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率大军进至蓟门关,燕庄公率众迎接。燕庄公感谢齐桓公以盟主之尊,亲率大军解燕国之危,设下盛筵为齐桓公接风洗尘。
席间,燕庄公在千恩万谢之余,不时地流露出忧虑之情。
燕庄公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管仲的眼睛。管仲也当然明白燕庄公所以忧心忡忡,是因为燕国危机虽暂时解除,但山戎毫发未损,齐国大军一旦撤走,山戎人自会越发凶狂,复来骚扰。齐军虽然势大,却不能长住燕国,所谓远水不解近渴,也是无可奈何!这是三尺孩童也明白的道理,燕公如何不忧!
于是,管仲瞅了瞅桓公,点头示意,方对燕庄公道:“外臣管仲见大王时时面露忧色,莫非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大王但说无妨,燕国如有所难,只要齐国力所能及之事,必当倾力相助。”
燕庄公见管仲一眼看穿他的心事,不由得苦笑一声,吞吞吐吐地道:“管相国果然目光锐利,寡人确有担忧之事。戎夷虽然退走,但并未丝毫受损。齐军一旦撤离,燕、燕、燕……”燕庄公终归也是个大国之君,过分求助于齐国的话实在难以启齿,所以话说到半截儿,又吞咽了回去,只是无奈地摇着头。
管仲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燕庄公未尽之言,而后慨然说道:“大王但请放心,我家大王亲率大军到此,并非来游山玩水。而是早已定下雄心,此次进兵必将扫平戎夷,以绝燕国后患。”
齐桓公自然明白了管仲的示意,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戎夷近在咫尺,可以朝出暮归,对燕国一日骚扰一次。可燕、齐两国路途遥远,齐国即使一年出兵一次,也是不可能之事。所以,寡人既然来了,决不能无功而返。否则岂不使戎夷以为中原无人,越发猖獗了吗?”
燕庄公一听齐国君臣均做出重诺,大喜,久久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连连称谢,道:“果真如此,那可实在是燕公百姓之福啊!齐国的大恩大德,燕国永世不忘!”他说着,变成了歉疚的口吻,“寡人身为燕国国君,不能励精图治,富国强兵,以使燕国的百姓免遭戎夷骚扰之苦,深感惭愧。在这关乎燕国存亡的危急之时,寡人愿率燕国军队为前锋,以减轻齐军的重负。”
齐桓公见燕庄公十分诚恳,便安慰他道:“燕军屡屡和山戎厮杀,已经损伤很重,寡人如何忍心让他们再去攻打头阵?”
燕庄公摇头,坚定地道:“不!齐国士卒为了燕国,舍家抛业,千里迢迢来到北地争战厮杀,我若是坐在后面观望等待,既对不起君侯和齐军,也无颜面对燕国百姓!”
齐桓公不再说话,却向管仲示意。
管仲点点头,对燕庄公道:“大王果然心诚,燕军就作为后军吧,既可壮大声势,又可随时为齐军后援。对付山戎蛮夷,声势越大越能奏效。有了熟知戎夷之情的燕军相助,必能将其一鼓荡平!”
