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其交代说:“你们局里有个姓王的局办,找了我们八个彪汉,说是要闹戏园子,我们说怕闹出事来,王局办说不要紧,他也去,每人头上还蒙一块黑布,进了戏园子大喊大叫一圈就行了,给我们每人三克烟土,我们就进去了。谁知,王局办的头上被那个戏子儿打了一矛子枪,蒙面布也被揭去了,王局办抱着头先跑出了戏园子,我们也就再没有闹下去。”吕其说完画了押,被送到看守所去了,陈局长对杨成基说:“此事影响太坏了,作为局办的王成仁,我早就听说对过路人克扣得厉害,身为副局座的颜考璋,一直和王成仁狼狈为奸,偶尔过路戏不送一张戏票,也要大闹一下场子,太可恶了,这件事严重损坏我局声誉,今天晚上,把王成仁叫到局里来,先和他明说,然后拘留审问,审问材料我要亲阅,并亲自去给孙处长汇报,听孙处长的意见发落处置。”
三天以后,肃州城四大街上贴出了布告,布告上说:“王成仁带头严重扰乱社会秩序,给予留用察看、停发三月薪金的处分。吕其等八人不务正业,听人唆使扰乱社会秩序,每人罚半年苦役,在南石滩修飞机场,修飞机场所得款项收入,全部用于损坏五省会馆桌凳费用等。”就这样一个处理,在肃州城乡影响很大,博得广大城乡民众的欢迎。
颜宏璋副局长降职,调往别处就任去了。杨成基侦破此案有成绩,被提升为副局长,孟扎子戈班接连在肃州唱了七天戏,七天后就离开肃州。临行前,龙三爷、任文锦出面,陈局长、杨成基作陪请孟扎子在西局吃了一顿饭。
却说蒲珠忙完旅店的事后,等着杨超回来给她说找房子的情况,杨超没来,郭冬梅却来了。蒲珠问:“少奶奶好,你今天来得早。”冬梅说按岁数你比我大,你又是大妈跟前使唤的人,以后别叫我少奶奶了,现在都在提倡民主,少奶奶也过时了,以后就直接叫我名字算了。”蒲珠笑道:“哪能呢,别人都在叫你少奶奶,我一个人不叫就尴尬得很了。”郭冬梅说:“干脆,你叫我郭经理吧,我喊你蒲经理,本来嘛,我就管理着这么多商号、铺面,为什么不让别人叫我经理而叫我少奶奶呢,叫经理又时髦,又大方,又有些威力。”说完,郭冬梅大笑了起来,蒲珠拍手赞道:“好啊,从今天起,我就不再叫你少奶奶了,直呼郭经理吧。”两人又都笑了。冬梅对蒲珠说:“你和杨超结婚,爹和大妈陪你俩一套房子,你们就不要为房子的事情发愁了。”蒲珠听了,吃惊不小,忙问:“真的啊?”冬梅说哪能不是真的呢,你抽个空儿去大妈那儿一趟,详细情况大妈给你说。现在你先忙着,我去别的铺面看看。”说完就走了。蒲珠高兴地把冬梅送出了旅店大门。
蒲珠着急地等杨超回来,但杨超到了中午十一点多才慢腾腾地从外面进来。蒲珠一看他的样儿,就没好气地骂道:“你的魂没了?”
