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任文锦那天刚回到任家庄大皖的家里,还没喝上一杯茶的时间,由任绍礼领着任召选的大儿子任惠金,头戴着长孝跪在门外,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一看便知是召爷没了,三个人忙上前扶起任惠金来。任绍礼说:“召爷是天快亮时没了的’已请过你们一次了,说你们去了野麻湾,今天迟早是要回来的,不然要打发人去野麻湾请你们去呢。”
任文锦忙说请祖爷爷屋里说话。”
任绍礼说:“屋里不坐了,你一会儿了就过来,我们坐在一起商量一下。”说完,任绍礼和任惠金走了。
任文锦进到屋里,问张明月道:“我们怎么办一下这个丧事?”
张明月想了一会儿说召爷是爷儿辈,说来这丧事应该办好一些,可他这几个儿子不争气。我们去嘛,要说办好一点,就得多花几个钱,这爷儿辈也多的是,一个花多了后来亡了的也得照那个数花,现时我们的土地一卖,也就不能比以前了。我看我们三人都去吧,花销多少先看看召爷的大儿子、二儿子怎么办了再说。”
任文锦听后,觉得张明月的话说得对,就又问:“先拿多少钱?”
张明月说:“先拿一百元纸票子吧,银元以后了都少出手。”
任文锦就取了一百元崭新的票子,张明月喊来王妈问:“召爷不在了,盘馍可蒸了?”
王妈回说:“盘馍一大早就蒸了,我知道你们回来就得用,是拿一副呢,还是拿两副呢?”
任文锦说:“拿上两副吧,我们三个人去呢。”
王妈说完话,去厨房提了两副盘馍,一起出了大院,向召爷的后院走去。路上,王妈说:“大早上就听说召爷去了,不大一会儿,又听说杨毛毛生了,还是个胖大儿子呢。”
张明月问道:“这是真的?”
王妈说:“大早儿的,张黄氏就进大院来说了,我想是来找大奶奶、二奶奶来的,看奶奶们不在,就又回去了。”
任文锦笑说这又巧了,一个去了,一个生了,都在这庄里。”说着话,进了后院,召爷的灵柩放在堂屋里。王妈献上了盘馍,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奠了纸、磕了头,任惠金弟兄俩也陪着磕了头,弟兄俩人的媳妇干号了两声。任文锦看见任绍礼和任惠金的舅舅站在一起,知道他们是收礼的,就走过去拿出了一百元新崭崭的票子,就见两个儿子和媳妇也凑到跟前去看,看准了是一百元钱后,又回过来原跪在了灵前。
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由任绍礼陪着出了灵堂,让进了西屋。刚坐定,召奶就含着泪,倒了三杯水端了过来,放在任文锦、张明月、张玉亮的面前,召奶说:“文锦,你召爷在落气的那阵儿’还念着你呢,说一定要把他抬出门去埋了,再由儿子们闹去,是分家儿呢,还是打破头呢。”说着,召奶哭出了声儿,张明月、张玉亮就劝解、安慰,召奶总算收住了泪。
张明月又一眼看见王妈在门口探头儿,就出来对王妈说:“你先回去忙你的去,见了青江、高英说我们回来了。”又说拿上一篮鸡蛋、两斤红糖,送到张黄氏家里去,让杨毛毛补补身子。”
王妈问:“你们在哪边吃饭?”
张明月说:“就这几步路,我们回大院里去吃。”说完,王妈走了,张明月原进到召奶那屋里,屁股还没有坐稳当,就听见一声破天荒的女人大哭声,召奶忙出门,却是自己的大闺女来了。她看见了母亲,一下跪倒在娘面前,抓着母亲的衣襟大放悲声地哭道:“老天爷呀,你怎么不长眼,爹爹呀,你怎么撒下妈妈走了,你只顾走了,妈妈怎么过活呀?”
这悲声感天动地,召奶站不住了,也跪在了地上,母女俩抱头哭起来。张明月、张玉亮忙出门去搀扶,一个扶召奶,一个扶召奶的大闺女,坐在屋内的任文锦也由不得眼睛湿湿的。
召奶看着大闺女问:“他姑老爷怎么没有见来?”
