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身旁两位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年轻男女有说有笑地用德语在聊天,就像在公园里坐着那样,而那两位老人则似乎睡着了。尽管在日本有男女共浴的温泉,但那是在很大的一个水池内,且全身浸在含有矿物质的水中。像这种在85度高温的小房间里,不相识的男男女女全裸着身子,毫无遮掩地肩并肩或相对坐着躺着,大概也只有在欧洲才能经历得到,在中国则绝对会成为花边新闻的头条与警察扫黄的重点。
大概为了减轻我的尴尬,碧姬若无其事地望着我,并继续着在楼上大厅内的话题:
“这几天有否尝试一下巴伐利亚的美食?”
“昨天晚上被德国同事请去了海里格·盖斯特医院餐馆品尝了一顿正宗的德国家乡菜,那些罐装的纽伦堡姜饼,与盛在白镴碟子里用山毛榉木烤的小香肠,还有那极具纽伦堡特色的‘烟熏啤酒’真是别有风味。”
“你知道为何这里的香肠特别小?”
我摇了摇头,其实是被热气蒸得讲话都有些窒息。
“据说很久以前纽伦堡的监狱里,探监的人是不允许给犯人带东西的。有一个妇人,为了能让自己的亲人在牢中吃上一口香肠,想了很多的办法。她把香肠做得细细小小的,小到正好可以从那种钥匙孔很大的中世纪锁的锁眼里塞进去。后来这位妇人的发明被纽伦堡人纷纷效仿,这就产生了著名的纽伦堡小香肠。”
尽管在闷热的小房间里,气都透不过来,与她聊着,这十分钟倒是很快地随着那沙漏中沙面的上升而过去了。我们来到淋浴间,碧姬一下跳进到那标着5度的池子,并招呼我也进去。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踏进了旁边标着15度的池子。一跳进去,浑身一抖,打了一个喷嚏,感觉似乎进了冰窟,真想马上爬出来,过了将近半分钟才适应过来,隔着池子问碧姬:“泡多久?”
“几分钟就好了。多饮几杯水,防止脱水,然后我们再进去蒸。正宗的芬兰桑那,在蒸完后是要跳进冰河里去的,或者在雪地里打几个滚。我们没有这个条件,就只能在冷水里泡了。”
几分钟后,我们又坐在桑拿房里了,这次与她相对而坐,因为那两个年轻人出去了。与一个才相识的德国女人在85度的高温下裸体相对而坐,这种感觉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还去德国其他地方吗?如果你在这附近旅行的话,可以买一种纽伦堡卡。持有此卡你可以在两天之内穿行于纽伦堡、菲尔特、爱尔兰根和施瓦巴赫这四城市之间,并且可以免费参观这几个城市的几十家博物馆,同时在部分商店购物时可以得到百分之十到十五的优惠。”
“没时间了,我明天就从法兰克福回美国了,下午的飞机。你呢?”
“我也明天离开。不过我开车回科隆,要经过法兰克福,你要不要搭我的便车去呢?”
“那当然好,我本来是计划坐火车去的,能一路与你多聊些当然好了。”
“那就一言为定,我们用完早餐,八点出发。”
几分钟后,我们又回到冷水池子里泡去了。奇怪的是,这次似乎不那么冷了。从水里出来,擦干后竟觉得浑身热乎乎的。回到更衣室,正好来了一批似乎是大学生的年轻人,热闹得很,有些还相互打闹着,看来桑拿房即将要爆满了。与碧姬一起穿好衣服,出了健身房,互道晚安。
一大早起来,去市内的早市转了一圈,再次留恋了一下那宁静的德国小城,回到宾馆。2月底的德国,穿了件夹克还是有些冷。与碧姬在门口会合,坐进她那深绿色的宝马525房车,奔德国西北方向而去。
“多久可到法兰克福?”
碧姬将法兰克福火车站输进全球定位系统的目的地,指着显示出的时间说,“二百公里,不到两小时吧。到了法兰克福后,还有一百五十公里就到科隆了。”
“科隆最有名的是那座大教堂吧?”
