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文锦说没那个空也行,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他给张明月、张玉亮使了个眼色,两人都出门去了。他又关了房门,从最里边的炕桌柜里拿出一个小条木匣,从木匣里取出两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龙三爷一看便知道是枪,随问任文锦你哪来的这个东西?这可是禁物,一旦让政府部门知道了,是掉脑袋的事。”
任文锦笑道:“龙三爷你说这么可怕的干什么?”说着,就把牛娃子、马营长等一串子事告诉了龙三爷。
龙三爷听后问道:“有子弹没有?”
任文锦指着两把枪说:“这一把有十二发子弹’那一把有二百发子弹。”
龙三爷把两支枪都拿在手里看了看,说枪的口径是一样大的。”又看了下子弹,对任文锦说:“子弹是一样的,两把枪上都可以用。”
任文锦惊奇地望着龙三爷说:“听你这口气,你玩过枪?”
龙三爷笑了笑对任文锦说:“你想把它怎么样?”
任文锦说:“不怎么样,这玩意放在家里,就如放了个老虎一样,一想起来就提心吊胆。我不怕别的,主要怕我们家人多,不论哪个小子翻出来了,走了火那就是一条人命。我想你山南海北地闯下的,送给你怎么处理都行。”说完,他望着龙二爷。
龙三爷听了哈哈笑道:“人都说你任大老爷见了国军都不怕的人,把这东西拿到自己手里,却倒怕得不行’我和伊强走时,你怎么不拿出这两把‘伙计’来?”
任文锦说:“你们走了后,我才想起来。”
龙三爷说:“既然这样,我用一把,你用一把,都作防身用,子弹我先把这十二发拿上。”说着,龙三爷把子弹押进弹夹,然后关了机。把手枪别在了自己的前裤腰带上,又给任文锦教了枪的使用方法,又让任文锦演练了两次。问任文锦:“会了没有?”
任文锦说会了。”
又把子弹押进弹夹,然后关了机,又对任文锦说:“用时先开机,不用就关机,万无一失。”说完又说现在我该走了吧。”
任文锦没再挽留。任文锦回进屋里,张明月、张玉亮进屋就问:“你和龙三爷说了些什么悄悄话,把我们两个人打发出去。”
任文锦说没有说什么悄悄话,把杨毛毛拿来的那东西送掉了一把,多了也叫人不舒坦。”
张玉亮说:“就这么件小事,还把我们支出去,值几文钱。”
任文锦笑道:“我不是防你们,而是防外人,如果来了外人,你们一迎、一说话,我不就知道了。”张玉亮听了’唤了一声儿,三个人都笑了。
过了一会儿,任文锦指着龙三爷拿来的那一包东西说我们来翻着看看这里面的旧书报。”打开包,里面有几份是延安的报纸,一下把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迷住了,张明月说我们的女儿、儿子,是不是也登在这报纸上。”
三个人正看得起劲时,不想李兰进来了,一眼瞅准了是延安报纸,一下都拿到自己手里,说:“爹、大妈、妈,让我也瞧瞧。”
张明月问李兰:“你有事吗?”
李兰说:“没事,只是想望一眼你们在做什么?”说完笑了。
张明月说:“还有董环、钟娟来的两封信,你也拿去看吧。”说着话,把两封信也给了李兰,李兰接过信拿着报纸去了她的屋里。
一个小时后,李兰拿着一封报纸兴冲冲地对张明月、张玉亮说;“大妈、妈,你们看这报纸上登的是王应选,一个阻击连消灭了胡宗南一个营的部队。这王应选是不是青梅的男的?是不是就是我们的王姐夫?”
张明月拿着报纸还未看清,不想手中的报纸又被任文锦抽去了,任文锦看了标题,又要看内容时,手中的报纸又被张玉亮抽去了,张玉亮说:“我们刚才都怎么看的,怎么没有发现这篇文章?”
