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任文秀那天去了马莲花滩沙沟槽,已到了点灯时分。任文秀敲开了尤香媛的院门,尤香媛当是陈天明来了,叫了一声“天明”,细看时,却是任文秀,忙改口说:“我以为是他,原是任师傅来了。”说着话,关好了院门,把任文秀让进屋里,又倒了一碗水端到了任文秀的面前。任文秀放下了身上的背背褡褡,望着尤香媛笑容可掬的脸,又望了望炕上睡着了的孩子,他的眼光畏缩了许多,不敢面对尤香媛的眼神。尤香媛却美着问道任师傅,天明做什么去了?怎么你一个人下山来了,我听村里的人说文殊山出事了……”
任文秀偷眼看了一下尤香媛,还是那么笑笑的。他喝了一口水,想说一句什么话没有说出口,又喝了一口水‘,不由得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随即哭出了声儿,尤香媛看他这样,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问任文秀道:“任师傅,天明出事了?”
任文秀拉着哭声儿说道:“天明兄已经不在人世了。”一句话出口,尤香媛跌坐在地上,不省人事了,吓得任文秀忙从地上抱起尤香媛,尤香媛像一根软面条儿,嘴角吐出了白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尤香媛抱上了炕。他忙掐尤香媛的人中,又给灌了点水,尤香媛醒过来了,望了一眼任文秀,哇的一声哭开了。而且把任文秀紧紧地抱住,任文秀想挣脱开,反被她的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脸贴在任文秀的胸上,哭出的颤音使得任文秀浑身都有点不自在,哭了好一阵子’尤香媛哭清醒了,睁眼一看,脸还贴在任文秀的胸上,才忙坐起身转过脸,任文秀也原回坐在桌旁的発子上。
尤香媛看了几眼任文秀,问道:“你给我细说一下经过。”
任文秀望着尤香媛,才断断续续地说了陈天明遇害的情况,当说到陈天明咽气那阵说的话时,任文秀张口欲止了,尤香媛问:“你怎么不说了,天明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必定要嘱咐你个话儿。”
任文秀吞吐了好一会儿,才将原话儿说了出来,尤香媛听了,默默地坐在炕上,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任文秀擦干了眼泪’从褡裢包里掏出两个五百元钱,对尤香媛说:“这一个五百元是龙三爷给你的抚恤钱,这一个五百元是我大哥任文锦给你的抚恤钱,还有……”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包包,取出了一对银镯子和一对金耳环说这是我大嫂张明月送你的,说让你戴上,还有我大嫂包了几件衣服,让你穿。”说着,就打开了包楸皮子。其实,任文秀也不知道包袱内包着什么,打开一看,是两套有花的衣服、两套孩子的衣服,还有两个红绿被面子。
两个人看着这些东西都有点纳闷,尤香媛望了一会儿说你先包起来吧。”又说我能最后再见天明一面吗?”
任文秀说:“这话我给龙三爷说了,龙三爷说你和天明是没声张过的夫妻,山上人都知道天明兄没有家室,现在人没了,突然又冒出娇妻爱子来,龙三爷的意思是眼泪往肚里咽。”
尤香媛听后,又流开眼泪了,任文秀说:“你别哭了,再哭孩子会醒来的。”尤香媛坏了抹眼泪又问:“这屋里摆不摆个小香案,给这两个孩子说不说。”任文秀31揉了揉眼睛说你提的这些事,我也说不上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吧,我的心里也乱麻麻的。”
尤香媛长叹了一声儿,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晚上下一点了,尤香媛说:“睡吧。”
任文秀忙说不是还有一间房吗,我去那边里睡。”
尤香媛说:“不,我害怕,你睡地上的小床,我睡炕。”
任文秀只好和衣睡在地上的小床上。尤香媛和衣挨着两个娃睡在了炕上。
第二天一早起来,尤香媛催两个孩子起来,两个孩子叫叫喊喊的声音,也把任文秀吵醒了。梳洗毕,吃了早点,尤香媛对任文秀说:“你今天就领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不准出院门。我就在门前地里薅薅草、拔拔稗子。”又对两个孩子说:“他也是你们的爹了,听爹爹的话。”说完,就拿了垫子、小铲子出院门去了。中午时分,尤香媛拿着几把子菜进了院子,就开始做饭。任文秀拿出卤肉,切了一盘,四个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饭。饭后,尤香媛又去门前薅草,任文秀又和两个孩子玩耍起来。
