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祁连山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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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办喜宴曲贵生蛆心 唱堂戏文锦认干瑛(1)

任天德是任文锦的亲四叔,任文锦的父亲叫任天录,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叫任天财一个叫任天寿,早年里抓去当新军了。

任天录去世前,对任文锦说:“我们大辈儿弟兄四人,唯剩我和你四叔,你四叔为人老实厚道,为城内的铺面、商号操了不少心,他百年后把丧事要办好,儿孙要安置好。”

任文锦没有忘记他父亲的话,停灵五天,所有任家族人,按辈分该戴大孝的戴大孝,该戴孝帽子的戴孝帽子。任文锦亲自领着任天德的大儿子任文玉,戴大孝跪地请客。庄里的请完后,又请了王家楼庄子的王应堂,黑水沟的郑召庭,连子沟的张明翰,野麻弯的伊朝宝,芦草沟的朱发生。这些人都是肃州有名望的地主家儿,也是任文锦幼时一起上过新学的同学,这当儿,待客待了三天,第五天一大早就开始出殡,送殡的车马人流达半里路。

晚上,任文锦和任文玉等二十多人又去坟茔烧了望乡纸钱。据说,死了的新鬼,要请先死了的老鬼的客,并在坟茔里回望生过自己、养过自己的家乡,所以在埋了的第一天晚上,给死者烧望乡纸,叫他安然离去,不要顾盼活人。

第七天上,任文锦又和任文玉、张明月等人在坟茔烧了头七纸,任文锦交代任文玉说:“这头七纸我和你来烧了,从二七开始,我就不能来了,事儿太多,你把剩下的六个七七纸都烧完,也算你的一片孝心。过了七个七以后,你就来找我,我想把四辆大皮车交给你跑运输、搞经营’我使用时,你不收费,其余运作你都可以收费,自养自赚。

任文玉听着任文锦的话,流着眼泪说:“大哥说得有理,我也算是任家族里不争气的一个,现在我爹不在了,老娘还活着,一来好好伺候几日老娘,二来把家业整顿一下,把你给的四辆皮车也好好经营起来,不说为先人争光了,总不能给大哥的脸上抹黑,我一定要做出个样子来,叫哥哥看看,也不负你我弟兄一场。”

说完,他猛然跪下了,就给任文锦和张明月磕起头来,任文锦和张明月忙搀扶起来……

任文锦和张明月坐车来到城里后,感觉特别累,像散了架似的。他对张明月说:“你们不要打搅我,叫我好好地睡上一觉。”张明月答应着说:“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五十的人了,七八天没明没黑地熬着,又招呼前,又招呼后,还要生那些大辈子的气儿。”任文锦叹口气说:“我们的这些爷爷、叔叔们,说起来岁数都不大,可都不爱种地,不爱劳作,就爱抽鸦片,遇上大事、小事都要把他们请上,吃了、喝了嘴头子一抹,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今后遇上这类事,清静点吧,少请他们,少受点他们的折腾。说句难听话,还不如个外姓人。”张明月说睡吧,一句话,又抖起你的气来。”

任青和任青泉来了,他们哥俩本想是回张家坡地去的,任青川想起了一件事,要给爹和大妈说一声,也顺便想征求一下弟媳冬梅的意见。进门后光有大妈在,青川就问:“爹到哪里去了?”

张明月小声说:“你爹还在上房屋里睡呢,这几天可把你爹给累坏了。”话音还没有落,上房门开了。

任文锦走出门来问:“青川来了没有?”

青川忙答应说爹,我和青泉都来了。”

任文锦望了青川和青泉一眼说:“那好,我擦把脸,肚子好饿哟,饭好了没有?”

冬梅从伙房里探出头来说饭菜都好了,你们先坐桌。”

任文锦、张明月、青川、青海、青泉等先后人桌,冬梅指点着闫妈,先上这个菜,后上那个菜,一家人坐下来吃得酒足饭饱了。

青川对任文锦和张明月说爹、大妈今天有个好事想在这里提一提。”他又望着冬梅说也想叫她冬梅婶开个口、通个信。”

冬梅听了,一下笑了,问道:“什么事啊,打哑谜似的。”

青川望了一眼青泉说:“青泉瞅准了一位姑娘,想叫她给自己做媳妇,又说不出口来,他叫我给你们说,听听爹、大妈及冬梅嫂子的意见。”

任文锦和张明月问:“是哪家的姑娘?”冬梅又笑着说道:“我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就是丫点心店的柳花,对不?”

青川一下笑了,青泉也笑得低下了头。

任文锦说:“青泉的眼力还是好的,一眼就看上了柳姑娘。”

张明月说:“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里,青泉,你是啥时候看上的?”

