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长河——恃国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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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彼岸

安南,砚港,人们闹哄哄的排队上船。他们中,混杂着为数不多的华人。他们是前些天逃到安南来的。一八○○年,欧洲风云际会,为了应对法国越来越大的压力,无论是荷兰,还是西班牙,都加大了在南洋的搜刮。经济上还算富裕,但政治上却无依无靠,自身又是一盘散沙的华人就成了“上帝的礼物”。征税,捐献,代役费……最后是“镇压叛乱”,政府进行抢劫。

前不久,在西班牙殖民当局的默许下,吕宋爆发了大范围的排华骚乱。有一部分华人不愿再坐以待毙,于是乘船逃到法属安南,前途未卜之时,其中的一部分决定到法国去碰碰运气,去投奔那个平等,自由,博爱的政权。虽然据说前不久(1799年)该政权刚刚逮捕了一群对拿破仑担任第一执政投反对票的人。

两个家庭前后排在队伍中,前面一个家庭有三个男孩儿,分别是九岁、六岁、四岁。后面一个家庭,只有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达,名功鸿,敢问你尊姓大名?”前面那家最大的孩子说。

“小弟名叫许崇一。”后面那家的孩子答道。

两个孩子对这些评话中的切口似懂非懂,好玩的学着讲,“来来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我二弟达功逵,人称“童君子”,温文儒雅,有名士之风,这是三弟达功远,你们多亲近亲近。”

几个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文绉绉的客套了一番,就露出了孩子的天性,在人堆里捉起迷藏来了。

恐怖,迷茫,湿热饱含瘟疫的印度洋。

达功鸿几兄弟和许崇一再也没有精力捉迷藏了,船耽搁的太久,淡水和食物都被严格控制起来。孩子们已经懂得,尽量少讲话,以便节约口水,不到规定的时间,是得不到水喝的。

“先生门,船上的淡水要加以控制,凡是不相关的人口(也就是没有买船票的),都得不到淡水。”这是来自那个高呼“博爱”的国度的船长亲口向大家宣布的。

达功鸿和他的父亲达卓荣站在甲板上,感受着湿热的海风,相比狭小,拥挤的船舱中的闷热,甲板上还好受一点。忽然,从甲板的另一头传来小女孩的哭声。达功鸿和父亲顺着声音寻了过去,见到一个扎着辫子的华裔男子,抱着小女孩走向船舷。只听见那男子喃喃说道:“你爹娘已经去了,你这个小孽障也跟着去吧。”他把小女孩报到船舷边上,正准备把她扔下去,心虚的向四周打量一番,猛然发现达功鸿父子就站在他身后,吓的愣住了。

达功鸿叫道:“好大胆的奴才!”有些胆怯的瞟了父亲一眼,发现父亲眼里满是嘉许,胆气为之一壮。

那个男子把小女孩扔在甲板上,掉头就跑。达卓荣抱起小女孩,马上向船长报案。待把那个留辫子的男子抓来后,一切都清楚了。那男子是小女孩家的仆人,其父母死于南洋之乱,临死前让这个仆人带着这个小女孩逃生。在上这班船的时候,小女孩是婴儿,没有买票。现在淡水控制,仆人自己的淡水份额已经不够,却还要匀给小女孩。于是他心生恶念,要把小女孩抛入海中。

极讲骑士风度的船长自然要严惩恶徒,达卓荣却道:“我家五口人,都有淡水,匀一点给这婴儿并非难事,这奴才也是出于无奈,就饶了他吧。”

那仆人千恩万谢的去了。达卓荣抱着小女孩,和达功鸿慢慢往船舱走,达功鸿忿忿道:“那个奴才本是该死,爹爹为何要替他求情?”

达卓荣道:“功鸿,你疾恶如仇,我很是欣慰。但有些事,不是善恶之分那么简单的。这个仆人,被你一个小孩子吓跑,被抓后又坦陈其事,可见他本不是坏人,只是无法可想时一时糊涂。恶果尚未酿成,而他有心怀善念,自然应该给他一个机会。倒是船长,眼见船上缺乏淡水,却只限制乘客,不限制水手的用水,这船上若非都是唐人,而是欧洲乘客,他安敢如此?骑士?哼哼!”