晚上时,两个孩子已亲热地叫他爹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两个孩子搂到怀里亲了亲。尤香媛望着他们三个,露出了一丝儿笑意,两个孩子早早地被尤香媛哄着睡了。孩子睡着后,尤香媛又和任文秀说起话来,话说到半夜时,又各睡各的。就这样,一连八九天,任文秀想去山上,尤香媛哪里肯让走,嘴上只说害怕。过了二十几日的一天晚上,尤香媛好好梳洗打扮了一阵,又让任文秀给她梳了梳头发,将张明月送的银镯子和金耳环叫任文秀给她戴上,穿上了张明月给她的新衣服,对任文秀说:“走,我们在门口大榆树下给天明烧个纸,了了我俩的心事,今晚上该睡在一起了。”说着,就拿了准备好的烧纸、供养、奠汤等物,走出院子。在那棵大榆树下,尤香媛用手画了一个圈,上了供养、奠了汤,然后烧了纸。尤香媛说道:“亮亮、莲莲的爹,天明夫,你在天有灵吗?我们夫妻了一趟,最大的遗憾是外人还不知道我们是两口儿,当知道我们是两口儿时,你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按照你的意思,从今天起,我和任文秀成为夫妻了,现时还没有公开,总有一天,会让世人知道的,两个孩子我一定抚养成人,你安息吧!如果你黄泉路上有音,你就保佑我们母子平安无事吧。”说完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儿,尤香媛叫任文秀也说上几句话,任文秀一时想不起来个好词儿,尤香媛又催得紧,任文秀只好胡乱说道:“陈道兄,你安息吧。我木够仁义,犯了夺兄妻之大戒。从同道人门说,你大我小,从实际岁数上说我大你小,比起香媛来,就更大了。按照你的遗言,我抚养好你的两个孩子,对香媛也要待承好,我要很好地爱她……”
尤香媛拉了一把任文秀的胳膊说:“你少说点行了,让你说时,你没词儿,说开了又尽说废话,好了,我俩疏个头起来吧。”随即两人都磕了头,收起碗盘,回屋里去了。
屋内两人坐定后,尤香媛对任文秀说:“今晚也算我们两人结婚了,不过,不像人家披红挂彩,大摆酒宴,我俩也就这么个命,今后相依着活下去就是了。”
任文秀说:“很对不起你,我生有一女一子,家孙、外孙都有了。我已四十有五的人,你才三十二岁,确实委屈你了。”说着,任文秀掉了几滴眼泪,他抹了一下,又说:“今后,你去我们庄上生活,还是在城里生活?”
尤香媛说:“你别说你大我小的话,成夫妻了,说那些嫌隙的话也没用。至于去庄上去城里随你的便,但我只求你每月看我和孩子三次,天明在世时,有时候几个月或半年才回来一次。”
任文秀听了半会儿了,才点了点头,尤香媛看着任文秀的样子又说虽说两个孩子不是你的骨肉,但你来勤了、混熟了’比亲骨肉还亲呢。”
任文秀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一上到山上,就不好下来。”
尤香媛说:“我觉谋着西云道观的主持,清远大师可能另选别人了,他会让你接替天明的那缺儿的,你下山的时间就会更多的。”
任文秀忙点了头。尤香媛这时笑着说我看你也等急了,我们睡吧。”
任文秀笑了笑说我从二十八岁上媳妇不在了,当了鳏汉已十七年了,没了一点儿心思,谁知大过年的见了你一面,无端撩起了我的儿女心肠。”说着就把尤香媛抱在怀里亲了起来,亲着说着:“凑巧儿,天明兄又没了,也算是缘分吧。”说着两人就宽衣解带,睡在一个被筒里,亲热地不知再说什么好呢,任文秀一连又住了几天后,才回到山上。
清远大师见了任文秀,阿弥陀佛了一声说:“文秀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好,你接替陈天明的那个干头,负责平衡山庙寺院的斋济。我不多说,你自会干好的。”自此,任文秀在文殊山上被人们称为粮道,有空儿就去一趟马莲花滩,看看尤香媛和那两个孩子,这是后事暂不提。
麦穗儿黄过来了,快到收割的时候了,李兰、娜塔莎、蒲珠先后生下了娃,娜塔莎生了个姑娘,李兰、蒲珠生的都是儿子。忙得张明月、张玉亮来回跑趟儿,送鸡蛋、送红糖,今天去看看这个,明天又去看看那个。这日,娜塔莎对她丈夫班子恭说:“你们中国人都喜欢男孩,我偏给你生了个女孩,你嫌弃我了吧。”
班子恭笑笑说:“没有的事,我一点都不嫌弃,我漂泊了半生,有你这么个媳妇,又在肃州站住了脚跟,你又给我生了个漂亮的女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不准你说这样难听的话。”说着,又跪在炕上亲了下孩子,狠狠地把娜塔莎亲了一口。
娜塔莎高兴地说:“只要你喜欢女孩,下次再给你生一个。”
班子恭听了,阴沉了一下脸说:“下次该生个男孩子。”
娜塔莎一下笑地说道:“看看,你还是喜欢男孩子嘛?”
