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我的故乡,我迷恋故乡的那片白桦林。
泾河源头,大山脚下。
校门前,一弯小溪,溪边数丛幽篁。对面,馒头似的山梁上点缀着一片白桦林。
那年,桦叶泛黄的季节,夏老师来到了我们的学校。
上课了。当夏老师甜美、圆润的声音回响在那间小土屋的时候,我们这群山里娃第一次知道了大山那边的世界。
课外,假日,那片白桦林成了我们的乐园。
四季守护着的小山梁的白桦林,自从来了夏老师越加显得美丽、迷人。
“你们看,一棵白桦就是一首飘逸的诗,就是一曲好听的歌,就是一幅含蓄的画。”每当夏老师和我们一块玩过“狼叼小羊”的游戏之后,当她独自欣赏着洁白、修直、柔和的白桦林在秋风中仰俯、旋摆、摇曳,把美的舞姿尽情地完成时,夏老师常常动情地说。
白桦林中,端庄、秀气、文静的夏老师成了山沟沟里回族乡亲眼中的天使。
也正是在这片亭亭玉立的白桦林中,我第一次知道了巴金笔下那迷人的繁星,冰心手中那精巧明亮的小橘灯;当然少不了的还有那美丽的白雪公主,善良的小金鱼,可怜的卖花姑娘……至于保尔·柯察金说的那段人生妙语,至今依然是我延续生命的风帆。
桦林情深!
对我们这些山里娃来说,最慷慨的莫过于白桦林。
没有钱买纸,夏老师带我们从桦树上剥下柔软、洁白的细皮订本子。这样的本子写起来简直是奢侈。小瓶里的煤油燃尽了,续上我们自制的“桦皮蜡烛”。跳动的火苗下,夏老师深情的讲解,犹如丝丝春雨飘洒在我们荒芜、干涸的心田。
岁月匆匆,一晃便是五年。
秋天,当白桦林又一次把片片橘黄色的叶子献给大地母亲的时候,夏老师要和我们分别了。
那天,夏老师一大早就上了县城。中午,她请来了照相馆的师傅给我们合影。
座次排好了。没有布景,没有摆设,幕天席地。夏老师坐在我们中间,背景就是那片修长、美丽、正飘零着金色落叶的白桦林。
山道弯弯。行李卷捆上了,乡亲们套好了铺了毛毡的毛驴车。启程的时候不见了夏老师。
“那不是夏老师么!”
抬头,对面白桦林中出现了夏老师秀丽端庄的倩影。
我们簇拥着,呼唤着,奔向白桦林。
抚摸着一棵棵洁白、修直的小白桦,夏老师哭了。临行,她拾起几片硕大的金色桦叶夹进了我们集体送给她的大红色日记本里。
夏老师走了。她带去了我们的心,带去了乡亲们的情,也带去了她曾朝夕热恋着的那片白桦林。
又是一个桦叶泛黄的金秋。
15年后,我从当地一所师专学校毕业了。当我回到当年夏老师教过我的故乡学校时,抬头,第一眼看见的依然是对面山梁上那片正燃烧着橘色彩霞的白桦林。
198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