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端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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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绚烂的端午风景(4)

端午前后,富户巨室还在家中演戏,顾公燮《丹午笔记》记道:“康熙初年,阳山朱鸣虞富甲三吴,迁于申文定公旧宅。左邻有吴三桂侍卫赵姓者,混名赵虾,豪横无忌,常与朱斗富。凡优伶之游于朱门者,赵必罗致之。时届端阳,若辈先赴赵贺节,皆留量饮。赵以银杯自小至巨觥,罗列于前,曰:‘诸君将往朱氏乎?某不强留,请各自取杯,一饮而去,何如?’诸人各取小者立饮,赵令人暗记,笑曰:‘此酒是连杯皆送者。’诸人悔不饮巨觥。其播弄如此。”这是演戏兼宴饮的一个故事,所演戏文自然是以“白蛇戏”为主的,如《盗仙草》(即《雄黄阵》)《水漫金山》、《水斗》、《断桥》等。

端午本也是孩子们的节日,前一天,学堂就放假了,《红楼梦》第三十四写道:“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顽耍。”焦秉贞有《午瑞图》册页,描绘了孩子们在端午节在园中玩耍嬉戏的情景,笔致工秀,赋色妍丽,情景相生,巧思绮合,自是雅俗共赏的佳作。

但端午又是一年三大节之一,该是还账的时候,邓云乡在《端午小景》里说:“当年这也是一‘关’——即一年中偿还债务的‘三大节’之一。当年日常生活,柴米油盐,平日都是记账赊购,三节即端阳、中秋、除夕还账。过节固然高兴,但筹借款项还各种‘节账’却是令人伤脑筋的事。《都门杂咏》端阳云:‘樱桃桑葚与菖蒲,更买雄黄酒一壶。门外高悬黄纸帖,都疑账主怕灵符。’‘灵符’就是《一岁货声》中最后说的‘神符’,即‘锺馗像’之类的东西,贴在门口,也挡不住来要节账的债主,这是当年端午节的苦恼。”又说:“北京人历来就十分重视过端午节,俗语就叫作五月节,把它和八月节——中秋,正月初一过大年,并称为‘三大节’。这三大节不只是游赏宴乐的节日,也是经济上结算的日子。商店中要结算,要收账;住家户要还‘节账’。另外机关的差役,家中的佣人,常去吃饭的饭馆的跑堂,常去看戏的戏园子的看座的,都要给以开赏,谓之‘节赏’。如果还不起节账,开销不出节赏,就叫作‘过不去节’,就得想办法借钱过节。《越缦堂日记》咸丰十年端午日记云:‘还各店债,付芷郎钱六十吊……借得叔子京蚨满五十吊,付仆节犒四十吊。’这位大名士、旧京官的李慈铭老爷,当年就是经常过不去节,要借钱来开销节账和节赏的。清代的穷京官,如翰林院、国子监、礼部、兵部等等,俸银俸米都很少,又没有什么大权,外快相对也少,而平日开支甚大,外面买煤、买米、买菜,一律立折子赊账,连看戏、吃花酒等正当及不正当娱乐,都是不付现钱,一律赊账,平日花天酒地,随意作阔,但一到节下,就要发愁打饥荒了。因而当年不少京官,平日靠赊欠借贷过日子的,一到节下就分外忙碌。不过端午是一年中第一个大节,实在周转不灵,还可以向债主说句好话,推到下节,不过有些节赏是非付不可的。因而目空一切的李慈铭,也不得不借钱付‘仆从节犒’了。”

鲁迅的小说《端午节》,以1921年6月3日的北京“索薪”事件为背景,两天后就是端午,主人公方玄绰的皮夹里仅存六角钱,而各处的赊账却在节前急着要还,“明天怎么对付店家呢?”鲁迅以细腻的笔法,将方玄绰无奈的心情写了出来。

4、郊野风情

上古时的五月,就是登山涉水、饮醵熙游的时节,《月令》就说:“是月也,毋用火南方,可以居高明,可以远眺望,可以升山陵,可以处台榭。”这与南北朝时禁忌的“俗五月不上屋”相矛盾。人们在风俗规则中,是择善而从的,杜公瞻注《荆楚岁时记》就说:“俗人月讳,何代无之,但当矫之归于正耳。”故端午出游处处有之,或也存避毒之意,但时正榴花照眼,新绿宜人,天气不冷不热,自然不可辜负这大好光阴。