杨超学着白俄人两手一摊地说肃州城都转完了,还没有找着满意的房子,不是房子太破烂,就是房价太贵,我实在是累坏了。”
蒲珠一听这话,转过身子倒了一碗茶水,和颜悦色地对杨超说:“房子就不买了,刚才冬梅来,说大老爷和大妈给我俩一套房子,我们抽个时间去大老爷、大妈家里一趟,谢谢大老爷、大妈。我们去时不能空着手,你说买些什么好东西拿上。”杨超说这我确实不知道买什么好,一切都由蒲珠姐姐定吧,我这里有积攒下的近一千块钱’不买房子了,我全部交给你。”说完,他弯下腰,从蒲珠睡的床下拉出一个合布搭裢来,放在桌子上。
蒲珠解开褡裢口一看,鼓鼓的一褡裢子钱,有银元、铜板、麻钱子、纸币,还有俄罗斯的硬币、纸钞,还有些不知名堂的外国钱。蒲珠看着有点惊愕地说:“你在我的床下放钱,也不给我打个招呼,如果丢了,你问我要,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杨超说:“我给你打招呼,反成了你的心病,我偷偷地放床下,神不知,鬼不觉,就丢了也与你无干系。”
蒲珠听了杨超的话,就用指头在杨超的天门梁上恨恨指了一下,杨超趁势抓住蒲珠亲了两口,蒲珠摸摸脸,瞪了一眼杨超说也不把胡子刮掉,扎得我好痛。”
杨超说:“不是我不刮,你看我这胡子留着多威风,我们拉骆驼跑戈壁,住驿站,全凭这大胡子耍人,有的土匪一听见我杨大胡子过路,他们就退避三舍。”
两人说笑了一阵,杨超对蒲珠说:“去金塔的驼队在金塔夹山子出了点事,我还得去看着处置,你买好了东西,我和你去就是了。”说完,杨超就出了蒲珠的房门。
不大一会工夫,杨超又返了回来,进门就对蒲珠说:“我们的人从居延回来的胳驼,走到金塔夹山子,被七个土匪拦住要抢劫货物,我们的两连子胳驼每连子上有两个人,四个人对付七个人,根本无所畏惧。那些个土匪,不是抽大烟的,就是穷苦老百姓,力气太小,手里只拿个刀刀棒棒的,哪像我们还有火枪、连环棍,只放了几火枪,吓得他们撒腿就跑。六个人跑了,剩下一个在尾驼跟前打转,想抢点什么,不想被那尾驼蹄出一丈多远,口鼻流血死了。那六个土匪一看死了人,他们回去没法给人家的家人交代,就折回来跪地求饶,说他们是临水河边上的人,因无地种,日子过不下去,来夹山子抢些货过生活,不想货没抢上,反被骆驼踢死了一个人,只求驼爷们给几个棺材费、吃饭钱,他们也好给死者的家人说话。说要不给,他们也不让我们的人走,除非把他们六个人都打死。他们代信叫我去夹山子处置,你说说这件事怎么个处置法。”
蒲珠说去县上告状,叫县太爷抓上去处置。”
杨超说:“金塔夹山子是肃州和金塔的分界线,发生了事,不是你推,就是我推,如果哪一方管了,另一方又找麻烦,所以推着不管,也给土匪们以可乘之机,造成金塔夹山子有多股土匪。”
杨超说:“我看干脆这样,刚才我给你的钱,我拿几块去,处理掉算了,完了给大老爷说一声。”
蒲珠说也行,拿多少?”
杨超说:“五块大洋就够了,他们如果再要,把我们驮上的货给上点。”
蒲珠给了六块大洋说图个顺利吧。”
杨超接住就要走,蒲珠问:“你一个人去吗?”
杨超说:“我和金贵去,一人骑一匹快马,如果再没有其他麻烦的话,晚上晚些时候就回来了。”说完,杨超出了门。蒲珠又叮咛了一句:“小心些好。”杨超嗯了一声,快步流星地出了旅店大门。
这天晚上,蒲珠拿出杨超的装钱褡裢,把钱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分类数数。第二天,她谋算着:“给大老爷、大妈买个东西,她猛然想起张玉亮,给大老爷、大妈买东西,岂能不给张玉亮买,这是多么大的疏忽啊!
蒲珠来到了北市场的入口处,这有个白俄人开的成衣店。蒲珠进了店门。
看着这些衣物,有点目艮花缭乱,她虽是大户人家的使女,但光顾这样的高档店铺也是不多的,就对中国店员说:“我要买五套衣服,两双皮鞋,我的一套包括鞋,我丈夫的一套也包括鞋,我大爷、大妈各一套,我姨妈一套,但要合身。”店员说不合身随换,直至你合身满意。”
店员说完,忙进内室叫老板,老板身材高大,脸色白里透红,头发黄白色,他说着呆板的中国语:“买五套,这是大买卖,欢迎、欢迎。”
店员说:“小姐,请你先说什么款式。”
蒲珠说:“两件旗袍,一套西装,两双皮鞋,一件长衫,一件马褂,一套五十多岁夫人穿的大襟袄。”
那个白俄老板说好的,这些款式有上等货。”
蒲珠问好了价钱,说了衣服尺寸就预付了定金,走了。
蒲珠回到了旅店,刚倒了一杯水要喝,杨超也回来了,他浑身都是灰尘,蒲珠问:“你刚从金塔夹山子回来,怎么处置下了?”