“对。没到过科隆即没到过德国。科隆大教堂以轻盈、雅致著称于世,已成为科隆城的象征。教堂中央两座与门墙连砌在一起的双尖塔,是全欧洲最高的尖塔,四周林立着无数座的小尖塔与双尖塔相呼应。那是最完美的哥特式大教堂,建筑面积有6000平方米,全部由磨光的石块砌成,也是德国宗教、民族和艺术统一的象征。始建于13世纪,它的建造持续了600多年。教堂的钟楼上有座两吨多的圣彼得钟,被誉为‘欧洲中世纪建筑艺术的精粹’。教堂四壁上方有总数达10000多平方米的窗户,全部装上描绘有《圣经》人物的各种颜色的玻璃,色彩十分绚丽。科隆大教堂与巴黎圣母院、罗马圣彼得大教堂并称为欧洲三大宗教建筑。”
我们巡航在那无时速限制的高速公路上,时速表上的指针稳稳地指在每小时170公里。车上的全球定位系统显示的地图随着车的前进,飞快地移动着。突然随着一声鸣响,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很快那定位系统显示出了一条新的路线。
“那是前方出了交通事故,这个定位系统与警察的报告联网可随时调整路线。我们需要在前面换另一条高速公路。”
“你不用进法兰克福市区吧?只要将我送到机场就可以了。”
“但是我要去火车站附近。伊洛娜托我给她女儿卡塔琳带了些东西。”
“她女儿在德国工作?”
“说来惭愧,她女儿一年前持有效期三个月的旅游签证来德国,一来就做了妓女。她对父母谎称在德国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因为她经常汇钱回去,其实都是卖淫所得。”
“妓女在德国合法吗?”
“全国都合法。政府在2002年颁布了法律,进一步完善了嫖妓的合法性。除了某些大城市市区内规定的某些区域如居民区以外,哪里都可以卖淫。只有慕尼黑规定整个市区不得卖淫,而在柏林则哪里都可以。”
“妓女都在妓院里吗?我好像在纽伦堡没见到过。”
“我们昨天住的宾馆背后就是纽伦堡最有名的红灯区。德国的色情业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合法齐全的。从站街女郎、色情中心、陪伴服务、公寓妓院、色情酒吧、换性俱乐部,到天体俱乐部,甚至还有专为残缺人与精神病人服务的卖淫机构,真是现代德国的耻辱。据说全国有近30万妓女,而百分之好几十的男人嫖过妓。许多卖淫场所,甚至对老年人与失业者在白天还提供打折的服务。”碧姬就像在抖落自己家的丑事那样怀着愤慨地说。
“不过在欧洲,好像只有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是全球有名的,所有游客即使不嫖妓,也会去做一下‘窗户购物’,浏览一下沿街橱窗中的女郎。”我记得那年在阿姆斯特丹红灯区,沿路观窗的游客,就像上海南京路购物的行人那么多,许多都是整个旅游团队组织的。在性表演剧场门口,也只看到导游在招呼旅游团的客人进场。
“不过色情中心与换性俱乐部却是德国特有的。色情中心是一栋公寓楼或一整条街的公寓楼群,每个妓女以80~150欧元一天的价格向中心租个小小的一室公寓作为卖淫场所,许多女郎也将它作为居所。最有名的是汉堡莱泊邦的赫伯特街,而最大的则是科隆的帕沙,整栋12层楼内有一百多间妓室。其中的妓女号称来自世界各国,直到伊朗与沙特阿拉伯的穆斯林组织扬言要砸平那大楼,中心才在外墙上的万国旗中将这两个国家的国旗涂掉。对那些妓女的管理与管理自由市场内的摊贩差不多。中心也不是老鸨,只负责保安、交易的诚信与定期的促销。而在换性俱乐部内,只要付一定门票,就可与里面所有的女郎进行无数次的性活动,甚至可以在公众面前进行,根本就是与动物园里的禽兽无异。”
我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德国竟是这样一个色情大国。“为何德国政府愿意将卖淫合法化呢?”
“以前德国政府认为卖淫是不道德的,其收入是非法的,妓女无法保证能得到嫖客的嫖资。这样就助长了她们对黑社会暴力的依赖,同时政府也无法控制性病的传播。从1999年开始,政府进行了广泛的民意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公众的道德观念改变了,卖淫并不被认为是非道德的。所以在2002年公布了法令,将卖淫合法化,正式承认妓女是一个职业。妓女从此需要交营业税,甚至还要交增值税,可以享受医疗与失业的社会福利。但任何德国人都不可以与16岁以下的人发生性关系,即使在国外也算犯法。我认为这个法令根本没有顾及到大部分德国人的道德观念,而将德国搞成了一个色情大国。许多游客甚至将到德国来吹成比到泰国去更刺激,使我们名誉扫地。甚至更荒唐的是,如果一个失业妇女被介绍去做妓女而不去的话,她的失业福利就有可能被取消,因为她拒绝合法的工作。”碧姬一边看着前方路面,一面愤愤地说。
“至少德国还没有出现以拍卖性服务,而捐赠给慈善事业的妓女吧。你是否认为这给国家带来任何好处呢?”
“政府以为可以增加税收,可是这种现金交易有几个人会去缴税,真是梦想。不过由于妓女营业的正规化,便于管理,工作条件有了保障,黑社会也收敛了很多。所有妓女,包括非法移民,都可以进行匿名的免费性病检查,结果是妓女群中的性病发病率只有百分之二,比普通百姓还要低。”
“但像卡塔琳那样的非法移民呢?”