且以北京为例,《日下旧闻考》卷一百四十七引《咏归录》说:“踏青本清明故事,独燕京以五月五日,游天坛松林、高梁桥柳林、满井藤阴,结伴携觞者甚众。近咸集于金鱼池上,他处皆閴寂矣等。”又引欧阳原功《渔家傲》词曰:“五月都城犹衣袂,端阳蒲酒新开腊,月傍西山青一掐,荷花夹,西湖近岁遇苕霅。血色金罗轻汗搨,宫中画扇传油法,雪腕彩丝红玉甲。添香鸭,凉糕时候秋生榻。”金鱼池在天坛北,乃金时鱼藻池。《日下旧闻考》卷五十八引孙国敉《燕都游览志》说:“鱼藻池在崇文门外西南,俗呼曰金鱼池,畜养朱鱼,以供市易。都人入夏至端午,结篷列肆,狂歌轰饮于秽流之上,以为愉快。”又引《帝京景物略》说:“金故有鱼藻池,旧志云,池上有殿,榜以瑶池。殿之址,今不可寻矣。居人界池为塘,植柳覆之,岁种金鱼以为业。池阴一带,园亭甚多,南抵天坛,一望空阔。毎端午日,走马于此。”至晚清依然,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说:“瑶台即窑台,在正阳门外黑窑厂地方。时至五月,则搭凉篷,设茶肆,为游人登眺之所,亦南城之一古迹也。”除金鱼池外,还有其他地方可供饮醵熙游,沈榜《宛署杂记》卷十七说:“端午日,士人相约携酒果游赏天坛松林、德胜门内水关、安定门外满井,名踏青。妇女如之,比之南京雨花台更盛。”刘侗等《帝京景物略》卷二则说,北京端午“无江城系丝投角黍俗,而亦为角黍,无竞渡俗,亦竞游戏。南则耍金鱼池,西耍高梁桥,东松林,北满井,为地不同,饮醵熙游也同”。

那天在郊外踏青,也偶可见射柳之戏。射柳乃宫中端午盛事,但民间也有仿效的,作为过端午的一个节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卷二说:“京师及边镇最重午节,至今各边,是日俱射柳较胜,士卒命中者,将帅交第赏赍。京师惟天坛游人最胜,连钱障泥,联镳飞鞚。豪门大估之外,则中官辈竞以骑射为娱,盖皆赐沐请假而出者。”《日下旧闻考》卷一百四十七引《北京岁华记》也说:“端午用角黍杏子相遗,挈酒游高梁或天坛,坛中有决射者,盖射柳遗意,薄暮争门入。”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则说:“帝京午节,极胜游览。或南顶城隍庙游回,或午后家宴毕,仍修射柳故事,于天坛长垣之下,骋骑走繲。更入坛内神乐之所,摸壁赌墅,陈蔬肴,酌馀酒,喧呼于夕阳芳树之下,竟日忘归。”

射柳而外,民间还有斗力之戏,它在风俗意义上,与竞渡是异曲同工的。竞渡一说滥觞于春秋吴越操练水兵,斗力则是移之于陆地而已,并且由来已久,《隋书·地理志下》记道:“京口东通吴会,南接江湖,西连都邑,亦一都会也。其人本并习战,号为天下精兵。俗以五月五日为斗力之戏,各料强弱相敌,事类讲武。宣城、毗陵、吴郡、会稽、馀杭、东阳,其俗亦同。”此风至清初犹存,屈大均《广东新语》卷九说:“阳江县西有厮打冈,岁五月五日,乡人无老少咸集奋斗,谓胜则一方吉利。此亦吴俗斗力之戏,各料强弱相敌,事类讲武,然非礼让之风也,宜禁。”

五月采药是上古时的风俗,《夏小正》就有“蓄兰”之记。至宗懔写《荆楚岁时记》时,已发展为“五月五日,四民并蹋百草,又有斗百草之戏”,并于此日“采杂药”。这就有三个风俗活动内容,“蹋百草”简言之就是去野外踏青;“斗百草”则是以草相斗,游戏中寓有对植物的认识;“采杂药”就不仅是“蓄兰”了,还采集其他草药。

古人斗百草,自三月起,至五月止,也是上古已有的风俗。《诗·周南·芣苜》唱道:“采采芣苜,薄言采之。采采芣苜,薄言有之。采采芣苜,薄言掇之。采采芣苜,薄言捋之。采采芣苜,薄言袺之,采采芣苜,薄言襭之。”这是一首采车前子时唱的歌,而申培《诗说》就说它是“童儿斗草嬉戏之歌谣词赋也”。可见采药与斗草是紧密联系的,并且早在周代就有这样的风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