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回到营所，方言蒙头就睡，身体和心理上的倦怠让他疲乏不堪。即使来自现代社会又如何，没有金钱和权利，他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近万灾民不断受饿死去而无能为力。在记忆中，他只听说过六零年大荒，死人无数，不过那是整个国家的灾难，非人力所能挽救。而这里，京都里的王公权贵们银字吹笙，金貂换酒，过着荒淫萎醉的生活。一墙之隔的城外，那些灾民们却典妻鬻子，衣不覆体。一时间，方言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一股无名的怒气压抑的他抬不起头来！
那些随行的卒士们一路上见都统脸色铁青，心思活泛点的都明白都统为何而怒！带来的那名小亲兵颤惧地进入方言的营帐内，等了半天却没听见任何动静。他小心地偷偷抬起头来，却发觉那位将军大人连衣服也不脱，就倒头睡在床上。
小亲兵舒了口气，见营帐内有些凌乱，默默无语地收拾起来。等把一切整理完毕，却发现大人依然没有动静，似乎睡着了。他犹豫了下，轻轻地走到床前，缓缓地准备脱下方言的牛皮战靴。
方言一个激灵，突地抓住护刀，从床上跃起。却见脚下跪着个十几岁的孩子，猛地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道，“你跪着干什么？”
那小亲兵似乎被方言的举动吓的不轻，整个身体缩在地上，惊恐地颤抖着。
“唉，别怕，我以为……你是想为我脱鞋吗？”方言见被收拾地整整齐齐的房间，已经猜到了小亲兵的用意，扶起他安慰道。
小亲兵浑体僵硬地站起，只是把头低着一句话也不说。
难道是个哑巴？方言暗暗纳闷，正想问他几句，一名护卫冲进营帐，焦急地道，“大……大人……不……不好……不好了！”
“怎么回事？不要着急，慢慢说！”方言放下小亲兵，慎重地看向那名护卫。他知道，如果不是遇到大事，这些兵卒们绝对不敢冲进自己的营帐。
那小兵缓了口气，退后一步行礼后道，“禀报都统大人，武顺门发生骚乱，一队身份不明的武士与值岗的守卫对峙起来。此时，此时还不清楚对战起来了没有！”
“什么？怎么无缘无故会与我守卫对峙起来呢？对方有多少人？”方言心中一惊，在京城之中，有谁敢如此嚣张对抗监门卫守卫？难道是那些刺客？方言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至今踪迹全无的刺客。可是深想又觉不对，刺客绝对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与官军对峙的。
“大约有五十人，他们用马车拉着五口棺材，说是贩运棺木的。可贩运棺木哪要这么多人护送？大牛见他们可疑，于是要求停车检查。可那些人不但不给检查，还企图强行通关！此时武顺门已经关闭，那些武士们都被我们包围起来。不过……那些人似乎……似乎不怕咱们，还说他们是礼部井大人的家将，要求见都统大人您！”
“礼部井大人？你快去安排人通禀旗将大人，请他尽快派兵援助！”方言知道，假如对方真的有五十人携带兵器的武士，那么仅凭着二都未经多少训练的百来人绝对不是对手。刻不容缓，方言戴上精铁红缨胄帻，配上腰刀喊道，“命令其他众卫，列队出发，目标武顺门！”
这都将士本就准备换岗，闻听有人寻衅闹事，那还不一个个腾腾欲试，一副不把对方教训一顿誓不罢休的劲头。他们心中都有一个想法，咱们如今可是官军，不再是平民百姓了，打架砍人，那可是为了维持治安。几天来的训练，众人都自我感觉良好，反正咱啥也不管，都统吩咐干什么就干什么好了。
快至武顺门时，方言突然心中一动，停下脚步喊来那名报信地小卫问道，“你说那些人拉了五车的棺木？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知道？他们拒抗检查，不过每辆马车配有二匹骡马，看那拉车的吃力模样，一定十分沉重！”小卫如实回道。