达功鸿却道:“我大清君临天下,这船长就没有一点敬畏之心?”他们家是雍正朝初年因批评张庭玉的《明史》而迁往吕宋的,已经接受了清为正统皇朝之一。

达卓荣道:“大清早已不认我等是其子民,欧洲人又何必顾忌。”

达功鸿似懂非懂,有觉得父亲的逻辑有些不对,当然,现在的他,对父亲的话是盲信的。

好不容易,船到了开普,包括许崇一一家在内的许多人下了船。船只补充了物资之后,向着法国驶去。

……

……

“一看到危险,想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图谋消灭第一执政就是图谋消灭法兰西。那么,赐给我们紧密结合的各项制度吧,这种体制当会比你久远。你将开创一个******,但你要使其传之久远,荣耀只有经久才不是虚空的。伟人啊,完成您的大业,并使起同您的荣耀一样永垂不朽吧!您已从过去的混乱中解脱了我们,您使我们能够安享今日的幸福,又为我们保证了未来。”

1804年4月30日法兰西共和国参议院议长康巴塞。雷斯在全体议员的面前,向着法兰西的第一执政以及终生执政发表了这段振聋发聩的谀词,表达了全体法兰西人的心声:将1789年以来的伟大成果,将自由、平等、博爱、统一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交给一个来自科西嘉的矮人。自1799年的第一执政大逮捕之后,这一次,99%的公民对皇帝投了赞成票,第一执政拿破仑加冕皇帝,的确是民主的结论!

“凡能增进国家福利的一切,都是我的幸福所系。你们认为这个称号对于国家的光荣有作用,我接受。关于世袭继承法,我听任人民的批准。我希望法国永远不会为加于我的家族的荣耀感到后悔。不论如何,如果我的子孙再不值得这个伟大的国家的爱戴和信任的话,我的心灵也就不再护佑他们了。”

1804年5月18日,参议院根据全民公决的结果,正式“把法兰西共和国把全权委托给一个皇帝,他的称号是法兰西人的皇帝”。拿破仑作了如上的答谢辞。现在,法国大革命终于修成正果了。

“皇帝万岁!万岁……”

一阵一阵海潮般的欢呼声从街上透过窗棂迎面打来,达卓荣头也不抬,说道:“功鸿,把这卷稿纸拿去装订一下。”半响没听见动静,达卓荣有些不耐烦的大声说:“功鸿!”

李氏走进书房来,帮着整理稿纸,一边解释:“今天可是皇上的登基庆典,功鸿带着弟弟妹妹到街上看热闹去了。”

“皇上?”达卓荣有些疑惑,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拿破仑,我还想成大清的皇上了。功鸿这孩子真是没有定力,正经事不作,跑到街上去闲逛。”

“你还别说,这几年来,功鸿帮着你还少吗?今天可是难得,让他去见识见识好了。他才14岁啊!”

由于伏尔泰在自己的著作中对“中国开明的专制君主”赞叹不已,加上中国的瓷器,丝绸,茶叶对欧洲的大量出口,中国在法国民众的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在启蒙时期被理想化了的中国,“理想的专制国”,制度先进,文化发达,经济繁荣。自1800年达功鸿一家到了法国以后,达卓荣就为法兰西学院道德与政治科学院将《十经》(诗、书、礼、易、春秋、论语、孟子,荀子,繁露,朱子)和《二十四史》以及相关的历代典籍全部译成法文,借以谋生。最开始的时候是达卓荣翻译成西班牙语,再由法国人译成法语,现在达卓荣已经可以自行翻译了。同时,达卓荣还私下从事着一项事业:将1789年以来的各种找得到的文献翻译成中文。达功鸿和李氏平时就帮着他作事。而现在,达卓荣刚刚承担了另一件重要的任务,将1803年定稿的《拿破仑法典》翻译成中国文言文,法兰西学院准备将这一译文和其它的欧洲语言版本一起作为拿破仑称帝周年纪念的礼物。文治武功,所有帝王都躲不开的荣耀啊!

“皇帝万岁!”这一稚气的高呼不是从街上,而是从门口传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蹦了进来,这是达功鸿的幼弟,达功远。“万岁!万万岁!”这一句是他根据传统的自行创造了,不知道法国人认不认可?

