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姨娘,坐吧。”父亲满脸堆笑,脸上的横肉一颤一颤,仿佛依然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
好在姨娘是世家出身未曾越举,也未曾闹出舞女八妈那样找不到位子的尴尬事,她只是示意了一下,便知趣的坐到最后的一把椅子上。
“呦,我说将军真是好眼光,正是个如此绝佳的妙人啊,真是知书达理得很,早就听说妹妹是留过洋的,这留过洋的人就是不同。在妹妹旁边,真是知道自己有多么黯然无光了。本想这天成的佳人应是个颐指气使的女子,真没想到竟与如此熟悉之感。”五妈笑了,第一次觉着她笑得如此美好。五妈直勾勾的盯着姨娘,而姨娘秋水似得眼睛也似乎在回应什么。
不痛快的是四妈,这个女人八个人都吵不过她。“这老五的话说的,好像这赵妹妹长得跟个婊子似得,见到新妹妹倒也附庸风雅起来了,我担心的倒是将军要是还想纳些新妹妹,椅子倒是要花钱打上几把了,这时节什么都要钱,就是将军再有钱,多养几口猪也是要吃穷的。”
五妈毫不示弱又不敢像四妈一样放肆,便撒起娇来:“将军你看四姐,嘲笑咱将军府打仗打穷了,将军再养几个妹妹这也是自家人,又没养旁人吗。”
旁边的姨娘看得是一愣一愣的,她凝神沉思似乎在揣摩什么,她不明白已经对这种斗争麻木了的一家人的表现。她不能再等了,她不能再等了,她有一种非说不可的冲动的使命感。
“大家同为姐妹何必伤了和气,我儿时便爱吃玉巷苑(我外公的品牌)的点心,今日照猫画虎做了几件大家也尝尝,小桥也好改进。”
只见蓝珈(姨娘的丫环)和几个下人小心翼翼的捧出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有的如梅花绽开,有的如彩蝶飞舞,就像姨娘漂亮。
父亲看到后更开心了“这点心看上去就美味!”
我倏地在母亲眼中看到了一丝掠过的悲伤。是的,除了她,父亲这些年从未夸过谁的点心。
突然父亲站起来用像机关枪一样的眼睛扫射了一圈“怎么没见姜山呢。”
还没等二妈开口,凤辣子似得四妈便尖酸起来活活像喝了满满一锅的酸辣粉:“小孩子嘛都贪睡,二姐可要好好管教,别让将军操心才好。”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文弱的青年男子,在一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婆的驱赶下摇摇晃晃的挪进大厅。
比帅他不可能比我帅,比出身,我嫡他庶,为什么那么多美女喜欢他,父亲喜欢他不喜欢我,教他上阵杀敌的正本事,而叫我滚远点。没错,他就是我大哥——姜山。
当他踱进厅堂时他瞬间清醒了。有一种圣洁的力量,催促他新生,让他沉睡的懵懂的心,忽的清醒起来,挂满汗珠的涨红了的脸变得更红。
许多年后,在姨娘被大雪覆盖了的坟茔旁,姜山告诉了我他初见姨娘时的感受。
“她就像开在污泥里的一枝莲花,把我所见到的污浊全部化作了馨香。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春的生命,这种温暖的色彩,仿佛给我们曾经逝去的哪个年代增添了一抹亮色。”
姨娘也在多年后谈起了初见姜山时的感受。“当年却似是好笑,不知道他病了,心里还有些微微的触动,竟有比女人还害羞的后生。”在姨娘的笑靥里我却也是迷惑着的。
还是说当时的场景吧。父亲已经露了愠色,时间仿佛是凝固了,没人敢喘一口大气,只见豆大的汗珠一滴滴的从姜山的眉宇间渗出。他低着头弱弱地说:“儿子染了风寒,所以来迟,还望父亲海涵,也希望九妈不要生孩儿的气,勿让儿子的晦气,玷污了这大喜的日子。”
父亲并不满足,他的气还没消:“大声点硬气点,像个娘们似得怎么和我打小日本去。”
“父亲,儿子病了,误了吉日请父亲责罚。”
“这才像老子的儿子嘛,病了依然有精气神,下次病了也不必硬撑着来,找地方坐吧。”父亲恢复了笑脸,“对了不要叫九妈,你九妈有新规矩,叫姨娘。”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八妈在黯然伤神,因为父亲完全忘了她是混血儿的事实,她用瘦弱的小牙咬了一下嘴唇,仿佛在下定什么决心。
就在大家以为要结束时四妈掰了一块梅花杏仁糕,放入泱泱的嘴里,泱泱用粉色小舌头舔了舔便不动了,脸色立即变得青紫。
四妈立即打开了泣泪模式:“我的泱泱啊,命好苦,姨娘蓄意要害死你呀,赵小桥,泱泱还如此小,你怎么忍心拿她下手啊,将军请为我们苦命的母女俩做主啊,将军。”
看她哭得声泪俱下,父亲也不好定夺。这时人群中又发出一声惨叫:“啊。将军我要生了。”是的是七妈。
大家慌作了一团,姨娘却说了话:“先找大夫救三小姐,找产婆接生。我是清白的,将军无论信或不信小桥,先把小桥依家法送进小黑屋,等事情水落石出了再做定夺。”也只好这样了,在众人的唏嘘声中,姨娘被押金了小黑屋。
,这事情不简单,必有蹊跷小黑屋是三妈死的地方,多年来一直闹鬼,姨娘竟要主动前往。我只觉得越来越多的秘密环绕着这个女人,不止是这间小黑屋。当我慢慢揭开真相时,困扰了我半生的迷局,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