燕庄公道:“如此甚好。就依相国之见。”
燕国偏居北地,平素与中原诸侯交往甚少,但近几年来,燕国上下还是沸沸扬扬传说着中原发生的大事。燕庄公也早已耳闻齐桓公和管仲乃是天下少见的明君贤相。齐桓公正是重用管仲,才治国强兵,兴霸中原。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尚未与戎夷交锋,只是听了管仲的一席话,可谓胜负已判。还有齐桓公的大度,管仲的睿智,鲍叔、隰朋、宾须无、王子成父、仲孙湫等一干文臣武将的气势,以及大军的威严肃整,无一不让他深为折服。燕庄公深自惭愧自己同为一目之君,却是强国无方,抗夷乏力。同时,又暗自庆幸有强齐相助,燕国的安宁终于有望。于是殷勤敬酒,与齐桓公开怀畅饮。
管仲对燕庄公道:“还有一事相求,请大王相助。”
燕庄公正喝得痛快,听了管仲的话一愣,忙问:“相国欲求何事?寡人无有不允。”
管仲道:“大王您率燕军殿后,随时接应齐军。但齐军初来北地,人生地不熟,须请大王派遣一位熟知戎夷巢穴地形的将军率一小队人马作为向导。”
燕庄公一听,面露难色。沉吟良久,方道:“不瞒相国说,寡人屡派燕军到戎地进剿,但多是有去无回。寡人也曾亲自讨伐,但见戎地山路崎岖,水道回还,时而山壁陡峭如削,时而深谷大雾弥漫,燕军进去,如陷入迷宫,别说剿灭山戎,能逃得出来就是万幸。不是寡人拒绝,燕将中委实没有可作向导之人。”
见管仲皱眉不语,十分为难的样子。庄公又道:“不过,由燕国东去约八十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无终的部落,虽也是山戎的一支,但部落首领却十分看不惯四处烧杀抢劫的强盗行为,不齿与袭扰燕国的同族为伍,反与我燕国交往甚厚,并时常往来。只有他们熟悉戎地的地形,相国如果不以他们是戎夷而担心,可请其作为向导。”
管仲一听转忧为喜,道:“既与大王交好,一定是坦诚厚道的人,外臣岂有信不过之理!请大王快快派人去请。”
燕庄公立时命人备下礼物,派遣一名大夫并带齐将隰朋一同前往无终部落。
无终部落的首领是一位仁厚长者,早已对其同族闹得天昏地暗、四邻不安的行径而深恶痛绝,见燕、齐两国重礼来请,欣然答应,当即命头目虎儿斑率领五百骑兵前往助战,并作向导。
齐桓公在蓟城休兵数日,命虎儿斑率部下兵马为先行军,燕军为后军,自率齐军为中军,三路兵马向山戎部落进发。
燕君请求与桓公同行,以便于随时商讨征戎大事。齐桓公正想让他领略一下中原盟主的风采,便欣然答应,带他和管仲等自统中军。
齐、燕大军向东北行进二百余里,来到一个道路曲折、地势陡峻的险要去处。管仲问燕庄公到了何处。燕庄公向周围扫视一眼,道:“此地名叫葵兹,是戎夷袭扰燕地的出入要道。”
管仲请齐桓公和燕庄公下车稍为歇息。他前前后后察看一番地形,对桓公和庄公道:“此地道路狭窄,地势险要;宜守难攻。大军过后,戎夷有谋之士如若在此设下一支人马,就将断了齐燕联军的退路和粮草接应。到那时,联军虽众,也会不战自乱,任凭戎夷宰割,不得不防啊!”
燕庄公听了管仲的分析,不由得暗自惊叹,钦佩地道:“管相国真乃神人也!不瞒君侯和相国,寡人当初征讨戎夷未果,回军时正是在此地被断了退路,险些命丧荒野。寡人身边如有管相国这般足智多谋之人,戎夷安敢欺我!”