跟在达功远后面的,是一个年方十岁稚气未脱的小绅士,仪容俊朗,竭力做出一幅大人的端庄样儿出来,这就是在吕宋就被人称慕的“童君子”达功逵了。到了法国几年,也喜欢扮作法国旧贵族的派头,身着一套对襟双排扣的深绿夹衣,腰间配了一把铜制的玩具剑。

达功逵的右手,牵着一个四岁的小姑粮,就是前一节中因为船上缺淡水差点被人扔到海里去的那一个。她现在已经有了名字,达落潮,以纪念那一段海上岁月。

落潮托出一个小花蓝,里面盛着糖果,说道“爹爹妈妈,吃糖。”看来,这是游行马车上抛下来的糖果,几个小家伙抢了不少。

“真乖,”李氏称赞了一句,问道:“你们大哥呢?”

“大哥去报名了,他要参加近卫军。”

晚上,达功鸿带着几分兴奋的神情,又有些忐忑不安的走进堂屋里来,家里的气氛太怪了,弟弟妹妹们都没有吵闹,依年龄长幼坐在父亲的下首,母亲不在屋里,想是依祖例回避了。父亲达卓荣面无表情的坐在堂上。达功鸿站到父亲的对面,行了个礼:“爹爹,我回来了。”

“跪下!”

达功鸿依言面向东墙壁橱里的祖先牌位跪下。

“你可知错?”

“孩儿不知!”

“我们达家习孔孟之道,素以耕读传家,不行刀兵暴烈之事。你怎么想着从军了?还是给法国人当兵。”

达功鸿一下子愣住了,他去参加近卫军,完全是看到神气的胸甲骑兵穿越街头,心中涌起了那种崇拜,傲慢,光荣与幻想交织的崇高感情所驱使。这种感情,每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在他的少年时代,都不可避免的因为某些外在的刺激而迸发出来。这些刺激,有时是对自己所属的群体――民族或团队――伟大历史的正面呼应,有时是对侮辱的自然反弹,有时又受到毫不相干的事物所带有的美学因素――华丽或雄壮――所吸引。

达功鸿还无法描述今天他看到胸甲骑兵时所感受到的激情,即使他能够阐述这种激情和他的内在精神因素,质朴方正的父亲只会评价:“胡扯!”急中生智,达功鸿说道:“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这是后汉书上班超的原话,父亲当然知道“投笔从戎”的典故。

“你要学班定远?你要在法国‘觅封侯’?哼!拿破仑拒君上于域外,又背弃共和,既不忠,亦不义。哪里值得你投效。”用华夏传统评价拿破仑,达卓荣自己差点笑出来。

“孩儿本是唐人,志向亦未定,投身军旅,非是追随皇帝,而是不甘心置身世事之外。想来父亲也不愿孩儿老于故纸堆。”

达卓荣默不作声,在堂屋里转圈踱步,过了好一会,对着一边的三个小孩子说:“我们去吃饭。”任由达功鸿跪在堂屋。

达功鸿跪在祖宗的牌位前,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片火光。

圣鞠斯特(达功鸿通过画像认识他)站在火光中,高声吟唱:“女公民和男公民们,自由、平等、博爱统一而不可分割的法兰西从此属于我们。”

‘再也不能容忍那些没有信仰、没有祖国、堕落为外国敌人的可耻工具的人,拿起武器反对法国的人。‘第一执政拿破仑在旺代的血污中向乐队指挥一样挥舞着利剑。‘士兵们,看看你们的旗帜吧!这些鹰旗永远是你们的集合地点。鹰旗永远在你们的皇帝认为保卫他的宝座和他的子民所必需的地方。誓为保卫鹰旗而牺牲生命吧!誓为能够永远把鹰旗保持在胜利的道路上而鼓起勇气吧!‘

胸甲骑兵如波涛一般向前方冲去,义无反顾。“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一个人横剑当胸……这时胸甲骑兵们变成了中国传统的锁甲骠骑。“君候本无种,英雄自取之。”那个乌骓马,银装简的人是谁?

