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死人在来世也需要这些器官,所以不能丢掉。有时这些内脏被整齐地包在松脂团里放进木乃伊的腹中,更为普遍的方法是把这些东西分别装在有盖的小罐里存放在腹中。古王国时,这种小罐通常只有很简单的盖;中王国时就复杂一些了,有人头形的罐盖;十八王朝早期,又新推出了制造小罐的工作,罐盖上是四个神像——“何露斯的四个儿子”。他们都是内脏器官神圣的守卫者:人头神依姆塞待保护肝;狗头或豺头的都阿姆特福是胃的守护者;猿形的哈比对肺负责,鹰像的荷贝塞那神则是肠的卫士。
熏尸匠并不把所有易腐器官都取出来。由于埃及人将心看做是智慧的所在,他们费尽心思,想法把心留在体内,新王国宗教铭文《亡灵书))就记载了三个值班人轮流监守,防止必不可少的心脏被工人一时大意,取了出来。接着,木乃伊制作就到了最重要的干燥阶段了——脱水,工匠们用临时的材料填入尸体中让它保持原来的轮廓。在奢华富裕的贵族体内放的是成袋的苏打,而在平民百姓体内则放草、木屑粉或芦苇之类的廉价品。完事后,尸体就被放在窄小的、倾斜的、专供填涂香料用的桌子上放置四十天,尸体上又喷上了吸湿苏打。
四十天后,工匠们将完全脱水的尸体从桌上移下,取出尸体内那些临时填充的材料,但并不扔掉。再次清洗和干燥尸体,才对尸体进行最后成形的包扎。木乃伊最终的外观取决于熏尸匠们的技术好坏。如果在体内填入太多的东西,就会导致不雅观的裂缝,这会危及整个身体得到永生的希望。皮肤的柔软性在某种程度上也能保持得很不错,牛奶、葡萄酒、香料、蜂蜡、松脂和柏油的混合物,就是最好的美容剂。用亚麻和形态逼真的石头做成眼珠填入空眼眶内,木乃伊就有了一双生动的眼睛了,最后在尸体上涂一层松脂防潮。在被包裹之前,尸体从熏尸匠那儿转交到化妆师,化妆师在面颊刷上一层胭脂红,把一个编辫的假发套在头上,有时还给死者穿上他们最好的衣服,戴上最好的珠宝。这一切都做好后,木乃伊就可以进入最后一道工序——包裹。
这个过程通常要持续十五天,其中许多日子是用来祷告的。埃及人将最终的包裹尸体看成是充满险恶的,于是他们就创造了一个非常精细的仪式,要求包扎尸体的手每动一下,都伴有一个庄严的祷告或神奇的符咒。这时祭司们把护身符之类的咒文放在工匠和亚麻绷带之间。最关键的是把符咒放在心脏上,这种护身符是做成圣甲虫或人心的形状。这种甲虫形或心形护身符通常是用绿色石头做成的,还刻着“保持死者的心,使它不产生危害主人的东西”之类的语句。另一种护身符通常放在木乃伊身体之上或被包进裹尸布中,包括“何露斯之眼”、“小心脏形”和“何露斯之子”的形状。
这些神圣的言词一经念出,木乃伊的包扎一经完成,尸体就最终定形了,熏尸匠的任务就完成了。在死者“会见他的卡”七十天之后,安努比斯神的秘密守卫者就把木乃伊送还他的家人举行葬礼。
坟墓与葬礼
完成了上面所说的这一系列准备工作后,木乃伊就可以奔向坟墓了。所有古埃及的墓葬建筑都有一个相同之处:尸体必须放在地下寝陵中。地上建筑部分有着各种不同的式样,例如前王朝的墓葬大多就是以选在低低的石质小山下为特点的,这样可以起到双重保护作用:一则防止尸体的丢失;二则为死者家属供奉食物提供场所,因而所有后来的墓葬建筑就寻求一个可以解决双重难题的地点:如何保证尸体的安全?又如何使灵魂得到并享用供品?