杨超说就按昨天我给你说的那样处置下了,死者的家里有个老母亲,还有媳妇和两个孩子:那七个贼都是亲戚凑到一起干坏事,不想被踢死一个,其他六个回去不好交账。给他们给了六块大洋,挺满意的,又给了一板土布,临走,他们六个把那个死人抬上,对我们说:记牢了,这辈子再不学当土匪了。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蒲珠听了说真有些可怜。”
杨超说:“可怜什么,天下之大,可怜的人之多,想可怜也可怜不过来。”蒲珠点点头说也是。”又对杨超说快去把脸洗洗,你还没有吃饭吧?”杨超点点头。
蒲珠说梳洗一下了我们出去吃饭。”
蒲珠把买衣服的事给杨超说了,杨超听了说那么好的衣服叫我穿上,都忘了怎么样走路了。”
蒲珠说:“我们都好大年纪了才结婚,总不能就穿个平时穿了的衣服当新郎新娘,不说我们自己看不过眼,任家的大爷、大妈能看过眼吗?岂不是挨骂不拣好日子。”
杨超忙笑着说:“听你的、听你的。”
正在这时北市成衣店的人送衣服来了,还是那个店员,五个大牛皮纸袋子,一下子提着送到蒲珠房里。蒲珠点了下数,付清了款,店员给蒲珠一张货票,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客气话,原坐黄包车回去了。蒲珠转过身来说:“杨超,你我都把衣服试穿一下,看合身不合身。”
杨超就笑着穿起深蓝色的西服,穿上皮鞋,蒲珠穿上雪青色的旗袍,穿上高跟皮鞋,都到镜前考照,两人同时看着镜里面的人’都笑弯了腰。又都转过身来,她看你,你看她,两人同时说太漂亮了。”
确实两人各自穿上新买的衣服,像是换了个人。‘
杨超说我以前一见穿西装的人就想骂个贼,今天,自己穿上了,反觉很好。”
蒲珠说:“那是你的感觉不一样了。”她看看墙上的挂钟,对杨超说:“回你的胳驼场子午休去吧。”
杨超说我就睡在你这里吧?”
蒲珠说不行,就这么几天了,你还耐不住性子。”说着话,将杨超推出自己的房门,把门朝里扣上了。
晚上,蒲珠和杨超去了官井巷的四合院,一进了四合院的门,杨超就有点怯怯的,蒲珠看在眼里,对杨超说:“胆子放大些。”杨超嗯了一声。
两人一进屋,张明月就说:“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今晚上要来,当当儿的。”蒲珠和杨超问:“大妈,大老爷怎么不在?”
张明月说:“天德小爷病得厉害,他去了乡里,明天可能回到城里来。”
蒲珠又问:“二奶奶在不?”
张明月说玉亮也同车到乡里去了。”
蒲珠说:“谢谢大妈的厚意成全我们的婚事,又陪给我们一套房子,我们做牛做马也还不完大老爷、大奶奶给我们的恩。我们仅给大老爷、大奶奶、二奶奶买了件衣服,不成敬意,请抽空儿试穿一下,不合身了换换。”说着,蒲珠把三包衣服拿了出来。
张明月一看,面料好,做工精细,忙问:“这么高级的衣服,是哪里买的?”蒲珠说北市口白俄成衣店。”
张明月说:“那店里的衣服好,价钱也高,何必要这样破费呢?”
蒲珠说哪里的话,我们全沾大老爷、大妈的光。……”
张明月听着蒲珠,左一个大老爷、右一个大妈的,就问:“你们的好日子择下了没有?”
蒲珠说:“就请大妈给我们定个好日子呢。”
张明月说:“也行,好日子我和大老爷给你们定,你们这些天,除自己干的正事儿外,把房子好好收拾一下。我给你们准备两床被子、一对枕头、一个梳妆柜、
两个箱子、两个锅、两个盆、六个碗、两把子红筷子,不足的你们自己准备,至于请多少客,由你们两个商量,有难为的事情,给我说说,或者说给冬梅,都行。”
蒲珠听了忙说:“大妈,我们结婚的铺铺盖盖、箱笼用品都叫你包下来了,这怎么行,千万不能这样。”
张明月说就这样定了,再不用多说。”
这时,院门响了,张明月对蒲珠说:“蒲珠,你看看是不是金锁来了,可能天德小爷不行了。”
话还没落音,金锁就巳进了门,对张明月说:“大奶奶,天德老爷不在了,大老爷说让我把你接到乡里。”还说:“打发个人在纸活铺定下一对童男童女、楼儿纸、纸钱、招魂幡什么的。”
张明月思索了一下说:“这纸活由蒲珠姑娘定一下。明天由金锁来拉,杨超跟我坐车同去乡里。”又问:“你驼队上没有事儿吧?”
杨超说没事,我和大妈同去乡里。”
说完话,张明月随手加了件衣服。张明月走出门又返进屋,叫:“青海,冬梅。”冬梅进屋说青海去了南局,还没有回来。”
张明月对冬梅嘱托了几句,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