管仲听了赞美,一笑置之。他与桓公谋划一番,即传命齐军将粮草辎重大部分屯集此处,命鲍叔率部下人马驻守,务必保得齐、燕大军退路无忧,并兼负转运大军粮草和伤病士卒。
鲍叔极想随军厮杀,听管仲述说葵兹谷口之得失关乎大军的生死,便欣然受命。待管仲将一切安排停当后,齐桓公和燕庄公方率军继续进发。
山戎部落的首领名叫白芦花,是一个凶残狡诈的家伙,曾手持利斧一口气杀死燕国数十名俘虏,心肠之狠毒,手段之残忍,令杀人不眨眼的戎兵也为之咋舌惊呼。这次他率骑兵倾巢而出,深入燕国腹地数百里,恣意横行,连续抢掠七十余日,夺得粮食如山,金银珠宝成堆,美女无数。听得齐军一到,便撤回巢穴,他以为齐军不可能久驻,粮草用尽必然撤走。
这一日白芦花忽听齐国大军杀奔而来,顿时慌了手脚,召集众头目商讨对策。二首领花儿狐献计道:“大哥不必惊恐,如果在燕国地方交锋,或许齐军有所作为。现在齐军既然远道来到我们的地盘,一路攀山越岭,绕谷涉水,必然疲惫不堪。我可在险要之处事先埋伏,趁其立足未稳,突然四面冲出,杀他个措手不及,必获大胜。”
白芦花大喜,命花儿狐率三千骑兵,见机行事。
花儿狐当即点齐三千兵马,在齐兵必经之路的山谷中三面埋伏,自领二百骑兵在谷口巡逻诱敌。
虎儿斑率本部五百骑兵先到。
虎儿斑是一个勇夫,只顾一味进兵,果然中了花儿狐的诱兵之计,被三千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无终骑兵自相践踏,死伤无数。虎儿斑奋勇厮杀,左冲右突,终于寡不敌众,坐骑也被乱兵刺伤倒地。虎儿斑眼看要被乱刃分尸,恰好齐桓公、管仲率大军赶到。管仲见情势紧急,来不及排兵布阵,让人快救虎儿斑。王子成父、宾须无、仲孙湫等大展神威,拍马冲进戎阵,一阵砍杀,杀散花儿狐的戎兵,救出了虎儿斑。
虎儿斑眼见自己精心操练的五百嫡亲精锐骑兵,顷刻间变成一群残兵败将,心中一阵凄楚,不由得暗自落泪。见到齐桓公时,更是低头掩面,无地自容。
齐桓公安慰虎儿斑:“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无须自责,寡人定当替你报仇雪恨。”说完,命随从挑选了一匹良马送与虎儿斑为坐骑。虎儿斑感激涕零,雄心陡升,再三恳求齐桓公仍派他打头阵,以雪此恨。桓公嘉其神勇,欣然答应。
大军继续东行三十余里,到了伏龙山。
这时天色已晚,齐军在山上、山下安营扎寨,营寨周围用战车排列成围墙。管仲把王子成父和宾须无叫到跟前,伏耳低言,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二将点头,依计而去。管仲布置停当,方才安歇。
第二天清晨,白芦花向花儿狐俯耳低言,如此这般地嘱咐一番。花儿狐点点头,率领一支山戎军悄悄离去。白芦花亲率五千骑兵前来攻营。
管仲严令只准紧守营寨,不许接战,违令者斩!
山戎骑兵呜嗷怪叫着连连向齐营冲击,一直攻打到中午时分,齐军营寨仍坚如磐石,岿然不动。突然,阵前喊杀声沉寂了下来,山戎兵一个个解甲卸鞍,在草地上东倒西歪,有的在吃干粮,有的在指手画脚,有的大声谩骂齐兵孬种,不敢接战……
管仲始终站在高处,观望阵前动静。见戎兵攻杀正急,突然停住,队伍松散,斗志衰竭,显出不堪一击的样子,不由得嘿嘿冷笑,自言自语道:“三尺小儿的把戏,又岂能骗得了管某!”
他转过身来,对站在旁边的虎儿斑道:“将军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他为虎儿斑补齐五百骑兵之数,命他下山冲杀戎兵。
虎儿斑见白芦花的山戎兵如此狂傲,早已气得青筋暴露,虎目圆瞪,一接管仲命令,当即打开营门,率领人马呼啸着冲下山去。
隰朋在旁却看出了情势不对,忙提醒管仲道:“相国小心,恐怕是戎夷的诱兵之计。”
管仲望了隰朋一眼,赞许地道:“将军所言极是,必是诱兵之计。”接着他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蛮夷的小小花招,又岂能满得过我?我正要将计就计,将军准备杀敌立功吧!”
