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刘黑闼陷瀛州,杀刺史马匡武,监州人马君德亦以城叛附于黑闼。高开道亦乘势南下攻唐之蠡州(今河北蠡县)。十月,唐命齐王元吉讨黑闼。同月初五日,黑闼弟十善趋贝州,贝州刺史许善迎击于县,全军覆没。初六日,右武候将军桑显和御黑闼于晏城(今河北束鹿县西),而观州(今河北景县东北四十里)刺史刘会以城叛附黑闼。十七日李道玄将兵三万与黑闼战于下博(今河北深县),因与副将史万宝不协,道玄率轻骑先攻阵,使万宝将大军继之,万宝拥兵不进,道玄败没,全军皆溃,万宝逃归,于是山东大震。旬日之间黑闼尽复故地,并进据沼州,俄而沧州刺史程大买亦弃城走,齐王元吉畏黑闼之强不敢进。
山东局势严重至此,高祖渊于十一月初七日,诏太子建成东讨,使并州兵东出,幽州兵南下,以夹攻黑闼。由于秦王世民屡建军功,渐有与太子争立之势,至是,王珪与魏徵等劝建成宜自请东讨,以取功名,因结纳山东豪杰,庶可自安。建成从之,遂有是役。同月,黑闼挥军南下,自相州以北州县皆附之,唯魏州(今大名县东)总管田留安拒守,黑闼攻之不下,引兵南拔元城(今大名县东),再还攻魏州。十二月十一日,黑闼遣苑顾将兵攻陷恒州(今正定县),杀刺史王公政,以拒唐幽、并二州之兵。十六日幽州大总管李艺克复廉、定二州(今藁城,定县),十八日并州刺史成仁重击破苑顾之军,逼恒州。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大军亦至昌乐(今河北南乐县西北),南北夹攻之势遂成。
黑闼以建成兵至,乃一面留兵围魏州,一面自引兵拒建成于昌乐。是时黑闼又以食尽,众多亡去,或缚其钜师以降,又恐建成大军与魏州城兵内外夹攻,乃乘夜向馆陶退走,至馆陶永济渠东岸筑桥而渡。建成帅大军追黑闼,渡者才干余骑而桥坏,由是黑闼与数百骑亡去。建成遣刘弘基穷追之,黑闼奔走不得休息。翌年(武德六年)正月,黑闼奔至饶阳(河北今县),从骑仅百余人,又馁甚,其所署饶州刺史诸葛德威出迎,延之人城,黑闼不可。德威涕泣固请,乃许至城旁市中憩止。德威馈之食,食未毕,德威勒兵擒之,送于建成。建成并其弟十善斩于沼州城西。黑闼之乱,至此乃告平息。黑闼自武德四年七月起兵,至武德六年正月灭亡,共历时一年余之久。(《新唐书》卷七十九)
徐圆朗于秦王世民前次击破黑闼后,世民曾自黎阳进讨,克其十余城。旋世民还长安留李神通、李世勋继续讨圆朗。及至建成平黑闼后,圆朗之势益为穷蹙,乃于是年二月与数骑弃城遁走,竟为野人所杀。圆朗之地,因亦悉告平定。
高开道于黑闼死后,见天下已定,欲降唐,但自以数反覆而疑惧;又恃突厥之强,遂无降意,因屡连突厥攻幽州。在武德六年一年之中,开道曾五次大举寇幽州,未能得手。开道将卒皆山东人,久思乡里,至此成有离心。武德七年二月,开道为其下所杀,唐以其地置妫州。于是北方悉定。
五、平定南方群雄之战
一、平萧铣: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十月,铣起兵称梁王,翌年四月称帝,都江陵。武德四年(公元619年)八月,唐命李靖讨铣,同年十月灭之。李靖抚徇岭外,又悉平之。
二、平林士弘:大业十三年弘起兵,施自称楚帝,都豫章。武德五年十月,唐一举讨平之。
三、平辅公柘:武德六年八月公柘反,唐发兵进讨,翌年二月平之。
一、平定萧铣之战
萧铣褊狭猜忌,其诸将恃功恣横多专杀戮,铣以是患之,铣为削夺诸将兵权计,乃宣言罢兵营农,分别遣散其士卒于各地。大司马董景珍之弟为将军,首怨铣放散其兵,遂谋为乱,事泄为铣所诛。景珍惧,投诚于李孝恭。萧铣遣张绣攻景珍,景珍溃围而走,为其麾下所杀。铣乃以绣为尚书令,而绣又以恃功骄慢,专恣弄权,铣又恶而杀之。铣既将其大臣相次诛戮,由是其边将皆疑惧,多有叛者,铣不能复制。以故兵势益弱。(《新唐书》卷八十七)