“棺材！棺材？即使贩运棺木？也无需趁入夜之时离开京都吧！奇怪！礼部的人？礼部的人为何贩运棺木？”方言眼神一闪，似乎抓住点什么。咬了咬牙狠声道，“你立即率先回去，告知大牛他们，稳住对方！”
“是！”小卫毫不迟疑，立即领命而去。
“冯山，曹马，罗元，你们跟我来！”方言喊上三名士兵走至一旁阴暗角落，这三人在几天的训练中表现有些突出，尤其是他们的箭术非常厉害。询问之下，才知道他们原自猎户出身。
“我有件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不过这件事非常危险，而且随时可能丧命。你们如若不愿，我也不勉强，现在可以回到队列去！”方言沉吟半晌，思索好心中的计划，缓缓道。
“都统大人，您是我罗元一家活命之恩人。我罗元早已发誓，此命永为大人所有。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我罗元如有半点犹豫，尽管让天雷劈死我！”罗元闻言，二话不说，当场激动地立誓。当初他一家老小逃荒至此，本以为京都富庶，总会有活命之法。谁知每天领到的一碗稀粥，连润口都不够。他堂堂八尺男儿，眼看老母亲饿的快要断气，却毫无办法。正当他准备割下股肉以活老母之命时，方言等人的招募令到了。罗元二话不说，立即报名。当天就领回一石粮食，直把他激动地流下眼泪，也就是自那刻起，他的母亲对他说。儿呀，从此我们罗家老小的命，就是那位大人的了。你要为他尽命，阿母只能为他立长生牌位，日日为他焚香了！
其他二人没有说话，却也是激动地二眼含泪，心中暗道，报答恩人的时刻终于来了！他们这些人的状况与罗元可谓大同小异，更加凄惨者也不在少数。更有人甚至于暗地里开始打家劫舍，如果不是募兵令来的及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落草为寇！
而方言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在这些兵卒眼中已是恩人的地位。他只觉自己话刚说出口，这些人就一副激动地恨不得去死的模样，似乎有点古怪。当下也不及细想，点头道，“好，本官有言在先，此时极为机密，如若有人泄露，本官立誓，必将诛杀之！”
方言多此一举威胁道，他哪里知道，如果此时他命令眼前任何一人拔刀自杀，那人也会眼含热泪，无限激动地横刀自刎！
“你们待会脱去战甲，把所有从营卫领取的军械武器全部留下！然后每人挑选二名箭术精湛，忠诚可靠的伙伴，然后分头去寻找弓箭和武器。自此刻起，你们不再是监门卫卫士，也不是我方言帐下的兵勇。待找到武器后，你们潜进武顺门，见我落火为号，自暗处向那些武士射箭攻击，假装抢夺棺木马车，制造混乱！记住，你们只是制造混乱，不可与那些武士硬拼！成功后，撤往城外隐藏在那些灾民群中。我若要与你们联系，白日会在武顺门楼挂红色三角旗，夜晚点三角灯。明白吗？有什么困难现在就说！”方言一边细细吩咐道，一边完善着这个计划。
“大人，就是那弓箭，我是不怕，随时所带猎弓放在营帐内。可是你要我挑选二人，他们的武器从哪来啊！”众人闻听竟然是要他们脱下战盔，不由纷纷一愣。可当明白大人还要与他们联络时，又全部放下心来。虽然他们不明白方都统此举的用意，但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准备行动。见大人如此慎重的模样，此事一定极为重要。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那是对他们的信任。
“弓箭不怕，都城外有家铁匠铺，可有不少猎弓，猎刀。只要大人允许，我可一人去借点过来，只是城门全部关闭，可能会耽搁点时间！”曹马灵机一动，爽快地笑着道。
“快去快回！”方言掏出银子递给曹马，“记得把银子给人家留下，不要惊动任何人！”
曹马脸色一红，道了句不用了，小人还欠他们家点银子，这次一并还了吧！就飞速没入黑暗中，连怎么与冯罗二人联系也没约定。
“你们几个过来！”方言又招呼过来几人，如此这般地吩咐后，带着余下的众人不急不躁，缓缓地向武顺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