大闺女说:“去请的人说让他顺便去趟观山口,把惠民叫一声儿。”召奶一听这话,又大哭起来,骂大儿子、二儿子:“这两个贼砍头的,我问时,只说去了人叫,谁知,反又叫女婿去叫,这两个丧天良的。”
大儿子听见了此话,走过来恶狠狠地说:“谁叫也是个叫,非要我亲自去不成?”
任绍礼听得不顺耳,从屋里出来对任惠金说:“你还不到一边去,嚷嚷什么,你打发个人直接叫你兄弟不就对了,反又叫你姐夫从总寨,再绕道金佛寺,走个弯路去到观山口,你还有理儿顶撞你妈。”
任惠金被任绍礼这一说,才低着头又去了堂屋,也没问一声刚来的姐姐。
张明月、张玉亮劝解了几句大闺女,大闺女收住了泪,方和她妈小声说起话儿来。任文锦给张明月使了个眼色,张明月对召奶说:“召奶奶,你先缓着也不要太难过,召爷已经去了,还有子孙望着你呢,千万不要累坏了身了。我们先过到那边,有啥事儿了我们随时过来。”说完’就立起身来,任文锦也对任绍礼说了几句话。
任绍礼说我也得回去。”说完,四个人出门来,召奶和她的大闺女直送出院。任文锦进屋一坐定,就对张明月、张玉亮说你们两个不饿吗?我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了。”
张玉亮说我早饿了,只是在召奶家里不好张口。”
张明月说:“召爷不在了,家里再没个硬主事人,去的人不说吃点饭,连点水都喝不上,我们还幸运,召奶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如果在别处,祖爷爷不会出来走的,我们走时,他也跟着出来走了,肯定也是肚子饿着没人管吃,才和我们一起出来的。”
任文锦说:“召奶的大闺女,可是个硬棒人,明天我们去了,可就和今天不一样了。”
一时端上饭来,大家坐着吃了,饭后,任文锦休息了一会儿,快点灯的时候,任文锦对张明月、张玉亮说我再去后院看上一眼。”
张明月说时间不要大了,早点过来。”
任文锦嗯了一声儿,就出门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任文锦回来了,对张明月、张玉亮说:“召奶的大闺女还是厉害,把两个兄弟整住,又打扫卫生,又重设灵堂,谁是哭灵的,谁是招呼客人的。又去请了两个厨子,杀了猪、羊,蒸了馍,做饭的都有了安排。请了阴阳明天打穴,后天出殡,都安排得顺顺当当的了。”
张明月说这样也好,召爷也活了一趟人,实际上给家里挣回来的钱也不少,遇上那两个儿子媳妇,叫外人看着也生气。”
张玉亮问:“我们明天啥时间过去到召奶那边?”
任文锦说我们一早就过去吧。”又说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
张明月、张玉亮又说了几句闲话儿,就都休息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蒲珠坐汽车来庄,汽车是由班师傅开着的,班子恭想听听刚修好的汽车声音,随又问蒲珠乡下有事儿没有。大老爷曾说要和班子恭师傅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汽车修理门点刚开业几天,给班子恭加把油,也正是火候,所以蒲珠就坐车来了。谁知下车一问王妈,才知召爷不在了,就叫王妈到后院叫了一声张明月。
张明月问:“什么事?”