翌年武德四年,唐遂乘萧铣内溃之势而举兵进攻。李靖献攻取萧铣十策,孝恭上奏高祖渊,渊从之。二月,渊乃以孝恭为夔州总管,使大造战舰,教习水战。以靖为行军总管兼摄孝恭行军长史。盖渊以孝恭未更戎旅,故以三军之任,一以委靖。靖又献议孝恭,悉召巴蜀酋长子弟,量才授任,置之左右,外示引擢,实以为质,藉以控制后方之安全。
八月,唐十二总管之军已尽集于夔州,李靖乃分军为三道东进:(一)以卢江王瑗为荆郢道行军元帅,将水陆军沿江顺流而下。(二)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治今湖南沅陵县)道,趋武陵,会攻江陵。(三)黄州(治今湖北黄冈县)总管周法明出夏口道(今汉口)三路军同指向江陵,采取三面包围之攻势。时适秋潦,江水泛涨而三峡路险,铣谓唐军必不能进,故休兵不设备。九月,李靖率师东进,将下峡,诸将亦皆请停兵,以待水退。靖曰:“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今兵始集,铣尚未知。若乘水涨之势,倏忽至其城下,所谓疾雷不及掩耳,此兵家上策。纵彼知我,仓卒征兵,亦无以应敌,此必成擒我。”孝恭从之,大军遂进。十月初七日铣鄂州刺史(治鲁山,今汉阳县)雷长颖即以鲁山降唐。(《新唐书》卷九十三)
李孝恭与李靖亲帅战舰二千余艘东下,即攻拔其荆门、宜都(今宜都县西北)二镇,诸军遂逼夷陵(铣夷陵似即今宜昌)。铣将文士弘率精兵数万屯清江(今清江人江之口处),急来救二镇,孝恭即欲进击之。靖曰:“士弘铣之健将,士卒骁勇。今新失荆门,尽兵出战,此是救败之师,恐不可当也。宜且泊南岸,勿与争锋,缓之一日,彼必分兵,留轻兵以拒我,退赢师以自守,兵分势弱,我乘其懈而击之,破之必矣。”孝恭不从,于十月初九日留靖守营,进兵与士弘遇于清江合口(今清江入江之口)大战,孝恭果败,奔于南岸。士弘舟师委舟大掠,人皆负重。兵复战,又破之,唐军遂进入北江(百里洲北面之江水)。孝恭并遣李靖率轻兵五千为先锋逼江陵,屯营于城下,孝恭将大军继进。
萧铣于罢兵营时,仅留宿卫数千人。及闻唐军至,士弘败,大惧,乃仓猝征江南兵,但为田世康所制不能至。岭外之兵,更因道途阻远,不能据东。
唐军已大集江陵,攻入其外郭,布长围以困之。数日又攻水城拔之,破其骁将杨君茂、郑文秀,俘甲卒四千余人,大获舟舰尽散弃于江中。诸将皆曰:“破敌所获,当藉其用,奈何弃以资敌?”靖曰:“萧铣之地,南出岭表,东距洞庭。吾悬军深入,若攻城未拔,援军四集,吾表里受敌,进退不获,虽有舟楫,将安用之?今弃舟舰,使塞江而下,其沿江州镇之援兵见之,必谓江陵已破,未敢轻进,往来觇伺,动淹旬月,吾取之必矣。”孝恭从之。铣援兵见舟舰,果疑不敢进。(《新唐书》卷九十三)
铣于水城陷落之后,内外隔绝,问策于旧侍郎岑文本,文本劝铣降。铣乃谓其群下曰:“天不祚梁,数归于灭,若待力屈,必害黎元,岂以我一人致伤百姓?及城未拔,宜先出降,冀免乱兵,幸全众庶。诸人失我,何患无君!”遂巡城号令,守陴者皆恸哭。明日(同月二十一日)铣帅群臣出降,谓孝恭曰:“当死者唯铣耳,百姓无罪,顾不杀掠!”孝恭囚之,送于长安。(《新唐书》卷八十七)
唐军入江陵,诸将言梁之将帅与官军拒斗死者,其罪已深,请籍没其家,以赏将士。李靖曰:“王者之师,义存吊伐,百姓既受驱逼拒战,岂其所顾?且犬吠非其主,无容同叛逆之科,此蒯通所以免大戮于汉祖也。今新定荆郢,宜弘宽大,以慰远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义;但恐自此以南城镇,各坚守不下,非计之善。”于是城中安堵,秋毫无犯,南方州县闻之,皆望风款附。(《新唐书》卷九十三)