任文锦说:“你们两个不要抢,让我先仔细看看,你夺我抢的,谁也看不准,反把报纸弄坏了。”
张玉亮把报纸给了任文锦,任文锦从头至尾看完后说:“有可能是,这报上登的这位连长叫王应选,我们的女婿也叫王应选,这不就叫巧合吗?我看是,但不应声张。把这份报纸留下,有朝一日王应选女婿回来了,他会给我们说得清清楚楚的。”
任文锦说话有点激动,不知什么原因,在一旁的李兰流出了眼泪。过后,张明月把这份报纸给了青梅,青梅把这份报纸珍藏了起来。一个人时,拿出报纸来看很长时间,是流着眼泪看的。
快过大年了,本来就是遭了灾的年成,老百姓苦不堪言,又加上中央政府发行了金圆券,这不值钱的票子,提上一褡裢,还买不上半斗米’更使老百姓雪上加霜,人们把这种钞票厌恶地叫做“野鸡红”,有个口歌儿这样唱:“野鸡红、婊子一见踢出门,光给尻子不给胸。”
冬梅多次在任文锦面前说:“这买卖干不成了,一天收几麻袋票子,拿到银行里几天点不了数,到头来还值不了几块银元,说个难听话,还不如铜圆麻钱子。”任文锦只好笑着说:“先对凑着干吧,也不是我们一家这样,别人能过去,我们也应该是能过去了。”
郭冬梅说现时的一块银元升值到二十八块钱了,还要唱繁荣昌盛的歌。一斤面成了往年的十斤面钱。”说完唉了一声儿。
张明月说:“冬梅,再不用说了,水涨船高,你也随行就市吧,说得再多,你公爹也拿不出好法儿来。”冬梅听后,抿嘴笑了一下。
几天后,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又去了乡里。腊月二十三日,敬了灶爷灶奶,二十四一大早,叶秋红就去了大院,对任文锦说:“大老爷,这秧歌儿扭不扭了?今年的收成不好,没有人拿粮米,有几家勉强给了点,哪能把几十天的秧歌费用出来。扭秧歌的人听着没有粮米,也不愿扭来了,我一趟子叫,又一趟子催的,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叶秋红有点委屈地把脸面转了一下。
任文锦听了笑道:“秋红啊,越是遭了灾了,越要欢乐一下,在戏台后面搭个棚,架起锅灶来,大火大灶地把大米饭做上,让扭秧歌的人吃饱喝足,加把劲好好地扭起来。初三开始,我跟着秧歌队挨家挨户地拜年串门子,把乡民们的精神提提,把我们任家庄的精神也提一提。”说完又问叶秋红:“往年秧歌队收粮最多时能收多少?”
叶秋红说不足五石,四石多。”
任文锦说给你五石粮。”又问:“最多收多少钱?”
叶秋红说钱收得不多,最多时收三十多元钱。”
任文锦说我给你四十块钱,粮和钱都给你了,你就好好领着扭去吧。你去车姨子那里盘粮去,四十块钱也从她那里拿,你把条子给车姨子打下就行了。”叶秋红笑着谢了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出门走了,任文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停上半顿饭的时间,任家庄小学的何强校长、史老师、蔺老师三人来了。一进门,任文锦就知道是要粮的,就起身让他们三人坐下,三人都有点不好意思。特别是何强校长,更是脸色灰蒙蒙的,好一会儿了才说道:“任大老爷,我们不识抬举’真不好意思,你‘给我们那么多土地,让我们种着,每个学生处再收点学粮,不幸的是天公不作美,第一年就遭上这灾,我们自种的地被风吹了,农民遭了灾,学粮也收不回来,只好又厚着脸皮求大老爷来了。”
任文锦听着何强的话,虽觉得实情,但也感觉他们三人有点懒惰,没多加思索就问道:“再补多少?”
何强露出一丝笑意说一半还要多。”
任文锦说:“去到车姨子那里,拿六石麦,把条子给打下。”三个老师走了,任文锦也没起身送,张明月起身送到了大院门外。
张玉亮笑着说你去年不是说地给了学校,让他们自种,你就少了负担了,这不负担还比以前更重了。”
任文锦有点烦,就说:“少敲那边鼓儿,我还不懂得哪轻哪重。”说完,他把鞋一脱,顺手拉开了一床被子,盖在身上睡觉去了,刚睡下不大一会儿,王妈又叫着吃饭。
任文锦又一骨碌爬了起来说为啥我睡不着觉,原是肚子空着,什么饭,快端来吃。”王妈应了声儿,端来了臊子面,外加一盘酱牛肉、一盘酸白菜。任文锦望着先端来的一碗臊子面,端起就吃,又夹了一筷子酸白菜喂到嘴里。一碗臊子面吃完了,说别人歉收了,我们歉收的不多,又多种几十亩地的白菜、萝卜,还又种荞麦、早熟豌豆,又都卖了个好价钱,就算学校荒了二十亩地,又白要了我六石麦子,这些我都算进去,我也亏欠不了多少。哪里像有些笨蛋村民,明知受了灾,反而像死驴一样地爬在冰滩上起不来了,流眼泪又能干什么,自己不去克服困难,补欠补收,靠老天爷给你施舍,哪有那个门。所以我自乐,别人歉收多点,我歉收少点,我就把学校扶上一把,让老师不要跑掉,让娃子们少点失学,又能说什么负担不负担的。”任文锦望了张玉亮一眼,张玉亮抿嘴笑了起来。
一碗臊子面吃完了,又来了第二碗,又是一筷子酸白菜,问张明月、张玉亮说我说了一阵子,你们怎么不理我的话茬儿呀?”
