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朝宝笑道这白草房已有四代人的历史了,那时候我爹当掌柜子,别说你们没进这草房,连我也随便进不去呢。我太爷爷的手里就立过规矩:白草房门不得随便开,那是藏宝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这白草房里藏的宝,就是这几幅画。我爹临去世时,才把这门上的钥匙给了我,我爹去世后,我才有幸进到这房来,慢慢地欣赏这几幅画。细看起来也没多大意思了,除了这幅水墨大画外,其他的都是苇秆儿、芨杆儿、砂子儿拼起来的,不过这里面有个故事。据说林则徐被流放新疆时,有很多读书人恨朝廷腐败、无能,同情林则徐的遭遇,弃家跟随林则徐流放新疆。谁知这路途艰险,走到肃州这地方,其中有一姓宋的秀才,因长途跋涉而病倒了,林则徐在肃州滞留两月有余,宋秀才的病仍不见好,林则徐也有点发急,宋秀才央告林则徐上路前行吧。林则徐只好把宋秀才托付给我们伊家的老先人,也就是我们的老太爷。当时,我们的老太爷在肃州城里开个当铺,林则徐留了一百两银子,让照顾宋秀才,后来宋秀才的病不见好,反而加重了,我们的老太爷就把秀才请回到乡里治病,治了一段时间,病有所好转,但不是大好,宋秀才自叹自己病好不了,也不能前行,更不能后退,请求我家老太爷给他个事儿干。老太爷看他可怜,从南国水乡之地,来在这瀚海戈壁,也许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吧,遂在园内修了这座板房,由他住着,就说让看守这园子吧。过了一年,病好了许多,他说要西行,我家老太爷先是不答应的,后来宋秀才一再恳求,就答应他去,给了一百两银子,谁知他去了半年后又回来了,说西行到敦煌后又病了,在敦煌看病好了点,原返回到肃州了。我们家老太爷就又原把他安顿在这木板房里,除了在这园里住外,常在嘉峪关戈壁上逛,后来他作画、拼画,三年做成了这几幅画。三年后的冬天,他长眠了,我们的老太爷就把他葬在嘉峪关内边墙脚下,他再没留下什么,只留了这房内的五幅画。多年后,林则徐被召回京城,路过肃州时,还找过我家老太爷,我家老太爷将情况说了,并陪同林则徐在边墙根宋秀才坟上凭吊了宋秀才,我家老太爷下世后,交代了又再交代,保存好这房,保存好这画。今天,破天荒第一次,我们在这房里吃饭赏画。”
任文锦、张明翰、朱发生、郑召庭、王应堂听了都感到很吃惊的,大家都肃然起敬地看着这些画。
一会儿,饭菜上来了,任文锦、张明翰、朱发生、王应堂、郑召庭由伊朝宝、伊强父子陪着坐了一桌。张明月、张玉亮、朱夫人、王夫人、张夫人、郑夫人、方琴由伊夫人和伊强媳妇陪着坐了一桌,朱八等伙计们在外面坐了一桌。吃了一会儿,喝了几杯酒,都无心划拳,起身又看起画来。伊朝宝只得命收了桌、上了茶,还上了刚从树上摘下的果子、葡萄、西瓜,赏着画,吃着水果,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伊朝宝走到任文锦跟前,拉了拉衣襟说:“任大哥,还是要休息一会儿,这日子长着呢,天又热,到不了下午又困起来,没兴趣玩了也不好。”
任文锦说:“也好,休息一阵子。”伊朝宝就招呼男人们,伊夫人和儿媳妇就招呼女人们,出了园子,穿过外庄,到内庄休息去了。
下午,大家起来,吃了茶后,伊朝宝说:“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我们一起去一趟二分海子,看一看李陵碑去。
朱发生问伊朝宝说:“二分海子有野鸭没有,我来时带着枪呢。”
伊朝宝说:“野鸭多的是,海子边滩上,野兔也有,你想打它们?”