青泉抬起头来,还没有来得急回话,冬梅就又说开了:“我知道,青泉心中只有两件事,一件是他的苹果园里的苹果树,另一件就是心里装着柳花姑娘。我已看见过几次,他去了丫点心铺,骑着自行车,进店时,还左右看看,生怕被别人瞧见似的。”

青泉的脸有些红了,低着头说嫂子说的是事实。”

他又反问道:“嫂子你看见我了,我怎么没看见你?”

冬梅笑着说:“我说你心里只装着个柳花,我就是从你眼皮底下走过去,你也看不见我呀。”说完冬梅又笑个不止。

张明月等冬梅住了笑声后,问青泉看来你和柳花姑娘巳经谈通了,就剩我们给你俩点破了,是不是?”

青泉有点难为情地回说大妈说的是。”

张明月又问:“你给你爹说这件事了没有?”

任青泉说我没有给我爹说,他是出家人,不管凡间事,我给他说也没有田”

任文锦插嘴道:“你这孩子这样说话就不对了,你说了他管不管那是你爹的事,你不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妈不在的早,你爹照顾你们多,又供你上出学来。孩子,大爹说你几句,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呀!”

青泉听了任文锦的话,伤心地哭了,抹了抹眼泪说:“大爹、大妈、哥哥、嫂嫂,我刚才的话确实说错了,我心里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这件婚事说实话,我看上了柳花,柳花对我也有意,我就请大爹、大妈、哥哥、嫂嫂成全我们两个。”

一直没有说话的青海这时说话了:“只要爹和大妈点了头,一切事由冬梅包下来。”

任文锦和张明月都说道:“就让青海安排办吧。”

大家又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事,青海提意玩几把麻将,任文锦说:“也好,我也玩几把。”

任文锦、张明月、冬梅、青泉四个人玩开了,玩了还不到一圈,青泉说:“海哥,你来玩,我出去街上转一会儿。”

冬梅说让去吧,他想起柳花来了。”

青泉笑了一下就出门走了。麻将打到十一点多,青泉才回来,冬梅问青泉:“你见着柳花了吗?”

青泉说见着了。”

冬梅笑个不停,又玩了几把,才散了场子,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青川和青泉就回了张家坡地,张明月把蒲珠、杨超结婚的事给任文锦说了一下,又把蒲珠买的衣服拿出来让任文锦试了试,挺合身的。张明月说:“买给我的那一套我试了试也挺合身的,就剩玉亮的那一套衣服了,哪天从乡里来了,也叫试试。”又说:“蒲珠这丫头,很有心眼儿,虽说我们不缺穿、不缺吃的,给我们买一件半件衣服穿穿,也使人心里亮豁些,别人问起来,当然说某某人买的,人情嘛,你说呢?”

任文锦笑了笑说你真会宽待别人,也会宽待自己。在这点上,你比我强,像杨超、蒲珠这样的人,都是独当一面的,金塔夹山子的那件事,我看杨超就处置得妥善,即不扬风乍帽,也不损人太深。他们两人结婚,能不能和青泉、柳花的婚事都放在一天办,好人做到底,都放在西局里,一切费用我们都抬上。龙三爷常对我说:钱财,够用就行了,多了生祸,与其多存些银子,不如多围些人。我认为龙三爷的话有他的道理。”

张明月说:“你说得对。”又说:“两对婚事放在一起,我想也可以,只是别人家会说大户家儿干起小家子事来了。”

任文锦说我们自己干自己的事,也就管不了别人说什么话了,就这样定下来。后天叫人吃饭的事,让蒲珠、杨超也来参加,一并定个亲,同时,把结婚的日子也确定下来,就以我们任家的名义,早些把请柬送下去。”

张明月说:“只有你大掌柜子这么说,理也就正了,别人能说什么?还有李兰,我看我们的青松肯和李兰在一起,不是她来城里,就是他去乡里,说说笑笑的。有时,两人抱着一本书看,头挨着头的,见了人也无回避之意,我想,青松是不是对李兰有了意儿,我们可不可以试着问一问。”

任文锦说:“两个都是教书的,按说配对儿也是可以的,只是李兰是那样的情况,我们也猜不透她的心底,如果两人都乐意在一起生活,我们也不反对,就成全他们两个。遇上好时间了,你先问问李兰,她喜欢不喜欢我们的青松,如果李兰能点个头,你再问我们的青松,话就好说了,也有了说话的余地。总之,这些事你多管上点,我无暇顾及,你也知道儿子都是张苯亮生的,可她在儿女的婚姻大事上,从来不管不问’我也想过,玉亮不过问也好,你一手一竿子插到底,啥事儿都还好办些。下午了你叫金锁去乡里把玉亮接来,免得到后天了,急事慌忙地又忙这、又忙那,把玉亮给忘了。”