张明月笑了一下,张玉亮说我一说话,怕你又睡起觉来,更怕你连饭也吃不好,所以等你吃完了饭再和你说。”
任文锦笑道:“那是刚才我生了点气,不过,细思量一下,这三个老师也有他们的难处,不管怎么说,粮食给他们了,他们又会教一年书的,不可能明年也是这么个样子。”
张明月、张玉亮听后,齐说道你这话才说对了。”
饭后,休息了一阵,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三人提了点礼,去看望了任龟年,又看望了任绍礼的老伴。回到屋里,抱了一摞子红纸,去后园‘写起对联来,张玉亮笑嘻嘻地说:“任大老爷这对联也该免了吧,每年写二百多张纸的对联,你也不觉得烦,我们卖了两年地,原来的佃户变成了有地的农民,现在我们的佃户,没有几家了,该让人家自己写自己喜欢的对联了。”
任文锦笑笑说玉亮说的话倒是有理,只是别人说我的毛笔字写得好,我就是利用一年一次的写对联练出来的。做惯了的事情,不做心里老痒痒的,现在的这时候,又没其他事缠,就是费个笔墨纸钱,还是写一写的好。”说完,他望了一眼张玉亮。
张玉亮笑笑说:“你想要干的事,谁能把你拉下马来,我只能敲边鼓儿,助助你的威风。”
任文锦笑笑说你厉害,你把我早上说了你的话,原还给了我。”
‘张玉亮捂起嘴笑开了,这时园门响了,王妈进园门来说:“大老爷,姬掌柜来了,他说要见见你。”
任文锦一听姬银海来了,放下笔就要出门,张明月一把拉住说:“你连衣服也不穿,着凉了怎么办?”
任文锦这才转身穿了衣服,并说道:“你们两个也快点回屋里,看弄点什么好吃的招待招待姬掌柜。”又对青江、高英说对联你们两个接着写吧。”
青江、高英应了声儿。任文锦就出园门先走了,后面,张明月、张玉亮也跟着回了大院。
任文锦先一进大院,见姬银海穿着长袍,戴着礼帽,立在当院看着四周的房舍,看见任文锦进了大院,忙前走了几步,抱拳作揖问好、又握手,对任文锦说:“任大老爷,对不起得很,去年的租房钱都没有付上,今年又拖了一年。”
、任文锦说姬掌柜不要说这话。说实在话,那全部房钱一分不要,你只要常来和我说几句话,我就会心满意足了。去年也就这几天,我天天盼你来,后来听你儿子说你年前不回来,可我想死了。今日为什么天晴,出了红太阳,我想必定要来个我盼望的人,果然是你来了,好啊、好啊,姬掌柜快请进屋坐。”说着话,两人进了屋,王妈上了茶,张明月、张玉亮也来了,问了姬掌柜好,姬掌柜也问了她俩好,就坐下喝起茶来。
张明月到伙房里给王妈交代做什么吃的。从伙房里出来,看见大院门外拥着一伙人,她就朝外走去。原是来了一伙叫花子,拥在门口,金锁挡着不让进,看见张明月来了门口,金锁上前对张明月说:“大奶奶,这些人一个人给了一碗小米还不想走,他们说要点熟食,压压饥,这熟食我从哪里去弄。”
张明月转脸喊了一声王妈,王妈从厨房里出来,张明月说:“有没有馒头,有了给他们一人散上一个。”
王妈说有是有不多,怕是散不过来。”她数了下人数,足足十九个,其中有一女的,背上背着个小娃,她忙又进伙房,数了下筐里的馍,刚好二十个。”
她提上竹篮,走到了张明月跟前,张明月一个一个地把馍散了,最后剩了一个,她叫了一声那背娃的女人,说:“你一张嘴吃,两个尻子拉屎,这剩下的一个馍,你拿着好了。”那女人点了下头,接了馍走了。
张明月回进屋里,只听任文锦问道:“去年姬掌柜过大年没有来,今年又一年了才来肃州,想是有什么大事儿缠身,现在事儿妥了才来。”
只听姬掌柜说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