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月说:“杨毛毛说她没敢给牛娃子说那晚上的事,但牛娃子对杨毛毛说:马营长也不是个好况。牛娃子可能也觉查着了这件事,所以杨毛毛说什么也不在这观山上蹲了,就偷着跑了回来。杨毛毛还说了一件事,说县民团的朱团长送去了一封信,要他们投诚民团,并要挑选几个打枪准的土匪,发给盒子枪,当民团警卫队的队员。这件事牛娃子没答应,把送信人打了一顿赶下山走了。这个姓朱的民团长是不是就是朱发生。”
任文锦笑笑说有可能就是吧。”又说这朱发生吃饱了撑的,为什么单单拉上土匪当警卫队的队员,朱发生安的什么心,哪天见了朱发生问问他。”
张玉亮笑道:“你骂朱发生做什么,人人不做官,作了官了都一般。他还想着剿灭土匪,继续升官发财、走红运,不信了朱发生来了你问。”
任文锦说:“玉亮说的也有道理。”三个人又议论了一阵张黄氏后,任文锦说:“去后园玩牌吧。”三个人各加了件衣服就去了后园。
过了两天,杨毛毛准备好了一切,由金锁用车拉到城里的洋商场里,交代给蒲珠。蒲珠上下打量一番杨毛毛,觉得杨毛毛天生丽质,稍一打扮收拾,简直就是一个大美人儿了,只可惜一朵鲜花长错了地方。商场西南角上,有一间空房,蒲珠就将杨毛毛安顿在那间空房里。蒲珠对杨毛毛说:“这间房本是看守商场的人下夜住的,我把他们安顿在东南角上的那间房里,那间房见阳少些,这间房见阳多些,你住到这房里,晚上了自己给自己留意个动静,那东南角房守夜的是朱八的儿子朱凡,年纪轻瞌睡多点,但他不敢误事。”
杨毛毛说我知道朱凡。”自此,杨毛毛生活在了一个新的去处。
年前这几天,任文锦和车姨子査看了仓房,贴上了封条,又査看庄子一周’并把朱八叫到跟前,亲自交代了过年期间的下夜值班。自从任文锦听了杨毛毛说牛娃子和马家兵抢了雷家高庄子,心里常犯嘀咕,牛娃子不会领着马家兵来抢我们任家庄吧,但马家兵扮成土匪来抢是有可能的。虽然,任家庄坚固,不像一般的庄子,但防严点总是有好处的……任文锦亲去看了任绍礼、任孝礼、任龟年,亲站在庄门口散发了对联,亲领着一家二十多口去坟上烧了纸。
那天,任文秀也一早赶来了。上坟后,弟兄俩回到了家里。
每年,伊朝宝、朱发生、张明翰、王应堂、郑召庭在年前这几天,或亲来,或打发人来提早拜年、送点礼,任文锦自然也会重重回礼的。然而,今年其他人都来了,唯朱发生没有打发个人来,更让任文锦思念的是姬银海,往年来要说说陕西延安的事,今年盼他早来,却一直没有来。
除夕晚上,任文锦又像往年一样,打了醋炭石串了房子,一切完后,又亲手包铰子守起夜来。今年,在乡下吃守夜饭的人比去年更少了几个,单青梅领的那一群孩子,都被各自的父母领回去了,就剩下她的福福和尤香媛的两个孩子,她和这三个孩子都回到了乡里,大院显得有点冷清。
任文秀被张明月打发到城里去住了,起先,任文秀还想在乡里守夜,张明月说:“快去城里吧,你们婚后的第一个年,我们不要你。”任文秀只好走了城里。
水铰包完后,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青江、高英五个人在一起说说话、讲讲典故、打打麻将。那边屋里,王耀忠姨父和姨娘、青梅、福福及尤香媛的两个孩子,也在一起说说笑笑,三个娃每人拿着一摞铜圆玩呢。王妈没有回自己的家,一会儿去给上个茶、端个果品什么的。
且说郭冬梅三十日这天,一大早来到乡里,先把城里的各铺面、商号、医院、汽车修理的情况全给公爹任文锦说了个大概。又特别说:“汽车修理厂放不了假,去年过大年玉门来了九辆车让检修,今年来了十四辆车,要求在正月初五检修好四辆,正月初十前再检修好五辆,剩下的五辆车在正月十五前全部检修完毕。我问班师傅让杨超单独领几个人干,有没有问题,班师傅说什么问题也没有,就有什么问题,他也在跟前。今年的条件比去年强多了,首先有了电,有了电焊设备,这八九个学徒,比去年长进多了,随便拉过来一个,就能干起活来。我听班师傅说话很自信,我心里也有了把握。”
冬梅又说到医院:“医院去年过大年有三个病人住院,今年有十一个病人住院,有四个是前天下午送进医院的,他们的家人怕病人过不了年,送到医院里有大夫随时看病,又有人伺候,就没了,放在太平间里,他们家人也少点麻烦。所以,修理厂、医院这两处地方人都上班,不能放假的。医院每天有一个主治大夫上班,护士留了六个,轮着倒班,就这样安排下了。”
任文锦笑着点点头说:“你拿点礼品把班子恭夫妇、包康利斯基和劳斯顿托夫两个大夫看看。”
郭冬梅笑道爹,我昨天已经看过了,我告诉你们一件可笑的事情。”