班子恭说:“一男一女多好,你非要再生一个女孩。”
娜塔莎说:“我是试验一下你,到底嘴上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不。”
班子恭这才醒悟过来,忙又要去亲娜塔莎时,娜塔莎笑着说:“来人了、来人了。”
只见郭冬梅从外面走了进来,对班子恭说:“班师傅,暂时把杨超抽下来负责旅店的事,等过了这段时间了再说。”
班子恭听了笑着说:“可以,不是我夸杨超,杨超确实能干,比那几个年轻小伙子悟性还好。开过来一辆坏车,他听听声音就知道哪个部位出了毛病,看起来个头大大的、愣愣的,脑子是非常好用的,只是嘴里讲不出来。”
郭冬梅笑着说你当师傅的传授得好。”
班子恭笑道师傅是一方面,自己学更是一方面。孔夫子弟子三千,不就出了颜回那么几个,关键是自己要用心。”
郭冬梅笑着点点头,坐在炕沿上看了看娜塔莎的小宝宝,和娜塔莎说了几句话,就出门去了蒲珠的屋。
郭冬梅进了蒲珠的屋,见杨超撅着个屁股躬身看他的小宝宝,蒲珠坐在炕上喝稀粥,冬梅对杨超说看把你稀罕的,我每进来一次你都在看你的宝宝。”
蒲珠忙对杨超说给四奶奶拿凳子坐。”
杨超笑着搬过一个方凳,让冬梅坐了,冬梅看了一眼睡在炕上的小娃说:“这娃像了他妈妈了,不像杨超。”
杨超说脸盘儿有点像我,更多是蒲珠了。”三人笑了笑。
冬梅对杨超说:“我给班师傅说过了,最近一段时间,你就负责旅店生意,哪点不懂了,多问问蒲珠。我可告诉你,坐月子的屋子少来,除供吃供喝、洗宝宝尿布外,其余时间别进来,晚上在门房里睡觉,记住了没有。”
杨超忙说记住了、记住了。
蒲珠生了个儿子,心里特别高兴,生怕像了任文锦,结果是像了自己,担的一份心事也放下了。又听张明月、张玉亮说任文锦专叫金锁从乡里弄来一篮子新鲜鸡蛋拿了过来,又把姬银海送给他吃的陕北小米也提了过来,让蒲珠熬着喝米汤,还说要看看蒲珠生的娃,被张明月、张玉亮臭了两句:人家连月子都没出,你就进月房看娃娃,你有个底儿没有?任文锦只好说活糊涂了。”蒲珠听了这些话,又可笑又高兴,乐滋滋的,只盼着月子早点满了,叫任文锦也看看这小子,他的心里也就会踏实了。
青江已把修建洋商场的图纸绘出来了,他拿着让他爹看。任文锦说:“我对这玩意没研究,我看班子恭有眼光,见得世面多,让他看一眼。”
青江、高英就拿着图纸让班子恭看。班子恭果然不同寻常,他大大地指点了一番,对青江、高英说:“洋商场首先要突出门窗,修洋商场,就要有个洋味儿,门大,窗子大,门窗面上,要全部安装玻璃,让顾客在门外就能看见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