王妈说蒲珠要给大老爷回话。”
张明月看见任文锦正和召奶的两个弟弟说话,就对张主亮说:“我先回大院去,等文锦和两个舅爷把话说完了,你拉他出来。蒲珠来了,说要回话。”张玉亮点了一下头。
蒲珠正给班子恭倒水喝呢,任文锦、张玉亮也从后院过来了,蒲珠忙迎出门来,问了一声大老爷好,任文锦说:“明天过了这事,就去城里。”说完,就进屋来,和进子恭握手、寒暄了两句。
这边,蒲珠对张明月、张玉亮说了李兰有了身孕,近几天有点发烧、恶心。说完,对班子恭说走吧,我的事儿办完了。”
班子恭和蒲珠出大院,任文锦想起了卖面的事,又紧走两步,对蒲珠说:“从玉门来肃州买面粉的车,联系一下,让到我们的水磨上去拉。”
蒲珠点头说记下了。”
任文锦送出大院。
任文锦回到屋里,张明月把李兰有了身孕的事对任文锦说了。任文锦说即如此,你先去城里照顾一下李兰,我和玉亮一手把召爷的丧事办完了,再到城里。”又对王妈说去把金锁叫来,拉大奶奶去城里。”王妈应了声儿刚要走,就见金锁巳来了。
金锁笑着说大老爷、大奶奶、二奶奶,车姨子的姐姐昨日来了,说两个月婆子由她一人来回跑着伺候,让我们两个来干活儿,大老爷看什么时候用车。”
任文锦听后笑一下说:“正要让王妈喊你去呢,你送大奶奶去城里。金贵去召奶那边帮忙,瞅眼色干个活儿。”正说着话,金贵也进院来了。
蒲珠到了城里,又想起大老爷说的往玉门卖面粉的事,又去店内找着玉门矿上的司机说:“师傅,你去了玉门在后勤上问个信儿,后勤上如果要买面粉,我们乡里的水磨上有。你再来肃州了,给我回个话儿。”
那司机说:“行啊,蒲经理,我一定给你问问。”
蒲珠和那司机说完话,要回自己的房间,班子恭却对蒲珠说:“我有一事想和蒲大姐说说,只是话不好开口,事情已到了走梁山的地步,我只有对蒲大姐先说了。”
蒲珠看他怪难为情的样子,就笑道好拿不瞒人。”说着就开了自己的办公室门,班子恭也随着进去了,刚一进门,班子恭就反关上了门,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倒把蒲珠吓了一跳,忙搀起班子恭说:“你一个大男人家,给我下跪,我岂是受跪的人。我是当丫头出身的,只有给别人跪,你这一跪,不知折了我多少寿,请你坐板発上,想说什么都行,只是再不能下跪了。”她看着班子恭坐在凳子上,自己走过去开了门,放下了门上挂着的竹帘儿,然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班子恭说话。
只听班子恭说:“蒲大姐,请你解开我这一把乱麻,我的头都疼死了。”
蒲珠笑道:“班师傅,你别尽说皮外的话儿,你把瓤子掏出来,我也好给你想想解决的办法。”
班子恭又在自己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这才把那白俄姑娘娜,塔莎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现在人还在自己的卧室,她本人也没处去。说实话’我也有点会不得让她走了”。全说给了蒲珠。
蒲珠听后想了想,觉得这事有点太棘手,一个中国人,一个外国人,两人都有点身份不明,倘若是自己做主应承下来,没事儿了与谁都好,万一出个事儿,又怎么办?思来想去,又一想这七八天他俩都过来了,人家今天说给我了,反倒过不去了,岂不是我多事。想到这里,蒲珠振作了一下,笑道:“班师傅,我看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班师傅爱慕那姑娘,姑娘又没处去,也离不开你,你们两人就先这样。我再想想办法,把这件事办得你俩人都满意。”
班子恭听了蒲珠的这几句话,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叫了几声蒲大姐,说了几个谢字。
这当儿,一辆汽车开进旅店大门,司机下车,问修车的师傅,班子恭对那司机说:“你先把车停在场子里,我拿上工具就马上过去给你瞧瞧。”
班子恭去店里取工具,蒲珠自觉浑身发热,就走出办公室,锁了门,向自己的睡房走去。一进门就拿起镜子照自己的脸红了没有。心想,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直接地听这种男女偷情之事,述的人不知道怎么样,听的人反倒脸烧起来’她打了一盆凉水,洗了洗,梳了梳头,才又回到大门旁的办公室里。
下午,郭冬梅来了,蒲珠本想把班子恭与那白俄姑娘的事说给郭冬梅,但转而一想,“这是难事,也是男女情爱中的雅事,为了成人之美,先窝在自己心里,审时度势,应先让大老爷知道,免得别人先知道了又在大老爷面前多嘴。话说好了是好事,说坏了,害了别人,伤了自己。好歹自己还是个旅店的掌柜子,东南西北的住客不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想到这里,蒲珠就对郭冬梅说了几句别的事。
说到大老爷后天就来城里时,郭冬梅说:“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大妈来了城里,已给我说了,刚才把运先生请到屋里,给李兰诊了脉。那运先生给大妈悄悄地说:从李兰的脉相看,可能怀的是个儿子……”郭冬梅一席话说完,看见蒲珠有点若有所思,知她又想起自己不孕的事儿来,忙收了话题,嘻嘻笑笑地说了几句其他话,看着蒲珠高兴起来,她就走了。蒲珠回到自己房里,喝了一杯水,径直去了汽车修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