朱发生说:“带了支快枪,拿了三十发子弹,我们几个人打野鸭、野兔玩一玩,开开心嘛。”
说着话,六辆骡拉轿车子就开道走了,伊朝宝父子俩骑高头大马,一前一后尾随轿车子而去。约半个时辰,老远看见了明镜似的一大片海子,碧波细浪,还未到海子跟前,就有风吹过来凉爽的感觉。车子慢了下来,伊朝宝父子俩骑马蹿到轿车子前面,先到了一座名为杨家将的破烂庙院里,下马拴马。轿车子也到了庙院里停下,都下了车,任文锦、朱发生、张明翰、郑召庭等及夫人,都立站在二分海子边上,愉悦地任风吹拂。
突然,一声枪响,从海子边华草里飞起大群野鸭子,翅膀嘎响,众人都吓了一大跳,朱发生却哈哈大笑着说:“我朝天放了一枪,探个虚实,看有野鸭没有,果然惊起很多鸭子。”
张明翰笑道:“你这不是打鸭子来了,而是给鸭子报信儿来了。你这枪放的,鸭子提高了警惕,你还能打下个鸭子,连鸭子毛也打不下呢。”
朱发生笑道:“此话差矣,先放一枪,探虚实,知道鸭子要落什么地方,故才能打下鸭子。张兄先让你打第一只鸭子。”说着,就把枪给了张明翰。
张明翰把枪接在手里,瞄了瞄说:“我的手有点发抖,打不准白浪费子弹,你们先打。”就又把枪递给了朱发生。
伊朝宝走过来说大家听我的安排,我们先去看李陵碑,李陵碑看完再回到这杨家庙吃点东西。然后,太阳偏西时,我们再来打鸭子,准能放一枪打一只,不然,费了时间,鸭子也打不下,景致也看不上。”大家听了,都说对,就都穿过疏疏密密、高高矮矮的苇子,向李陵碑走去。
任文锦问伊朝宝:“如果早晨来看这二分海子,可能另有一番景象。”
伊朝宝说:“早上来看不上李陵碑,这海子方园十里,四周长着苇子,晚上涨水,第二天早上李陵碑淹于水中,看不上李陵碑。中午海子开始退水,下午是观看李陵碑的最佳时间。”说着话,已到了海子北边,见有十几丈长的节接独木小桥,伸向海子中的一块土墩上,土墩中央有歪斜的一块石碑,众人踩上独木桥,向土墩走去,男人们大踏步地过去了,女人们总感头晕腿软,走上一节或两节独木桥,就不敢再走了,只好退回到岸上。
朱八和几个赶车的伙计说如果大老爷允许,我们把奶奶们背着过来?”任文锦笑道:“谁家的伙计背谁家的奶奶,朵八,你走过去把大奶奶、二奶奶背过来。”
朱八答应了是,就返回到岸上,把张明月、张玉亮一个一个地背到海子土墩上,其他伙计们,也把他们的奶奶们背了过来。大家都围着李陵碑看了起来,伊朝宝对大家介绍说这脚下的土墩,是当年李陵进兵居延时的点将台,后来兵败又回到了这点将台,投降匈奴后,李陵曾在这土台上劝降过苏武,让苏武也投降匈奴,苏武怒斥过李陵。多少年后,李陵死了,匈奴人又将李陵葬于这土墩上,立了这块李陵碑,据说这李陵碑文上都写的是李陵有多么勇武,投降匈奴后,又多次立了大功,是一块歌功颂德的碑文。到了北宋,杨继业兵败,被困守在这李陵碑前,杨继业看了李陵碑上的碑文,气愤之极,撞碑而死,把石碑碰歪了,只剩下多半截七坑八凹的残碑。这块残碑一直歪斜了近千年,很多游人来看此碑时,用力把它扶正,一夜过去,被海子水一浸,第二天又歪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王应堂、郑召庭等人看着这石碑,听着伊朝宝的话,几个人用力把碑扶正了,任文锦突然看见被扶正的碑上露出三字,忙说:“你们看,这是三个什么字,大家细看时,却是‘歪千秋’三个字。”
朱发生、张明翰两人说独有这三字,怎么只有这三字呢?”
伊朝宝笑道:“有一个传说,说是北宋末年,常有人在这杨家庙里进香,也顺便看看这李陵碑,有一秀才看了李陵碑后,在这碑上篆刻了两句话,上一句是居延海挥兵呼将得胜凯下一句是二分海树碑立传歪千秋。又几百年过去了,其他字风吹雨蚀地没了,唯‘歪千秋’三字却因常歪在土水里,被保存了下来。”
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
一阵笑声过后,郑召庭在这土墩上跺了跺脚问:“这土墩常在水里浸着,该像软泥似的,为何硬得像石板一样?”
伊朝宝说老辈人说这土墩当初四五丈高,被水浸泡的一落再落,这土也僵硬无比,许是几千年来被来往的人踩硬了。”这时,大家又看看石碑,觉着比刚才扶正时又歪了一点儿。“秋”字已进了土里,再往正里扶时,已纹丝不动了。
伊朝宝说:“大家都看够了吧,我们过独木桥上杨家庙吧,伙计们先把夫人们都背过去。”
王应堂问道:“为什么不搭个小桥儿通到李陵碑前,偏要通个独木桥呢?”
