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嫩绿的松针从三人高的树上悄然落下,其中有一片从紫衣人的眼前掠过,随风舞乐一个圈,却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挡一般,无法靠近那直挺的鼻尖半寸,便垂直落地。
聂无双看着华剑派唯一可称得上是高手的胡长老,嘴角轻蔑地一扬,透着一股残忍的味道,手上聚气不减反增,意在一招毙命。
胡长老是老江湖,一眼就瞧出聂无双无意放过他们,心里暗道此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生性好杀,一时间额头也急出了汗,天知道聂无双的功力有多雄厚,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虽然自己这把老骨头的尸体不值几个钱,但这一群尚还年轻的弟子们,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聂无双的手下。
江湖中有传说,聂无双性情与先代魔头白雪饮如出一辙,骄狂跋扈,有仇必以血报之,旁人越是阻挠,死得也是越快。胡长老此刻除了焦急,还很头疼,这几个弟子,或者说是华剑派,到底如何惹上这个魔头的?
司徒安情虽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但东方晚照一再嘱咐不可将事情闹大,现在眼见身边这个小鬼莫名其妙地发这么大火,势必要见血。待那一掌微微一翻,司徒安情和胡长老同时动手。
胡长老本是打算拼了老命也要阻止聂无双对弟子们动手,却万万没想到,司徒安情一掌轻松挥退了他的拳头,而对方更是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聂无双的手腕,转手一推,那一掌的冲劲立刻偏到了另一个方向。空气震动中,所过之处,树干断裂,尘土飞扬。
胡长老与一边的年轻弟子们皆看得一惊,至于原因到底是司徒安情帮了他们一把,还是被聂无双那掌的威力所震慑,就不得而知了。
聂无双一双幽深的眼睛在手腕被扣住的那一刹那便转向了司徒安情,几缕细碎的发丝从睫毛前飘过,须臾之间那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深深地印在了司徒安情的眼中,也不知怎么,司徒安情忽然觉得仿佛是抓着一个烫手的东西一般,迅速放开了那手腕。
所有温暖的东西,只有在放开之后,才会觉得它如此珍贵。司徒安情此刻觉得,聂无双就如同寒冬里一碗滚烫的香茶,若是捧着,便会被烫到发疼,若是放开,风过后手掌却会更加寒冷。这种又爱又恨的感觉,让司徒安情心里十分难受,因为他潜意识里,正不断维护着当年对莫轻尘那种默默无闻却又与现在如此相似的感觉。他已经不再年轻,他可以玩弄任何人,可唯独聂无双,就算人家是主动撞上来,他都无法忍受自己剥夺对方的青春。
与楼惊澈一样,聂无双可以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从一个肥嘟嘟小屁孩,成长为如今这样叱咤风云的一代江湖枭雄。可是也不知哪一天开始,这个小鬼头突然就跟自己表白了,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就连司徒安情自己都不清楚,毕竟汪连和楼惊澈就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状况。最奇怪的是,明明和东方晚照一起教育的三个小鬼头,为何只有他一个人躺枪了?!
司徒安情正在怀念青春,聂无双的眼睛让他莫名地烦躁,他干脆往之前聂无双的掌风所过之处扫了一眼,眼尖的他,在瞅到了那尘土之中的身影,嘴巴一张,立马呆在了原地。
这厢,韩逸与楼惊澈原本正在安静的山路之中漫步。韩逸走在前面带路,而楼惊澈跟在后头饶有兴致地欣赏风景,仿佛是第一次出来游玩一般,于是韩逸也就跟着向对方讲解一些基本的植草知识。然而,就在兴致高昂之际,一道强劲的内力扑面而来,前方的树木均被截成两断,甚是骇人。韩逸被吓得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被一个力道拽向后头,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他的面前,抬手之间,四周仿佛静止一般,韩逸连一丝风都感觉不到了。那股破坏力极大的掌空震,仿佛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逸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而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乍一看,才猛然发现,自己的手被对方握在手心,一种做梦似的晕乎乎的感觉布满了整个脑袋。第一次亲密接触的感觉,真是让人心醉,虽然,只是握个手而已。让韩逸吃惊的是,对方手的温度,十分冰冷,与之前几次间接接触的感觉,是完全相反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直接相触的温度与月牙匕首上的温度成反比,但他现在最在意的事情,是这握手的姿势,有那么一点不对。怎么说呢,韩逸的手是握成拳头的,而楼惊澈的手,包在了这个拳头上,别说看着怪异,就连被握着的感觉也是十分别扭的。韩逸正想伸开双手改变一下握手的方式,但对方却因为手中小小的动作立刻放开了手,对着韩逸十分腼腆道:“失礼了。”
“……”韩逸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他还未平息心中那种失落的不满,就见对方已经往前方一大群人走去,赶紧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安静的对峙场上,一白一蓝两个身影不疾不徐地靠近,将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胡长老在看到韩逸之时,欣喜之情露于言表,刚刚的情况他也看在眼里,韩逸带来的这个帮手,实力竟与聂无双不相上下,而且似乎更胜一筹,如此一来,战况便有明显转机。
而韩逸此刻正惊讶于聂无双的在场,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紫阳宫和桀骜崖竟然如此友好,这个事实若是让百里孤行知道,肯定又是一阵捶胸顿足。
司徒安情终于收拾好面部表情,顿了半天,才道:“澈儿,你怎么会来华剑派?”
“韩逸带我来确认一下死者。”楼惊澈照实回答。
闻言,胡长老一阵恍惚,对方似乎和桀骜崖的关系不错?!
“不用啦,我已经看过了,那是半月剑气的伤口,不是你误杀的。”
“怎么可能?!”一说起正事,韩逸立刻提起精神道,“那烈焰散怎么解释?”
“那不就是在兵器上涂了烈焰散,再用半月剑气杀的呀。”司徒安情耸了耸肩,“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江湖上唯一一瓶烈焰散躺在栖霞山庄的墓室里,不过听说几个月前,那瓶东西被盗了。”
“什……”韩逸眨了眨眼,脑子一片混乱,已经丧失了梳理真相的能力。
“半月剑气是紫阳宫的魔功,若真是被半月剑气所杀,紫阳宫逃不了干系!”听说凶手就在眼前,齐红忍不住着急地吼道,“现在聂无双就在这里,你倒是给个说法!”
闻言,聂无双眼中杀气重聚,司徒安情头疼得很,几个小鬼同时出现,顾得了一顾不了二,只能走为上策。遂他当机立断,一手拉过聂无双的手掌,心里碎碎念,我在牵小孩我在牵小孩,一边往楼惊澈的方向走一边保持严肃的神情对着胡长老一群人道:“跟你们说过了,紫阳宫宫主不知情,他杀人自然会提前通知的。反倒是你们名门正派,杀人非要把罪名推给别人,实在很让人失望。凶手明明就在你们之中,我也不想直接说名字,自己站出来承认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言尽于此,各位,告辞不送。”
话音刚落,司徒安情堪堪用另一只手抓住了楼惊澈,于是顷刻间三人如风一般消失了,而距离最近的韩逸却是一愣——他们是不是忘了我……转过头来,以胡长老为首的众人,眼刀刮得韩逸简直想就地躺尸。而那飘扬在空中的嫩绿松针,依然转了一个圈,落到韩逸的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