第一王朝时低矮的泥砖挡土墙被砌成矩形环绕在深穴开口处的四周,这个深穴是通往寝陵的,工人将墙内的空地用碎石或砖铺满,封住通往木乃伊的道路,这种矩形的壁堡,恰如现代埃及人住房前所见的围墙一样。这样的建筑,依照阿拉伯语“围墙”一词,叫做“马斯塔巴”。古王国和中王国时期,马斯塔巴非常盛行,特别是在北部埃及,许多马斯塔巴都有两套通道和寝陵,分别给妻子和丈夫。早期式样通常在东边外墙下有两个龛壁,随着时代发展,建筑师加深靠南边两个,使它完全成为马斯塔巴的地上建筑部分,如同一个小礼拜堂,供死者亲人和卡祭司能够为死者供奉食物。
整个古王国时候的建筑师不断设计出越来越大的礼拜堂,直到最初那种单个房间变成一系列墓室充斥整个地上建筑,这些墓室排列得像一个人的房子,工匠要用浮雕装饰内墙,这些浮雕主要是刻画食物供品和死者坐在堆满面包、肉和蔬菜的供桌前的情形,日常生活起居的描写也随处可见。这种特写为灵魂提供了一个熟悉而又富足的环境,使它能在其中安居乐业。在这些结构复杂的墓室群中,工匠们雕刻了一个象征性的门,叫“假门”。假门通常设在紧挨寝陵的后墙上,是供卡自由出入礼拜堂的暗道,这样卡就可到礼拜堂中去享用供品——别忘了,卡同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的。卡雕像,即卡的备用“身体”是放在一个称为“塞尔达”的房间里,建筑师们总是不忘卡需要行动自由,通常就在塞尔达和祭祀堂之间的墙上凿一条小缝。
埃及人非常愿意在悬崖峭壁上开凿深入岩石的墓穴,这些石穴墓大小相差悬殊,大多数都有一个长长的礼拜堂。在正对门的中央龛笼中通常也有一个卡雕像,一个很深的通道从礼拜堂一直往下伸进寝陵中。精雕细刻的石穴墓附有很多饰有浮雕的房间,这些浮雕主要是一些宗教人像、神像和日常生活图景。
这样的石穴墓最早出现在古王国时期,后来成了新王国时坟墓设计的模型。在底尔一埃尔一麦地那的墓地就有一些最好的行穴墓,都有深深的地下通道延伸到盖有拱顶、饰有绘画的寝陵,整个墓的外观是个金字塔尖顶式的祭祀堂的形状。
通常说来,埃及人住在尼罗河东岸,但都把坟墓修在尼罗河下游西岸的沙漠地带。葬礼那天早上,死者将被放在一只小太阳船上驶向西天——死亡的国度,专职的哭丧队紧随其后,捶胸顿足,拉扯头发,向空中、脸上抛洒尘土,还要在沉重的哀乐声中倒地痛哭。
仆人们抬着华美的花环、食物、供品,一罐罐的水、酒和圣油,必需的祭祀器具也带来了,最重要的是:几个有盖的罐,通常这几个罐是装在一个大盘子里,一个装有祭祀用的小人像的箱子,这些小人像叫做“沙比特”(或“沙洼比特”或“巫比特”),它们是用来确保死者有一个轻松自在的来生:灵魂应该仍然从事耕作或劳动,那么他们就可以求助于“沙比特”了(意为“答应有”)。“沙比特”实质上是劳动者。为督促“沙比特”干活,富有经验的埃及人就设一个“沙比特总管”,总管的衣裙与“沙比特”不一样,手里还握着鞭子。
从新王国开始,设计得更为精细的葬礼出现了。《亡灵书》纸草卷问世。《亡灵书》是大约二百节关于在来世要克服一切艰难的说词,和对各个神的赞美诗,以及使木乃伊的那些护身符发挥魔力的咒语。《亡灵书》纸草是放在一个木盒中,盒盖上立着奥西里斯神像。
送葬队伍到达尼罗河边时,会乘坐一只精美的专供葬礼用的小船渡过河去。送葬队行程的终点是制作木乃伊的地方,在尼罗河西岸靠近墓地处,木乃伊已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入葬。取到木乃伊以后,司葬工人就把它放到一把小滑撬上,拖进它最终的归属之地——坟墓或“卡的家”。
在墓的入口处有个称为“色门”的祭司开始了传统的“开口仪式”,据说这样能恢复木乃伊的知觉。“色门”祭司用几个护身符轻碰木乃伊,把一个才从牛身上宰下的右蹄放到木乃伊嘴边,这个仪式在卡雕像面前重复好几次,使其能在木乃伊身上充分发挥作用。