伊朝宝说:“说也有点奇’传说有人搭过小桥,头天搭上’第二天就全飘浮在水面上,自此后,再没有人搭过。有道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此话正应在这里。”
大家过了独木桥,进了杨家庙,这杨家庙只有一座正殿、两座偏殿,正殿里供奉的杨继业和佘太君,左偏殿供有杨大郎、二郎、三郎、五郎、六郎、七郎、焦赞、孟良,右偏殿供奉的是他们的夫人们,共计二十多尊塑像。据说杨继业碰死在李陵碑后,尸首就停放在这里,先是一个停尸堂,后经流落在番邦的四郎,化名木易的驸马爷,几经周折,才修成了这座庙,因流落在当地的杨家将士颇多,此庙香火也颇旺,近千年未断。
任文锦问朱八:“杨超清明时节常出来烧纸,是不是就在这杨家庙里?”朱八说:“就是在这庙里,我和杨超也同在这庙里烧过纸’这里烧毕了,又去嘉略关城下给我们朱家先人烧纸,烧完后,同回肃州城。”
这当儿,伊朝宝和他儿子伊强同进正殿,手里拿着瓜果、熟肉、馒头等食品,献在了正殿的土供桌上,奠了酒、磕了头。走出正殿说:“我们大家吃一点、喝一点,有点精神了,好去打野鸭子。”
大家吃了肉馍,喝了几口酒,又吃了瓜果,伊朝宝说现在是打水鸭子的好时间,你们夫人是聊天,还是转转,随你们的便,但不要往枪头里跑,枪子儿可不长眼睛,我们男人们打打枪,乐一阵子。”说着,男人们出了庙,向海子边走去。朱发生问任文锦等人:“你们谁先来打?”
任文锦说:“你的枪,你先来打,祝你来个枪响鸭子落,不要虚发。”
朱发生听了笑道那你们看着,我先放几枪。”
他啾准了一只在浅水边上游浮的鸭子,他瞄了瞄就扣了枪机,一声枪响,扑棱棱一群一群的水鸭飞了起来,他连着又放了两枪,从空中落下了两只鸭子,他笑眯眯地转过脸来,对任文锦、伊朝宝、郑召庭、张明翰、王应堂说:“我的枪法不错吧,我一连打了三只。”又对他的伙计说快到海子里拣鸭子。”
他的伙计听了,一溜风地去了。任文锦、伊朝宝都说:“老朱厉害,枪法确实不错。”
朱发生提着枪说你们谁打,接上来。”
王应堂接过枪,等捡鸭子的伙计过来后,打了两枪,什么也没打着,不好意思地把枪给了郑召庭,郑召庭打了两枪,也没打着什么。枪给了张明翰,张明翰说:“我今天手抖得很,这枪我打不成,打也是白费子弹,请任大哥打吧。”
任文锦也不接枪,笑道:“我确实没打过枪,老伊打吧。”
伊朝宝说我试打两枪。”结果,伊朝宝也是白放了两枪,大家都有点扫兴。朱八站在一旁说:“大老爷,我替你打几枪。”任文锦一听,知道朱八枪打得不错,就说道老朱,让朱八替我打几枪。”
朱发生轻蔑地看了朱八一眼,点了下头,伊朝宝把枪给了朱八。朱八端枪在手,看见刚飞起的三只鸭子,朱八就连放三枪,枪无虚发,三只鸭子都落了地,赶忙又装了弹。枪声震起群群鸭子,朱八又连放三枪,三只鸭子又落了地。众人惊道:“好枪法。”
朱发生转脸看了一眼朱八,问任文锦道:“这不是原来赶下车的?”
任文锦说:“这是你们同姓朱家人,他叫朱八,是我的庄头,金锁女人生下娃了,他替金锁赶车来的。”
朱八把枪给了朱发生,又去海子水中捡来了六只鸭子’大家议论了一会儿朱八的枪法儿,伊朝宝对着众人说:“你们谁还想打鸭子,如果不打了,我们现在也该回家了。”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到两树顶高了。回到庄里,伊朝宝对任文锦等人说:“我知道你们有人想要回家,今天回家是没门儿了,现在太阳也快落下山去,我这里吃的东西、住的地方,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兄弟六个,数我家最远’大家轻易也走不到这儿来,也聚不上这样全,我安排下的游园活动,船还没有划呢,明天再玩一天,下午准你们回去。”又对他的赶车伙计说:“打下的九只鸭子,拿到厨房收拾干净,味道炖鲜,我们客桌上上两盘,下余的你们几个伙计喝酒去吧。”又对张明月等说:“你们几位嫂嫂、妹妹由我夫人陪着,在北倒座里吃饭,我们弟兄几个,在西上房吃饭,大家都好好乐一乐,多吃几杯酒,你们夫人们不要打扰我们。乏了,困了,就倒头睡去吧。”说完,大家都笑了一阵。
一会儿,几个婆子端来热水净了手、洗了脸,酒菜也摆好了,房内点着了蜡,亮堂堂的,任文锦、朱发生、张明翰、郑召庭、王应堂由伊朝宝让着坐下后,自己和儿子伊强坐在了下首。这时,开始上菜了,几个婆子来回跑着,一下子上了三十六个菜,都是碗大的小碟。伊朝宝起身笑着说:“实际是九种系列菜,每一系列四碟,如猪肉系列有猪肘肉、猪肚肉、猪腰肉、猪舌肉。牛系列有牛肚、牛蹄筋、牛舌、牛排,还有羊肉系列、鸡系列、山味系列、海味系列、蔬菜系列、果类系列,主食是小笼包子,有荤的、素的、甜的、辣的。因为都是小碟菜,不成敬意,这也是我们伊家人爱吃的家常菜。大家都先提起棋子来,每样菜先尝上点,如果好吃了,大家多吃点,如果不合口味,我们再做其他的菜吃。”伊朝宝说完后,自己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