隰朋不知管仲用何计策,但见管仲神色坦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顿时放下心来,前往寨前巡视,准备出战。
虎儿斑率骑兵旋风般冲到白芦花阵前,白芦花率戎兵虚晃几个回合,便丢盔弃甲,争相逃窜。虎儿斑拍马追杀,就听到一声尖厉的呼哨,花儿狐率领伏兵从斜刺里杀了出来。白芦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自以为得计,哈哈狂笑,长刀一挥,两路山戎兵顿时将虎儿斑围在核心。
虎儿斑正在危急之际,齐营中突然战鼓“咚咚咚”擂得震天响。
只见王子成父和宾须无各率一支人马仿佛从天而降,从两边山坡背后呼啦啦掩杀过来。
管仲令旗一挥,隰朋从正面山上率齐军潮水般冲了下来。几支人马又将白芦花和花儿狐的戎兵围在核心。戎兵虽然强悍,却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自以为是神兵天降,立时溃不成军,自相践踏,呼爹喊娘,纷纷夺路逃窜。齐军大开杀戒,直杀得戎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齐军大获全胜。
原来山戎利用伏兵之计,侥幸取胜一阵后,便有些忘乎所以,以为齐兵也不过徒有虚名。仗恃着地形复杂,再也不把齐军放在眼里,便仍想以诱兵之计将齐军引进埋伏圈,一举全歼。
岂料想强中自有强中手,活该白芦花遇上了足智多谋的管仲。齐军小折一阵之后,管仲便从燕庄公、虎儿斑口中探知,戎兵设伏作战乃是其惯用伎俩,常常使燕军防不胜防。于是,料知白芦花率戎兵取胜一阵之后,必定故伎重演。于是来个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伏兵截杀戎夷的伏兵。当晚便命王子成父和宾须无各率一支人马埋伏于山坡背后,只闻击鼓声响,从两边杀出。此计果然奏效,白芦花手下戎兵死伤过半,再也不敢小觑齐军了。
白芦花遭到惨败后,尝到厉害,再也不敢正面与齐军交锋。于是,凭借天险之利,占据了齐军继续前行的必由之路——黄台山谷口,以重兵固守,挖掘陷坑,在两边悬崖上准备下滚木礌石。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进。齐兵到后,攻打数次,死伤无数士卒,黄台山谷口却岿然不动。
齐、燕大军上万之众,也是一筹莫展,难越雷池一步。
更为恶毒的是,山戎在濡水河上游筑坝断流,以切断齐、燕联军的水源。
伏龙山方圆数十里,没有山泉,没有水井,当地百姓长年累月全靠汲取濡水河的水饮用。水源一断,齐、燕大军顿时军心骚动,惶惶不安。
白芦花知道齐、燕联军水源已断,便令戎兵在黄台山山头泼水取乐,白花花的水在空中闪亮,被阳光照耀着现出道道七色彩虹,煞是壮丽。他们这一快活不打紧,却引得齐军更觉口干舌燥,一个个头晕眼花,浑身疲惫无力……
齐桓公眼见大军被困。愁绪满怀,召来管仲商讨如何解困。
一见管仲,桓公就愁容满面地问道:“大军被阻,情势如何?”
管仲坦率地回答:“必须设法尽快越过黄台山这道屏障,否则二日之内得不到水源,大军只能束手待毙。”
“那,下一步如何行动,仲父可有良策?”
“回禀大王,臣对此也正大伤脑筋呢。这不是在中原,更不是在齐国,对于地形地势,对方兵力虚实,及至军队的士气,统军将领的作战特点容易摸得清,可以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是在生疏、荒僻的崇山峻岭,蛮夷之地,可谓处处陷阱,步步荆棘。不瞒大王说,眼下无论是如何越过黄台山,还是如何获水源,臣均无良策。”
桓公一听连足智多谋的管仲都一时束手无策,顿生退意,迟疑着问:“仲父有否考虑暂时退兵?”
