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围师必阙（七）
跟在“弹子”的身后，马六的神情很是沮丧。“自己怎么总是这样得不到大家的重视？尽管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大家想像的那样的‘呆’，可是，被大家呼来喝去的感觉真的是很难受啊！”
马六低头走着，他不用看路，因为前面有大家都夸赞的机灵鬼儿的“弹子”谭平川。“今后就算走路这样的事情自己也不再操心了，呆就呆到底吧！”
这样下着决心，马六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其实这样不是很好么，事事不用操心，只管吃饱睡足就好了！想那么多干嘛么！”这样想着的马六，突然停下了脚步，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瞬间有蹙起了，一双眼睛露出一丝亮光，越过矮小的“弹子”的肩膀射向远处。
“弹子”将吹进嘴中的雪粒呸地一声吐出去，继续用流行在大漠上的曲子哼唱着歌词他也记不准确的小调，突然就觉得身后的马六一闪就窜到了自己的身前。
正想开口夸奖马六懂事儿，知道走在前面替自己挡风，就觉得呼啸的风声突然变得更加急促。抬起头来观看的时候，脸色仿佛被那如刀的风突然割裂了动脉一般变得灰白。
伴着雪粒的狂舞，几点寒星扑向了马六和自己。马六挥舞着手中的铁棍，瞬间击飞了几只劲弓发射的羽箭，即而将铁棍重重地向地上一顿，棍头上雪花四溅，那羽箭也没有在发射过来，却见不显眼的几团灰白的身影夹带这寒光向这里扑来。
两柄刀一上一下插在“弹子”的背上，越过“呆子”马六的头顶时，已经象雪山上的岩鹰展开的翅膀。
“自己的刀已经剁向身前的这个矮瘦的小子的头顶，也看见了那小子不知死活地举刀相迎，怎么听不见那刺耳的两刀撞击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吐蕃候骑只能想到这里了，接下来他该考虑用什么样的惨嗥减轻骨肉分离的痛苦。不，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身上中了第四刀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疼痛，那时，他的一条腿和一只胳膊，都在远离他身体的地方翻滚着。
当他和另一个同伴躺在地上，费力地用咽喉处破洞呼吸空气的时候，自己身上的血，却不知趣地和空气抢夺这惟一能进出身体的口子。
“没想到这个一阵风就吹得东倒西歪的小个子这么难缠！呼吸间就放到了两个同伴！”两个吐蕃候骑不时将身体远远地纵去，给身后的弓箭手提供绝佳射界。
可是那个小个子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始终将身子隐藏在其中一个人的身影里躲避着弓箭的袭击。最为生气的是，还用手中的诡异的双刀，不停割着前面遮蔽他的人的躯体，直到面前的吐蕃候骑无数次跌倒，又执拗地惨嗥着从地上爬起来。最后只是在地上翻滚着，试图躲避那比大漠寒风还要犀利的刀锋。
“弹子”揉身躲过射来的羽箭，却没有再看见吐蕃弓箭手向不远处站立的马六射击。马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晨霭中看不清马六的神情。
“妈的‘死呆子’想要看我的热闹么？等我干掉面前的吐蕃贼，再去收拾你一番！”舞动双刀和手忙脚乱的吐蕃候骑拼杀的“弹子”，听到自己牙齿硌蹦蹦的响声。
那个暗藏的弓箭手终于耐不住性子了，慢慢地从藏身的暗影中向激战场地走来，一箭一箭地发射这羽箭，羽箭已经离“弹子”的身体越来越近了。
“狗娘养的‘呆子’你还不出手！”虽是厉声的呵斥，明眼人能在话音中听出，已经落于下风的“弹子”终于忍不住出口呼救了。一面应付着面前的硬点子，一面抽出精力应付鬼魅般射来的羽箭。
将一只锋利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吐蕃候骑弓箭手暗自庆幸。“亏得自己先前的一箭，解决掉了那个大个子帝国候骑，不然两个人携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吐蕃候骑弓箭手很自信自己的箭法，尤其在确信已经射杀了那个大个子帝国候骑以后，小心谨慎的他还抽空给那个立而不倒的大个子补了两箭之后，看到那个大个子连动都没有动的时候，他更加为自己的箭法自豪了。
“箭壶还有十一支羽箭，再有三支解决不掉这个小个子，自己也要拔刀上前助战了。”想到放弃自己的专长，他就有些不甘心，他所希望的是，死于自己手中的帝国军士，都是死在令自己骄傲的箭法之下。
“没法再躲了！距离太近了！不管自己一跃能跃出多远，在弓箭手的眼里只不过是稍一转手的时间。”手脚已经慌乱的“弹子”心中想着。
“那‘呆子’真的生自己的气了！其实，我拿他当作今生最好的朋友！好兄弟！怎么会为这几句玩笑话，就真的看我死在吐蕃贼的手中么？”
弓缓慢地张开，在场的人都听见那弓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象激昂乐曲中那沉闷的鼓声，虽然低沉却依然突出。
吐蕃弓箭手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出色的画家可以根据他的笑来描画死神的肖像。“绝佳的角度，再好不过的距离！”吐蕃弓箭手的想法，被沉闷的呼啸声骤然响起打断。
“弹子”在呼啸响起的一瞬间抱着死也要拖上一个的想法，将手中的短刀掷向面前露出惊愕神情的吐蕃候骑。
一只羽箭摇晃射向了天际。
“狗娘养的死‘呆子’！”咬牙切齿切齿地痛骂着自己的同伴，“弹子”已经将手中的长刀舞成了一道水泼不进的帷幕，透过刀光向那弓箭手方向望去的时候，雪幕般的刀影豁然不见。那吐蕃弓箭手的身体中斜插着“呆子”那沉重的铁棍。
借着太阳升起来第一道霞光，“弹子”看见屹立不倒的身体上，已经插上了三支羽箭。其中一支钉在咽喉上面，箭杆上的血迹已经结上了红色的冰凌。望着平时被自己呆子长、呆子短唤来呼去的马六，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望着自己，嘴角咝咝吞吐着空气，想要说些什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臭‘呆子’最先发现了吐蕃后，窜到我的前面挡住了射来的羽箭！那本来是射向毫无防范的我的羽箭！他在垂死的状态下掷出了铁棍！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是为了我才爆发出来的！我的兄弟！”
伴着马六尸体的轰然倒下，“弹子”骤然跪倒在地，辽阔的冰盖上回荡着一声凄惨的嗥叫，那时一声震破心扉的嗥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