现在木乃伊万事俱备,可以入棺了。棺材外表和制作材料,在埃及文明三千年历史长河中不断变化:各种矩形木制棺柩盛行于古王国和中王国。后来工匠们在棺木的左侧画上神圣的“何露斯之眼”,还有许多祈神的祷告词,这里祭拜的神一般是奥西里斯、盖博(地神)和努特女神(天神)。如果死者很富有,他的木棺可以放进一个花岗石或方解石的容器里,这类容器就是通常所说的石棺。
埃及人开始制作木棺、石棺来配套使用是从中王国开始的,到新王国时人形木棺就代替了各种矩形木棺,外面还刻着从《亡灵书》上仿录下来的象形文字铭文的画像。棺柩可以用亚麻和一种可能叫做条石的石粉混合灰浆制成,这种材料很易成形,石棺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被制成人形。到第三中间期的二十一王朝时,人形木棺上除了死者的姓名和头衔外,就少有文字了,但棺木外都刻着大量的宗教性符号。后埃及时期和托勒密时代,石匠们制作出硕大的石灰石或花岗石的石棺,许多也是人形的。
当木棺或石棺被封好放入地下寝陵时,仆役们就在墓中摆上陪葬品和宗教条柜用具,祭司们进行着最后的祷告,通往寝陵的通道铺满碎石,一切完备之后,人们关上坟墓大门,封死。墓外,仪仗队成员把注意力转移到为他们举办的宴会上,这算是对他们出席葬礼的一点报答。有酒肉禽蛋,在一些更为华美的宴会上,出席者把花环套在脖子上。宴会之后,把杯盘碗碟全都砸碎,连同剩下的食物一起埋在离墓口不远的地方。
这时只剩最后一项工作没有完成了:所有制作木乃伊时的那些器具、临时包扎用的材料,都必须就近埋下。埃及完美主义的信仰要求尸体不折不扣地完整,如果这么多像尸体碎片或头发之类的东西(裹尸布)粘到这些器具上去扔掉,灵魂就无法在地下收回它们,那么死者得到永生的希望就会像肥皂泡一样破灭。当死者的家人离开墓地时,他们的思绪,毫无疑问地集中到现已长眠于地下的亲人身上。想得最多的是由死者的命运反思他们自己未来又会是什么样。
整个有生之年,埃及人就为死后的一切事情做着准备,这与中国传统观念何等相似,只不过中国人并没投入如此多的精力和心思罢了。埃及人修坟造墓,积攒来世所用的供品,但若说埃及人是沉迷于死亡,那就过于单纯甚至幼稚了,其实应该说埃及人是醉心于完美。他们抱着这样一种观念:任何事,无论是装修庙宇、修筑坟墓或墙垣,还是修一座金字塔,都必须事先仔细地计划,然后彻底地施行。他们对于尸体及周围其他相关的事物加以如此大的关注,就足以证明埃及人的这种观念——不完整的东西就不好。
人们还认为死者既能行善,也能作恶,神奇的疾病往往被视为一个不友好的幽灵的蓄意捣乱。然而,并没有证据证明埃及人惧怕或逃避死亡,他们经常为死去的家人求神拜佛,有时也要求作古的先辈们以生者的名义代为解决一些世俗的问题。当然,在埃及历史上常发生的盗墓现象也显示了一些这样的社会因素,至少有人认为死者的灵魂没有因果报应或给人以惩罚的能力。而法老时期的铭文又确定表明埃及人对死亡的恐惧。一种常在坟墓出入口发现的铭文,简洁地表达了古人对生与死截然不同的感觉,这种铭文请求路人记住墓主并召唤他们:“您啊!热爱生命,痛恨死亡!”
一些类似的让人稍觉反感的东西可以解释为对未知世界的恐惧,但总的说来,埃及人把死看成是生的中断,来世则是对他们现实生活环境的精确复制品。这样,他们就可以容易地揣摩出一些关于来世的东西来。但还是有些关于来世的东西埃及人理解不了却又不得不带着惊恐疑虑去细想,他们把来世看成是充满险恶的,甚至到了剥夺“卡”永生的地步。如果木乃伊或墓中雕像被毁坏,如果死者的名字被遗忘,如果某些供品没有奉上,如果卡祭司忽略了他们的职责,都可能使卡终止,他用一个与生命息息相关的力量去发挥他的功力;更确切地说,他将面对一个永恒的不见天日的世界——无形的埋没!这是埃及人最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