“没有考虑。也绝不能退兵!”管仲断然道。
“为何?”桓公的问话软绵绵的,显得底气很是不足。
管仲神色严肃地道:“大王也知道,这不是一次平常的争战,失败了可以卷土重来。讨伐山戎的成败,将直接关系到兴霸大业的兴衰。因为‘攘夷’是大王为兴霸打出的一面大旗。如果大王亲率这支驰骋中原的大军讨伐小小的山戎铩羽而归,凄凄惶惶回到中原,对周王天子和中原诸侯作何交代!大王还有何颜面称霸于天下!”
桓公忧虑地道:“寡人也知道仲父说得对。可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得,如之奈何!”
管仲豪气地道:“有矛就有盾,只要功夫到了,任何难事都有解脱之法。大王尽可放心!二日之内,臣必想出解困妙策!”
桓公稍感欣慰,轻声道:“那就拜托爱卿啦!”
事关成败,管仲不敢有丝毫轻视。离开齐桓公后,立即找来虎儿斑,问道:“你这位小头领在这儿土生土长,可知这黄台山能否绕道或攀缘过去?”
虎儿斑回答道:“在下离此地很远,未曾试过。但曾听老人说过,此处和黄台山虽相距咫尺,但如绕道过去,必须攀过山高谷深的芝麻岭,大军最快也要数日方能到达。而且必须要有向导,否则,一旦迷路,大军再也绕不出来了。当年一支燕军就是在黄台山迷了路而全部葬身谷底。”
“嗯。”管仲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你或你的部下,可有人能做向导?”
“没有。”虎儿斑摇摇头,“在下已经询问过了,无人识得此路。”
“好。你去吧。”管仲对虎儿斑道,“和你的士卒就地寻找水源。”
“是!”虎儿斑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管仲仍一筹莫展,看看太阳西斜,天色尚早,便带上隰朋和几名随从由侧旁潜入黄台山,欲探查出一条新路。
山上树木茂密,荆棘丛生,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人马兵车又哪里过得去!寻觅半天,几个人的衣物都被荆棘撕扯得稀烂,却连个道路的影儿也没有找到。这时阳光已经落山,黄台山上变得一片昏黑,山风一吹,呜嗷呼啸,令人不寒而栗。隰朋小声道:“仲父,看来无望啦,可不要迷了路呀。”
这时,他们发现一个当地农民,那人见大军至此,胆战心惊。经过沟通,才知他是燕人,被山戎掳掠至此已有数年。他答应给齐军带路。
这时,大军还面临一个严重问题,缺水。此地异常干旱,掘地三尺也不见一点湿土,更别说有什么江河湖泊了。
管仲看着隰朋,叹道:“向导有了,眼下只有水才是当务之急啊!”
“是啊。”隰朋点点头,“没有水,大军将寸步难行!”
管仲略一沉吟,道:“这事恐只有将军才能胜任,明晨,你率部分士卒,带上礼物,到当地百姓中探问水源:同时,传出悬赏令,命士卒凿山取水,寻到水源者重赏百金。”
“是!”隰朋郑重回答,“在下一定设法找到水源!”
“那就拜托将军啦!”
翌日晨,士卒们为了重赏,更为了存活,忍着焦渴开始四处凿山。顿时,“咚、咚、咚”的凿石声响彻山谷。
管仲站在高埠,遥望凿山的士卒,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火烧火燎。到了中午时分,各路不时有消息传来,凿山取水一无所获。管仲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了。
傍晚时分,隰朋带回一个白须老者。老者看到满山遍野的士卒凿水,轻轻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地一笑。
管仲早已看在眼中,当即向老者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道:“大军饮水将尽,眼看就要渴死,您老人家可否教我取水之法?晚辈感激不尽!”
老者见管仲把实情相告,又有礼节,顿生好感,捋着花白的胡须道:“蚂蚁虽小,却依水筑巢,寻找有蚁穴之处挖掘,自然可以得水。”
管仲惑道:“在下也知道蚂蚁知水之说,可凿山一天,竟是没能找出一个蚁穴。难道这偌大一个伏龙山竟是没有蚂蚁,也没有水源?”