达功鸿跟着骑兵们冲进一条河流中,有人大声说:“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另一人应道:“驱逐胡虏,大丈夫建功立业,当其时也。吾等提十万兵,足以纵横天下。”无数人在欢呼着……

拿破仑出现在远方,“以表示钦佩和感激的行为来庆祝民法典的制定。君主坚定不移的意志使这部伟大的法典得以臻善,他的无边的智慧向人类体制中这崇高的组成部分投来最明亮的光辉。昔日的第一执政,今日法国人的皇帝,他跻身于法律的圣殿中,头戴这象征胜利的桂冠,无数的胜利预示他必将戴上皇冠,穿上人类最崇高最庄严的皇袍。”

……

古今中外,一个一个的英雄人物,一段一段的豪言壮语,汇成清晰的,含混的,意义鲜明而又不知所云的洪流,将达功鸿胁裹而去,他如入虚空,如坠深渊,不知所在,不知所往。

达功鸿突然向前一撞,砰的一声,好痛,头撞在了墙上,原来在做梦,天已经蒙蒙亮,他已经跪了一夜。双腿倒不觉得疼,只是又饿又冷,胃里一阵一阵绞痛。

又过了好一会,达卓荣带着达功逵走进屋来,说道:“起来吧。”

达功鸿想站起来,却歪到在一边,达功逵赶快过去,扶哥哥在椅子上坐下。

待达功鸿歇了一会,达卓荣问道:“你还要去参军吗?”

达功鸿沉默稍倾,点头道:“是!”心中五味俱陈,投身历史的神圣,创造功业的自豪,追寻先贤的虔诚,对伟大人物的崇拜,和没有错却跪得太久的委屈,全然涌了出来。他饿了。

“你要去,便去吧!”

达功鸿没能加入老近卫军。首先,为了参军,他虚报自己的年龄,自称16岁。以16岁的标准看,他太瘦弱。同时,近卫军最喜欢的是出身在巴黎大行政区周边,家境富裕清白,受过童军式的基础教育――特别是布里埃纳军校这样的――的16岁的年轻人。达功鸿来自“同情革命的外国家庭”,从未受过现代(19世纪)军事训练,对法国礼仪一窍不通,虽然会一点剑术和搏击术。

在海的那一面,秋天,最符合英格兰性格的季节,阴郁,冷酷。

阴冷潮湿的海风卷进灰暗,肮脏的码头工棚,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小家伙,把那堆锯末加到炉子里去。”

一个侍应生从角落里站起来,握住比他人还要高的铁锹,把一堆刨花碎木料一铲一铲的送进火炉里。炉火仿佛要熄灭了一样,微弱的火光挣扎几番,慢慢燃烧开来。侍应生又缩回角落的阴影里。

刚才进来的人拿着酒瓶给自己灌了一口,又拿出一个脏兮兮的杯子,倒了小半杯,往阴影里一递。

阴影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不一会,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个人听见,哈哈大笑,说道:“小家伙,学着点,以后出了海,每天就只有郎姆酒和你做伴了。”

阴影那边传来生涩的英语:“是的,先生。”

“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先生,叫我海象,海象汤姆,记住了吗?”

“是的,海象汤姆先生。”

“你们这些学校里的小绅士真是没救了,英格兰就快被你们这些娘娘腔给毁了。”海象又喝了一口,激动起来,“只不过两个月,被包围而已,我们还有大炮,我们还有粮食,康华利居然投降了!”他伸出右手,右手上中指和无名指已经截去一节,“你们这些老爷们平时‘天佑吾王’喊得比谁都响,勋章,金剑,金光闪闪,可是,居然投降了。背叛了国王陛下,投降了。”

海象越说越生气:“现在的这些小崽子们也好不了多少,你们在土伦撤退,在尼德兰撤退,在*撤退,在那不勒斯撤退,迟早有一天,你们会从利物浦,从伦敦撤退的。英格兰就要毁在你们这群小崽子手里。”

“先生……海象,撤退的不是我,我也不会撤退,更不会投降。”

海象好像刚刚回过神来:“喔,好样的,小家伙,你要听我给你讲故事吗?关于勇士和叛贼的故事。”

“先生,你已经讲过了。不过,如果你还想再讲一遍,我还是乐意再听一遍的。”

这时,又有人推开了工棚的门:“汤姆,你还没死吧?如果你没死的话,今天晚上就到船上来,明天去丹麦。”