“大部分从东欧来的进了这一行后,护照都会给老鸨收去,要做满一定时间后,才有自由。可怜卡塔琳的父母亲还不知道她女儿在德国是做这个的,我也不能告诉他们实话,否则要气死了。其实她女儿与许多现在东欧的女青年一样,都好逸恶劳,以青春赚快钱。她母亲十分疼爱她,每次我回德国,总让我带许多吃的给卡塔琳。”
“对,食物不能寄。但德国买不到吗?”
“许多家常菜,外面是买不到的。譬如香草腌过的河鱼,烤完后配用鱼汤熬成的酱汁,吃起来咸鲜丰美。又如匈牙利苹果饼,薄皮烘得香热脆口,苹果的果香与糖霜及酸奶的甜味平衡,吃后只觉香而不觉腻。另外甜味与中辣的匈牙利红辣椒粉帕必立克,德国也是没有的。”
不到中午,我们就驶进了法兰克福。碧姬将车停在火车站的停车场,我们穿过站前的马路,前面就到了红灯区。因为时间尚早,街上静静的,只有几家演脱衣舞并兼营午餐的酒吧已开始营业,门前懒洋洋地站着几个专为店里拉客的黄牛。整个街区内高达近十层的那些妓女楼上,临街窗前的粉红色灯也只有几盏亮着,示意大部分楼凤都还没开始营业。
我随着碧姬跨进转角一栋楼的大门。一层一层地走上去,每一层都有三四个单元。
“这里每一扇门里都是一个妓女。如果门关着而门上没有门帘,表示不营业。门开着表示正在营业并且没有嫖客在内。如果门关着但是门上有一门帘,则表示正在接客。如果看不中门里的女郎,嫖客则要一层层地登楼锻炼。”
我们停在五楼的一个单元门前,门关着,且无门帘。碧姬上前敲了几下,门里传来一清脆的年轻女孩的话声,“是碧姬吗?请等一等。”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门里是一个清秀的金发女孩,看上去不到20岁。一双大大的浅绿色眼睛,眼圈带着一些黑影,梳着两条短辫,穿着一件T恤衫与一条刚过膝的清凉裤,脚上是一双拖鞋。她朝我看了一眼,闪过几丝迷惑的眼神。她转过脸去,朝着碧姬露出了满脸青春的微笑, “卡塔琳,这是我的一位朋友,我们路过这里,正好将你妈带的东西给你。”
“请进。碧姬,让我看看我妈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她让我们进去,关上了门,接过碧姬手上的小包,打了开来。
“啊,我最喜欢吃的苹果饼,酱肉,我的辣椒粉也快吃完了。”
我站在门旁,扫视了一下这间既是妓房又是居所的小屋。整个房间约4平方米,里面还有一间约2平方米的厕所。一张一尺多高的单人床,上面铺着迪斯尼动画图案床单。一面墙上挂着她与一中年妇女的合影,一看就是母女。一面墙上挂着一张流行乐队的海报,上面是两个手拿乐器的男孩。一张小小的矮桌上放着一小瓶鲜花,旁边是一个便携式音响盒与一盒手纸。整个房间整洁干净,明明就是一间典型的闺房。如果不是那桌上的一盒避孕套,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这位一脸无辜、楚楚可怜、看似水做的女孩与卖淫连在一起。只要交上小小的一张欧元,什么男人都可在那张床上一逞淫威,玷污她短暂的青春,留下些肮脏的回忆。而她也是来者不拒,只为了实为身外之物的金钱,脱衣卖身给任何人。除了她没有工作许可外,一切都是合法的!
“卡塔琳,多打电话给你爸妈,他们都想死你了。我可能过几周就会去布达佩斯,你有东西要带吗?”
“碧姬,太感谢你了,每次都让你特地赶来。这里是一千欧元,麻烦你带给我妈。我会打电话回去的。”她将薄薄的一叠欧元交到了碧姬手上。
“好,那我们走了。你自己多小心,有事与我联系。再见。”碧姬打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看似嫖客的男青年,他不解地看着我俩走出门来,转身朝对面开着门的小屋走去,卡塔琳在我们身后关上了门。
我俩一路无语,其实是各自满腹感叹。回到停车场,启动车子,朝机场驶去。
后记:在离开纽伦堡后,又与碧姬在MSN上交谈了几次,曾问起卡塔琳的近况。碧姬告诉我,伊洛娜不久知道了卡塔琳在德国谋生的真相,与丈夫一起赶到法兰克福寻找女儿。但卡塔琳换了手机,去了其他城市,中断了与她及家里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