铣降后数日,南方救兵至巴陵者十余万,见船被江而下,狐疑不敢轻进。及闻江陵失守,乃皆释甲而降。
萧铣已至长安,渊数其罪。铣对曰:“隋失其鹿,英雄竞逐,铣无天命,故至于此,亦犹田横南面,非负汉朝;若以为罪,甘从鼎镬。”渊竞斩之于都市。(《新唐书》卷八十七)
大业十三年(公元617年)四月,萧铣起兵,至武德四年(公元621年)十月江陵陷没,历时凡五年而亡。时河北方面,唐正展开第一次对刘黑闼之战。
二、平定林士弘、辅公柘之战
大业十二年,林士弘与操师乞起兵,不久士弘自称楚帝,北自九江南至番禺,皆属其统治。
至武德四年(公元621年),萧铣亡后,铣之散卒多奔于士弘,于是士弘军势复振。武德五年十月,士弘遂遣其弟药师攻循州,刺史杨略迎战,斩之。其将王戎以南昌州(治今江西永修县)降唐,士弘大惧,请降;寻复遁走,保据安成山洞(今江西安福县),袁州(治今宜春)人相聚应之。唐乃遣洪州总督(治今南昌)若于则将兵击破之。会士弘死,其众尽散,乱平。综计林士弘称楚帝,凡七年而亡。是年河北之刘黑闼亦因唐太子建成进讨,而告平定。(《新唐书》卷五十六)
辅公柘与杜伏威为刎颈之交,与伏威俱亡命为群盗。大业九年(公元613年),杜伏威自齐郡(治今山东历城县)与公柘转掠江淮,遂据历阳(今安徽和县),后隋越王侗封其为楚王。武德二年(公元619年),唐已平定秦凉,而积极进图萧铣时,杜伏威遣使降唐,唐以伏威为和州总管。翌年六月,唐准备伐郑时,又加伏威为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安抚大使、上柱国、吴王,赐姓李氏。同时以公柘为行台左仆射,封舒国公。武德三、四两年中,杜伏威与辅公柘相继夺李子通、沈法兴之地,遂尽有淮南江东之地,威震吴越。
武德五年,秦王世民乘破刘黑闼、徐圆朗之余威,大军进压淮北之境,是时萧铣已平,于是伏威惧,遂被征入朝(七月)。伏威与猛将阚棱赴长安,留公柘守丹阳,以雄诞典兵为之副,并阴谓雄诞曰:“吾至长安,苟不失职,勿令公柘为变。”伏威已去,武德六年八月,公柘遂夺雄诞兵柄,谕以反计。雄诞曰:“今天下方平,吴王又在京师,大唐兵威所向无敌,奈何无故自求族灭乎?雄诞有死而已,不敢闻命!”公柘缢杀之。公柘又诈称伏威不得还江南,贻书令其起兵。于是大修铠仗,运粮储,遂称帝于丹阳,国号宋,同年八月,高祖渊下诏部署进讨辅公柘。
十一月,长江上游唐军开始进击。黄州总管周法明白黄州(今湖北黄冈)击夏口,张善安据夏口拒之。法明屯兵荆口镇(今汉阳县界),初十日法明登舰饮酒,善安遣刺客数人,诈乘渔船而至,见者不以为虞,遂杀法明而去。十二日江北方面之唐军亦开始进击。舒州总管(治今安徽潜山县)张镇周等击公柘将陈当世于猷州黄沙(猷州治今安徽泾县,黄沙在今泾县东六十里),大破之,遂克猷州。
十二月初二日,唐安抚使李大亮击张善安于洪州(军于今江西永修县),与善安隔水而阵,遥相与语,大亮谕以祸福。善安曰:“善安初无叛心,正为将士所误,欲降又恐不免。”大亮曰:“张总管有降心,则与我一家耳。”因单骑渡水入其阵,与善安握手共语,示无猜间。善安大悦,遂许之降。既而善安将数十骑诣大亮营,门卫止其骑于门外,引善安入与语,久之。善安辞去,大亮命武士执之,然后送之于长安。(《新唐书》卷八十七)
武德七年正月十一日,李孝恭军已进至枞阳(安徽今县),击公柘别将破之。李孝恭推进至舒州境(今怀宁县),李靖亦已到达,与孝恭会师。此时李世勋所率步兵一万,已渡淮攻破寿阳,次于硖石(今凤台县西南),然后向当涂会师。