张玉亮一听来了兴趣,问:“什么可笑的事情,我最爱听了,冬梅你快点说。”冬梅未开言先笑了起来,然后才说:“包康利斯基和劳斯顿托夫两个人私下里说好了,都谦逊地说桑塔莎妮娅如果谁喜欢,就作为谁的妻子去吧。结果他们两个的谈话被新任护士长叶利琴娃知道了,就开玩笑说:你们两个大笨蛋,你们可知道桑塔莎妮娅她心中喜欢你们哪一位。包康利斯基和劳斯顿托夫就托叶利琴娃去探探桑塔莎妮哑的口气。桑塔莎妮娅对叶利琴娃说:别看他们两个推推让让的,这不过表面上的一种滑稽相,我看我们两个人,你嫁一个,我嫁一个。实际上,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也看上了你,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叶利琴娃撑不住笑了,她也早有这种想法,只是他们三个人搅在一起,自己不好插言而已。今天,桑塔莎妮娅把话挑明了,叶利琴娃说:你喜欢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剩下的就是我的了。桑塔莎妮娅说我喜欢的你也看出来了。叶利琴娃反问:你说我喜欢的是谁?桑塔莎妮娅一口说:劳斯顿托夫,我发现他们两个打架的那阵儿,你偏过劳斯顿托夫。叶利琴娃一下惊喜地叫了一声,说桑塔莎妮娅怎么瞄得这样准。她们两个又商量好从今天起,各恋各的人,相互不说过分的话,她们准备在年后适当的时候,请普利敦耶夫给他们点卯。”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听着都笑了起来,张玉亮笑得捂住了嘴。郭冬梅又说:“这件事情,我是听桑塔莎妮娅给我绘声绘色说的,同时,桑塔莎妮娅托我在街上给她们找房子,听说普利敦耶夫知道了她们年后要结婚的事,不让他们四个在修道院住了。”
任文锦笑笑说:“不让住还好,单另住开,于我们管理也有好处。”
冬梅也说:“对,我就巴望着他们住在外面,离开那个死人棺材屋。”说完这些话后,冬梅才“起去上坟。
中午在乡里吃了饭,又回到城里,下午又去了各铺面,给值班的训了话,四点多钟,冬梅才回了四合院,在门口打了几下脚上的尘土,进到了屋里。
屋内青海呆呆地一个人坐在坑沿上。冬梅为治一治青海,两个多月了没和青海正面说过话。青海有时问她话,她总是眼睛望着别处。今天,她看着青海的那个样儿,觉着也怪可怜的,自己坚持着不愿和青海说话,也觉着没有意思,好端端的两口儿,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有时偷偷地流上一阵泪,更有时,梦见青海和她嬉耍,醒来却是一场空梦,也该见好就收。今天除夕日,再不解冻这年就过得没滋味了。想到这里,就先喊了一声两个孩子“云云、环环,不要玩了,过来妈妈给你们穿过年的新衣服”。
云云、环环停止了玩耍,云云说妈妈,我们穿的不就是你早上给我们锋的衣服吗?”
冬梅说:“妈只是让你们穿到下午,并不是让你们穿着过年的。”说着,她拿出了两套崭新的小礼服,给云云、环环换上了,对云云、环环两人说:“你们到院里玩去,把衣服爱惜着些。”云云、环环跑出屋子去了。
冬梅望了一眼还在发呆的青海,开箱拿出了一套青海从未穿过的时新衣服,对呆坐着的青海喊道:“没娘娃似的,你呆什么,过来换身过年的衣服。”
青海听到冬梅的喊叫,还以为不是在叫他,略迟疑了一下,冬梅笑道:“没娘娃,我在叫你呢,你把内内外外的衣服全换一换,别把外人家的虱子带到我们家来了。”
青海这才意识到冬梅是在叫他,而且冬梅是在笑着的,青海一下感到了如释重负,精神也有了。冬梅起身把门反扣上,自己也要换换衣服,刚脱了上下的外衣,一下被青海压倒在炕上,眯着眼儿说:“我的冬妹妹,你太冷酷了些,两个多月不和我睡一次觉,治得我真想一死了之。”
嘴里是那样说,手也胡摸起来,而且狠命地亲起冬梅来,亲得冬梅喘不过气儿来,好一会儿,冬梅分开嘴来说道:“现在先别这样,等到晚上了再来。”
青海说:“我的冬妹妹,我等不及了。”说着,就一把拉过来一床被子,盖住了两人,那机灵物早机灵进去了。冬梅虽嘴里还说着你别来、快下去但她的双手却抱着青海的腰身不放,一个嚷着舒服,一个嗔怪着。好一会儿后,两人都像软皮条似的,瘫睡在炕上不想动弹了。
这时,只听云云、环环叩着门叫道:“妈妈,闫奶奶喊我们吃饭呢。”
冬梅睁开困乏的眼睛,恨恨地在青海的天灵盖上指了一指头。世上的事也许都会这样,误会后的冲动是非常喜悦的。
郭冬梅对门外的云云、环环说知道了,我们换好衣服就去吃饭。”转过脸来,在青海的屁股上拧了一个转转,青海才一骨碌翻坐起身来。俩人穿好了衣服,洗了手脸,冬梅照着镜子抿了抿自己的头发,两人才开门出去吃饭。
饭后,青松、李兰和青海、冬梅四个人就摆上了麻将玩了起来。
初一早上这天,任文锦早早地起来,照例在庄墙上转了一圈,而后又在照壁市场的戏台前面,打了一阵太极拳,就看戏台两边明柱上自己写的对联,看了一阵,又去西南墙拐的晾粪掌子上,看了看堆着不多的一堆粪蛋儿和柴沬儿。想起了那天杨毛毛藏东西,怎么会藏到了这粪沬堆里,天底下的事都奇妙,粪沬堆里藏东西,也算是一件吧。他用脚踩了踩奖沬堆,听见有小小的清脆响声,他拿了个棍儿,拨开一看,原来是粪沬堆下的蒲公英已顶着粪沬出土了,清脆的响声,是它的嫩芽折断后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