张明月笑着说:“玉亮她好就好在不挑刺儿,只是在吃的方面挑挑罢了,我说这也是玉亮的好人品嘛,以后了少分开些好,我们一起在城里,一起在乡里。”两人的话一直说到中午吃饭时分。

西局大酒店的门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两对新人一起举办婚礼,场面宏大,这在当时来说是很少见的。任文锦、任文秀、张明月、张玉亮满面春风地招呼着客人们人座,任文秀一改往常的道衣道帽,穿着长衫马褂,拱手把龙三爷、陈天明、钟娟,还有她女儿青梅及亲家王耀忠夫妇招呼在一桌上。青梅把福福交给了她婆婆,李兰想和钟娟坐在一起,也被任文秀让在了一个桌上,后又把任绍礼等大辈分的招呼着坐了三桌。任文锦给他的二儿子青山说客人多,有点忙不过来,你和你姐夫杨成基把你俩请的客人让入座。”又对大儿子青川说:“你把我们任家的老老小小招呼着人座。”

任文锦听见酒店外的马嘶声,知道是野麻弯的伊朝宝来了,伊朝宝行走哪里,都爱骑自己的宝马黑骥骝。上马嘶鸣,下马嘶叫,任文锦听惯了此马的叫声,就知道是伊朝宝到了。任文锦还没走出酒店门,伊朝宝就大声叫道任大老爷你好忙啊!”说着他已走进酒店。

任文锦抓住伊朝宝的手说:“伊爷来得好快啊,有失远迎,请谅解。”任文锦看了一眼上席的贵宾坐,就拉着伊朝宝的手向上席贵宾桌走去,到了桌前对伊朝宝说:“请伊爷上坐。”随手递了一支香烟,说:“我们六学子,除了我这个主人外,你是第一个先到的,谢谢你。”又问:“你夫人没来吗?”

伊朝宝说:“她后边就到,你知道我是喜欢骑马的,我骑马就先来了一步。”

说起这六学子来’还真有一段趣闻。当时,任文锦、伊朝宝、张明翰、朱发生、王应选、郑召庭六人同在河西中学念书,那时叫新学,正是中国社会大变革的时期,学子们颇多自由,想成立个什么组织就成立个什么组织,他们六个人聚在一起,说:“学校最弱的是没有图书,校外读物太少,我们六个人成立个“六子学社”,目的是积攒资金,购书供学子们阅读。他们六人每人先拿二十块大洋,制定了一个简单的社规,贴在墙上,号召其他学生参加集资,集资不限数额,十块、二十块不嫌多,一个麻钱、一个铜圆不嫌少。”当时,这个主义、那个理论的书也多的是,以及中外的一些名着作,各种新刊物,就是没有钱买,搞了这么个社,用积攒的钱买了很多中外名着及一些主义理论,学生们一下子借阅开了,参加的人多了,发展到后来,全校六百多名挙生,参加“六子学社”的就五百多名,有的教师也背着校方领导借书看,一时间,学生们只知道有个“六子学社”,一切听“六子学社”的。后来七区公署知道了这件事,勒令解散“六子学社”,图书充公,成立了一个学校图书馆,那位学校校长也被免了职。几十年过去了,在肃州城乡,人们还常常提起六学子和“六子学社”来。

这时,郑召庭、张明翰、王应堂、朱发生偕夫人都到了,任文锦、任文秀、张明月、张玉亮忙迎进门来,让到贵宾桌上坐下。任文锦对张明月、张玉亮说你们也坐这桌,陪夫人们说说话。伊朝宝夫人还没有来,可能就到了,我去青山那里看看,他和成基的客人到齐了没有。”

张明月点点头说你去吧。”

任文锦到青山坐的那桌跟前,一看警察局的陈局长在座,任文锦打了招呼,握了一下手,除陈局长外还有两个科长、一个警员。成基说:“我请的客人全到齐了。”正这时,人们的眼光都向门外望去,原来是任青山的老朋友、修道院院长普利敦耶夫进来了,青山起身迎上前去,拉着普利敦耶夫的手走过来坐下。

任文锦也和普利敦耶夫握了下手,又问:“我们中国的宴席你吃得惯吗?”普利敦耶夫说:“能吃习惯的,已经参加过几次这样的婚礼了,中国菜还是很好吃的。”

任文锦笑着说谢谢,请坐、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