
1.太原起兵:大业十三年(公元611年)七月李渊起兵太原,八月克霍邑、临汾、绛郡。
2.渡河作战:同年八月末渊军分别自梁山、河东渡河,九月克永丰仓,然后东取潼关,西略渭北。
3.围攻长安:同年十月初渊围长安,至十一月初克之。
4.平定河东:同年十二月破屈突通于潼关再攻河东,至武德三年(公元620年)初克之。
5.李渊代隋:同年十一月渊立代王侑为恭帝、炀帝为太上皇。翌年三月炀帝被杀。
长安地处渭水之南,终南山之北,自汉建都以南,历代为都城之所。由于长安为关中之首府,亦为隋之京师,故为天下安危所系。隋文帝于开皇二年,以汉故都制度狭小,历年既久,宫宇朽蠹,乃议筑大兴城于故城东南十三里而都之。长安城北渭水上有三津梁:东渭桥,在城东北五十里;中渭桥,在城北二十五里;西渭桥,在城西北五十里。在城东二十五里灞水上又有灞桥,此数桥为长安用兵时重要之津梁。
一、太原起兵及其方略
(一)太原起兵方略
1.尊隋为其政治号召,以懈隋军的斗志。
2.北连突厥,以保策源地太原的安全,并资其兵马,以加强攻取长安的力量。
3.进兵霍邑,一为左侧的安全,二使隋东都与江都之兵不能西援长安,并南连李密以为盟友。
4.兵至龙门时,及时作好军事部署:遣使者招慰关中郡县,收揽群盗;孤立隋河东之兵,使其军得以直趋永丰仓,进取潼关,以阻隋东方的援兵;同时遣世民进略渭北,与永丰军对长安形成夹击之势。
5.攻克长安后,亦作如下军事部署:一面西据雍城及泾阳险要,以拒薛举;一面东取宜阳、新安(皆河南今县),以据崤函之险,经略商洛(今陕西商县武关之地)以固武关。同时南略汉中、巴、蜀,以为其后用兵以统一中原的资储。
(二)李渊图谋经过
大业九年(公元613年)杨玄感反于黎阳(其年六月),李渊奉炀帝命执化郡留守元弘嗣,代弘嗣为弘化留守(其年八月)。后见天下大乱,结纳豪杰,图谋反叛,但为炀帝所疑,召还行在所,李渊于是纵酒纳贿得以自保。大业十一年,由于炀帝出巡雁门,李渊乃得复出镇守河东。大业十二年,李渊又得为太原留守,以防突厥侵扰。
渊为太原留守后,李密与翟让已起兵河南,进攻东都,隋朝形势益形险恶,遂使李渊图谋益亟,招降纳叛,故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皆避辽东之役,亡命晋阳投于渊所。时李渊敢于收留叛乱将领而予以庇护者,则李渊在晋阳的图谋,亦已可知。是以晋阳令刘文静察渊“有四方之志”,李靖且欲诣江都告变(皆见二人传略)。
时渊次子世民,亦“阴养士马,欲举大事”,李渊知其谋。刘文静以世民有命世之才,亦深自结纳。常与议举兵大计。文静献策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群盗殆以万数。当此之时,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以此乘虚人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世民大喜,乃阴为部署宾客,潜图起义。适逢此时,突厥寇马邑(今山西朔县),李渊遣高君雅将兵拒之,君雅战败。炀帝闻败讯,使系渊与仁恭执送江都。渊为情势所迫,告语次子世民,应立即起兵反隋。时晋阳宫监裴寂,曾以宫女侍渊,恐事露被罪,因亦说渊曰:“事已迫矣,宜早定计。”渊然之,密为部署。将发,会炀帝继遣使者驰驿而至,赦渊及仁恭复旧任。由是渊谋亦缓,盖渊乃老谋持重之人。同时渊犹以建成、元吉未至,故迁延未发。裴寂、刘文静等又催促之。渊遂从诸人之计。(《新唐书》卷八十八、卷八十九)
(三)太原发难
李渊已从诸人之计,但举事必先激动民情,以顺人心,乃使刘文静诈为敕书,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民二十以上,五十以下皆从军,期岁暮集涿郡击高丽。由是人情汹汹,思乱者日众。时刘武周已据汾阳宫,渊集将佐谓之曰:“武周据汾阳宫,吾辈不能制,罪当族灭,若之何?”王威等皆惧请计,渊曰:“朝廷用兵动止,皆禀节度。今贼在数百里内,江都在三千里外,加以道路险要,复有他贼据之,以婴城胶柱之兵,当巨猾豕突之势,必不全矣。进退维谷,何为而可?”盖渊意若擅发兵,恐为二副留守王威、高君雅所拒,故作此言以挑之。威等不知是计,皆曰:“公地兼并贤,同国休戚,若俟奏报,岂及事机?要在平贼,专之可也!”渊又阳若不得已而从之者,曰:“然则先当集兵!”乃一面命世民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即进行募兵,一面密遣使召建成、元吉于河东,及其女婿太子千牛备身柴绍于长安。
王威、高君雅见兵众大集,始疑渊有异志,欲抗拒不从。渊为翦除起兵障碍,乃使世民伏兵于晋阳宫城外,遣开阳府司马刘政会告威与君雅谋反。十五日旦渊与王威、高君雅共坐视事时,刘文静引刘政会入立庭中,称有密状。渊目威等取状视之,政会不与曰:“所告乃副留守事,唯唐公得视之。”渊阳惊曰:“岂有是邪?”视其状,乃云:“威、君雅潜引突厥入寇。”君雅攘袂大诟曰:“此乃反者欲杀我耳!”时世民之兵,已布满冲路,刘文静遂与刘弘基、长孙顺德等,共执威、君雅系狱。十七日突厥犯太原。渊乃令军中曰:“人告威、君雅召突厥,今其果然!”遂斩之。
(四)建大将军府,北连突厥,发兵入关
李渊已斩王威、高君雅,刘文静又建策,北连突厥,资其士马以益兵势。渊将从之,会见人来报,寇边突厥已退,文武入贺。渊曰:“且勿相贺,当为诸君召而使之!”即自为手启,卑辞厚礼称臣于始毕可汗引以为援,后乃遣刘文静使于突厥。突厥始毕可汗问文静曰:“唐公起事,今欲何为?”文静以渊启呈献,始毕得启,谓其大臣曰:“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不避盛暑以兵马助之。”即命以此意为复书。文静七日返于太原,请从突厥之言。但渊以突厥之谋,与其手启方针相左,故以为不可。裴寂乃请“尊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侑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县,改易旗帜,亲用绛白(隋帜尚赤),以示突厥”。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钟,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乃许之。于是文静再使于突厥,以此议告之,并谓始毕可汗曰:“皇帝废冢嫡,传位后主,致斯祸乱。唐公国之懿戚,不忍坐视成败,故起义军欲黜不当立者,愿与可汗兵马同人京师,人众土地入唐公,财帛金币入突厥。”
始毕大喜,即遣特勤康鞘利领骑二千,随文静至太原,又献马千匹。渊大悦,再遣文静往突厥,更请援兵,然后传檄郡县。西河郡(治隰城,今山西汾阳县)不从,六月五日渊使建成世民将兵击之。军至西河城下,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建成等攻之,至初十日克之,秋毫无犯,远近咸悦,擒高德儒斩之,余不戮一人。此一战役,唐军往返只有九日。渊喜曰:“以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同月十四日建大将军府。遂挥军南下,西图关中。(《资治通鉴》卷一八四)
二、作战经过
(一)霍邑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