二月,陈当世遣兵争猷州而围攻之,唐刺史左难当据城自守,而李大亮赴救击破之。十二日,行军副总管权文诞亦进救猷州,破当世之兵,拔其枚洄(今泾县境)等四镇,前军总管卢祖攻歙州(今安徽黟县东),宣州又克之。此时李孝恭攻鹊头镇(今桐陵县北)亦拔之。三月二十一日,江北方面任瑰亦攻克杨子城(今仪徵县东南),公柘广陵城主龙龛降(今江都县)。至三月十六日,李孝恭再破公柘军于芜湖(今县),于是遂展开当涂(今县)会战。
唐军已克宣、猷二州,李孝恭、李靖、李世勣于击破公柘军于芜湖后,即乘胜进攻梁山等三镇(青林山、博望山、梁山)。慧亮等坚壁不战,孝恭遣奇兵绝其粮道。慧亮等军乏食,夜遣兵逼孝恭营,孝恭坚卧不动,慧亮等退去。孝恭集诸将谋议,皆曰:“慧亮、政通并拥强兵,据水陆之险,为不战之计,城栅已固,攻之不可猝拔。不如直指丹阳,掩其巢穴;丹阳已溃,慧亮等自溃矣。”孝恭将从其议,李靖曰:“公柘精锐虽在水陆二军,然其自统之兵亦皆劲勇;慧亮等城栅尚不可攻,公柘已保石头(城),岂应易拔?若我师至丹阳,留停旬月,进则公柘未平,退则慧亮为患,腹背受敌,此危道也。慧亮、政通,皆百战余贼,敢不惮于野战,止为公柘立计,使其持重,欲不战以老我师耳。我今攻其城栅以挑之,诱之出战,然后出其不意,一举可破也。”孝恭从之。乃使黄君汉将赢兵先攻其城栅,而另遣卢祖尚、阚棱等将精兵结阵于后。黄君汉攻垒佯不胜而退,慧亮、政通等出兵进击,猝遇祖尚之军,遂战。阚棱免胄谓公柘之众曰:“汝曹不识我邪,何敢来与我战?”公柘之众多为棱故部曲,因是皆无斗志,或有拜者,由是遂败。孝恭等乘胜逐北,正月通弃青林山营而走,复与慧亮保博望山。孝恭乘胜攻之,破其别镇,赴水死者数千人。政通等仅率十余骑逃归丹阳。李靖率轻(骑)兵先至丹阳,公柘大惧,将兵数万弃城东走。李世勋将骑兵猛烈追击。公柘退至句容(今县)时,只剩下士兵五百人。逃至常州(今武进县)夜宿,其将吴骚等谋执之,公柘发觉,弃妻子而走。至武康(浙江今县)为野人所攻,公柘遂被执送于丹阳。孝恭斩之,并分捕其余党悉诛之。江南遂平。
六、战略评论
唐平定刘黑闼之时,不仅北方已告大定,全国亦已完全统一。盖武德四年萧铣已降,五年林士弘已亡,七年辅公柘亦灭,长江以南至于交趾,全部底定。
唐高祖渊扫平群雄,统一全国的总方略,已略见本章第二节,其着眼之高远,与运用之灵活,至堪玩索。彼以关中关河之险为战略核心,以物产丰富之巴蜀为后劲,退有关河以自固,进统中原则有河渭顺流之势,东向江南则沿长江顺流而下,既占地略之优势,统一之战略因得以遂行。在政略上,始终掌握北方突厥爱财货子女玉帛而轻中国领土之弱点,加以运用,故终能在统一战争之过程中,虽曾经突厥数次大举入侵,而卒无碍中原之战局,终于完成统一之帝业。其另一政略上之运用,则仍以尊隋为号召,因选遣有能为之使者,四向招抚郡县,建立政治据点。在重要方面,且以大军继之,因之军事进展获得迅速之效果。
然方略虽佳,必赖人才以实施而贯彻之。唐初有李建成、李世民、刘文静、任瑰、李靖、徐世勣、房玄龄、杜如晦、魏征等,皆一时之杰,尤以开国之初,有李世民、李靖二人之特出军事天才,遂能扫荡群雄,统一南北,故曰:“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军事时期则“将者国之宝也”。
一、扶风、高墌得失
西秦一败于扶风,再败于泾州,在关中此两重要战略据点的争夺战,西秦皆告失败,是故西秦卒以此而灭亡。薛举父子,陇右一时之战将,然薛举短寿,仁杲非李世民之敌,此即优胜劣败。
薛举起兵较迟,而见机则甚敏捷,故能于李渊据关中之初局势未定时而乘之。当此之时,李渊实属危险之至,幸赖李密与王世充相持不决,而无东顾之忧,遂能全力以拒薛氏,此实李渊之机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