“我这有个侍应生,我要带上他。”

“如果你确定他家里不是海盗的话,带上他吧。小心点,别被勋爵绞死了。”

“不会是海盗的,我见过无数的海盗,从来没有唐人。”

风不大,虽然还是那么潮湿,但已经算是好天气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运输船“鲱鱼巫师”号上清洗甲板。鲱鱼巫师并不是一艘大船,但对这个身影来说它的甲板还是太大了一些。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走上了甲板。

“尊敬的勋爵,我仍旧认为向丹麦运送300名步兵毫无意义。”

“这是保证,我们必须给普鲁士信心,普鲁士,将是新的反法同盟的关键。300士兵微不足道,但是这显示了国王陛下的决心。”

“我明白,这是政治问题,我不太理解,但我会把他们安全送到的。”

“很好,泰勒船长,大不列颠就是需要你这样的执行任务的机器,上议院的那些老爷我是受够了。”

“勋爵,等战争结束,您也会进上议院的。”

“除非在舰桥上,不然我决不发言。”

“侍应生,你……你是新来的吗?我的船上还从来没有过东方人呢,印度人倒有过。”

“是的,我是新来的,海象汤姆带我来的,我是唐人。”

“去叫个水手来,把舢板放下去。”

不一会,水手找来了,他和那个侍应生一起把舢板固定在绞盘上。

勋爵和约翰船长握手告别,跨进舢板。转过头来问那个侍应生:“孩子,你多大了?十二岁?”

“马上就十三岁了。”侍应生把腰挺得直直的,努力是自己显得大一点。

“和我第一次上舰一样大,你叫什么?”

“李颖修。”

小资料:“极为神奇的中国”

对中国的迷恋已深入人心。马戛尔尼觉察出里面错误的地方。耶稣会士的圣火曾使“开明”人士对根据孔夫子的教导形成的风俗和信仰引起了注意。路易十四的家庭教师拉莫特•;勒韦耶已经念诵道:“SancleConfuciorapronobis”。(“圣人孔子,请为我们祈祷。”)莱布尼兹则建议西方君主都应该向中国学习,请中国的文人来,并派西方的文人去那里,以便发现普遍真理并从中产生奇妙的和谐。他曾给太阳国王写信请他仿造中国字创造出一种为各国人民所理解的象形文字。

奥利佛•;戈德史密斯以《波斯人信札》的形式在1762年发表了《中国人信札》;“中国间谍”带着满清官员周游欧洲,使欧洲感觉到自己风俗的不适应的地方。

这种热情不管高低如何,均出自同一个信念:存在一种由人自己管理自己和由理性来管理人的模式。没有宗教,没有教会:自由思想的绿色天堂。这个模式只要照搬就可以了。它的盛誉传遍欧洲。伏尔泰肯定地说:中国君王的身边都是文人,在人民苛求的目光注视下,文人的意见,甚至是责备他都认真地听取。人们曾把这种热情编成两句韵文:沃修斯带来一本关于中国的书,书里把这个国家说得奇妙无比。

像布兰维利埃这样的自命不凡之士则讥讽说:“中国人不能得到神的启示,因此他们是瞎子。但是千年以来,他们的无知并没有剥夺掉他们这些令人赞叹的长处:富裕,工艺,研究,平静,安全。”

重点转到经济上来了;中国人在这方面也堪称楷模。更多地是给法国人而不是给英国人做榜样,因为英国人讲求实际,不需要任何人来帮助他们合并土地,采矿和开动纺织机器,而法国人只重理论。重农主义者吹捧中国的专制制度;魁奈发现他自己的体系与中国的天地和谐,突出农业,国家负责组织的概念完全相同。

启蒙时代的人对欧洲社会的一切都要求重新评价,但对中国社会却全盘肯定。他们的批评意识一方面是如此尖锐,对另一方面却迟钝了。无神论中国的理性天堂使他们能揭露服从于“无耻的人”——即教士的欧洲地狱。由此,他们对皇帝的残忍,对改朝换代引起的****,对焚书,对反对派施加酷刑和对不断发生又总被血腥镇压的反叛都不在乎。当有人决定视而不见时,他会对任何证据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