老者拈须微微一笑,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蚂蚁冬日为了取暖,在阳坡挖穴;夏日为获阴凉,在阴坡筑巢。现在虽是春暖花开季节,但蚂蚁仍喜日光,尚未搬迁。现将军在阴坡扎寨凿山,便是把大山凿穿,恐怕也见不到一个水星儿啊!”
管仲恍然大悟,连声道谢。忙令士卒转过坡去寻找。果然寻得蚁穴数个,深深凿下去,泉水喷涌而出,味道清冽甘甜。大军顿时欢呼雀跃,士气大振。
管仲感叹不已,便带着老者来见桓公。
桓公听说依着老者的方法找到了泉水,大悦,看着那老者,由衷地赞道:“老伯真是圣人啊!”
桓公命重赏老者。老者却不肯受赏,道:“小老汉只想求恳大王一件事,如能答应,小老汉感谢不尽,胜过受赏百倍、千倍!”
桓公道:“老伯请说,寡人无有不允。”
老者道:“白芦花一伙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恳求大王攻进部落后,只除首恶,不要伤害无辜。”
齐桓公满口应允,故意说道:“寡人本欲荡平山戎部落,杀个鸡犬不留。今日看在老伯的金面,不伤及一个无辜就是了。”
老者谢过,告辞而去。
齐桓公一时高兴,赐名山泉为“圣泉”;赐名伏龙山为“龙泉山”。
白芦花派人打探齐军是否受到水困退走,得到的却是齐军水源充足的消息。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呼:“齐兵莫非真有神助!”
白芦花虽然心惊胆战,但从他的部落到此地,只有黄台山这一道险要去处了,此关一旦被攻破,便门户洞开,他的戎兵就只有被齐军任意宰割了。所以他别无良策,只能固守黄台山,等待齐军粮草不给,自行退军。
解决了向导和水源,管仲心中大感快慰,便从容设谋。
他命宾须无率一支人马,回葵兹搬取粮草;命隰朋率领一支人马由那个当地人带路,从芝麻岭翻山绕路直插戎夷侧后,并约定以六日为期,到第七日晨,听到擂鼓声杀出,夹攻戎夷;命王子成父率领一支人马轮番佯攻黄台山,以迷惑和疲怠白芦花之兵;又命虎儿斑率领麾下五百士卒,每人准备一囊,囊中装满沙土,以做备用。
转瞬间第六日到了。夜间,正巧西北大风起,直刮得飞沙走石,山呼林啸。管仲望天祝祷:“真乃天助我也!’
他命虎儿斑的五百士卒三更造饭,五更出发,背着沙囊悄悄潜到谷口前面,将陷坑填平。再挑选两千精兵随后进发,埋伏在谷外的树林中。
第七日凌晨,大风渐歇。管仲命擂起战鼓。
“咚、咚、咚——”
齐营中顿时鼓声大作,喊杀声震天动地。
山戎兵的美梦被惊醒,白芦花听说齐军已攻杀进谷口,登时惊慌失措,马不及备鞍,人不及披甲,睡眼惺忪,率兵仓皇应战。仗着地形熟悉,山戎人马渐渐又占住有利地势。但立脚未稳,就听背后喊杀声起,一支齐军仿佛白天而降,从侧后冲杀过来。白芦花心胆俱裂,顿足长叹:“老天啊老天,何以助齐兵,而亡我白芦花!”
白芦花见退路已被截断,知道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老巢,遂不敢恋战,与花儿狐拼命杀开一条血路,率残军投奔孤竹国搬取救兵去了。
这一战,白芦花戎兵折损十之七八。
齐军大获全胜,缴获大批马匹、器杖、帐幕和牛羊。在白芦花、花儿狐的老巢,更解救出燕国女子和被奴役的男丁不可胜数。
齐桓公、燕庄公率众来到山戎部落,齐桓公颂下严令:不许抢掠袭扰普通百姓;不准杀戮山戎降兵!违令者斩!
既表现了齐、燕联军为仁义之师,又报答了山戎老者解齐军水困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