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图唐诗金榜》
(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一九九五年一月)
家藏一册石印《千家诗》,每页分上下两栏,上图下诗,图画得并不高明,但读诗观画,从画理解了诗,从诗体味了画,颇有所得的。前些年,为小儿买得一册解读唐诗的彩印小册,翻开第一页,即是“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鹅向着蓝天唱歌,蓝天上却有一架飞机,小册之中,充满着现代气息。这样一来,似乎儿童易于理解,其实这种不辨古今的做法,隐含着某种危险。读诗,总不是单纯为识几个字,还要让儿童知道一点其他,比如古人的衣冠、古时的器具,在他们幼小的心灵里,能有一个历史的氛围。因此,我倒喜欢那本石印的《千家诗》。近得张晓飞等人绘画的《彩图唐诗金榜》一套四册,正让我喜欢,因为它并不标新立异,没有用桑塔纳来代替马车,没有用塑料水壶来代替葫芦,以古画古,让儿童知道一点过去时代的情状,况且彩墨绘写,气韵生动,又有了透视的效果,构思也紧扣诗意,幅幅不同,宛然是本精彩的诗画册页,似比那本《千家诗》更好了。
《贪看无边月》
(江苏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八月)
范小青的小说,多为人知;她的散文,出过一本《花开花落的时节》,《贪看无边月》是第二本。第一本是一气呵成,可以看作系列化的长篇散文,而这第二本则是零星写得,散篇结集。如今散文铺天盖地,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但让我真正喜欢的,其实也很少。但小青这一本,我是喜欢的,有的篇什还读了几遍。想来原因有两,一是彼此是同学兼朋友,相知甚多,也有并不了然的,读了文章也就了然了;二是看惯了浓情幽情充溢纸面的东西,很有点厌气,换一种味道,平平淡淡的生活,实实在在的情感,读来感觉也就不很一样。小青写人,都是身边的人,小青写事,也都是平常的事,没有艳丽的情节,没有矫情的姿态,没有连自己也弄不懂的玄机,更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气势,她就在与你娓娓而谈,说着一个平凡女子的喜怒哀乐,一个普通人家的琐碎杂事,一个社会里芸芸众生的寻常生活。读过之后,你会感到周围的一切是那样真实的存在,会有许多与你心弦响应的感动。
《中国书艺六论》
(古吴轩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八月)
《中国书艺六论》作者毛启俊,晚号髡翁,社会学家,声名济济,除专业外,多有成就,书法艺术研究即为其一。历代书艺着述,汗牛充栋,然都步趋传统,因袭旧闻,老生常谈,且大都议论空洞,虚有辞藻。髡翁老人于此深以为憾,六十年代退休回苏后,壹志从事,由赏读而评述,撰成此书,但惜墨如金,字仅七万,分谈篆书、隶书、真书、草书、别体、书艺六题,行文随意,笔致自然,似乎漫不经心,但内行一读,心中自有分晓。如此经纬分明,如此徵引丰富,可见学有渊源,绝非平常见解。凡谈书体,都追溯源流,评析风格,根据最新出土文物及近世诸家论述,以成一家之言。况且行文深入浅出,读者易懂,于中国书法这一传统艺术,可得一个历史脉胳、风貌个性的清晰了解。陆衡君根据手钞本校订,刊印问世,然老人已墓木成拱,为此书作序的徐迟先生也已乘鹤西去。今春,老人孙女毛其苏送我一册,秋夜再读,不由感慨良多。
《中国报告文学史》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十一月)
朱子南教授是位忙人,竟然有闲暇写出这本厚达一千一百多页的大书来,让人有一点钦佩。他对于报告文学与报告文学作家的研究,已有许多年了,出过几本专着,这本是否算是一个小结,我不知道,但总标志着他的耕耘有了一个好收成。首先这是国内第一本报告文学史,叙述这一文体从萌生、形成到发展、繁盛的各个阶段,以及各个阶段的代表作家与作品;第二,既然是史,就得有史家的眼光与笔墨,这是一种被基希称作“危险的文学样式”,作者与作品或都经历了风风雨雨,既为之作史,自然不能见风使舵,品评文章,月旦人物,也就需要有点胆识;第三,既然是史,总得有个全貌,也就需要在尘封百年的故纸堆里寻获不为人知的材料,有了材料,也就有了贯串全书的线索。我想,这本史,不但可作为研究者的参考,就是一般读者,也会有所得益,至少读了就可知道,“报告文学”不仅仅是厂长经理们“丰功伟绩”的载体,它确乎有着更为深广的内涵。
《那夜无灯》
(四川大学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十一月)
几年前写过一篇《朱萸的文章》,说她从诗而转向散文的写,会得心应手的,收得此书,不由会心微笑:让我说着了。于一个人的文章,一篇篇零星地读,是一种感受,集中起来读,又是另一种感受。正像对一个人的了解,偶然的邂逅,往往只有一种感觉。如今一书在握,便可认真读读朱萸了。一个少妇的情怀,正像一棵风中的树,有时热烈,有时冷峻,有时迷茫,她将自己的感受真实地记录下来,既是生活的屐痕,也是情感的踪迹,正因为如此,含有的意味,也就非同一般了。她热爱生活,关怀人生,珍视友情,在她看来,春天的风筝,秋天的冷雨,古镇的清晨,都市的黄昏,一切都是可以咀嚼和回味的,她平实地叙述着自己的感受,有着淡淡的情愫,有着细细的笔致。朱萸为文,笔墨用得很经济,黄公望说:“作画用墨最难,但先用淡墨,积至可观处,然后用焦墨浓墨,分出畦径远近,故在生纸上有许多滋润处。”做文章也是如此,这就是所谓“简约”。
《虎阜志》
(古吴轩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十二月)
虎丘一山,志书极多,自明人王宾的《虎丘山志》至今不下数十种,而陆肇域、任兆麟合纂的《虎阜志》则为荟萃之作,它成书于乾隆五十七年,写成后即有西溪别墅刻本。它于虎丘山塘一带山水名胜、寺院祠堂、园林第宅、冢墓石刻、市廛物产、名贤高僧、艺文杂记等,都有翔实的载记,凡十卷,以内容富瞻着称。今得简体字新印本,系据民国十四年苏州永昌祥石印本为底本校点,诚然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由此我想到几点:一、乡邦文献的整理刊印,极有意义,虽说印数寥寥,但于保存文献和传播文化,功莫大焉,这件工作是寂寞的,需要有甘于寂寞的精神。二、苏州不少山水园墅、寺观祠墓,都有专门的小志,似应陆续整理出来,必有益于研究传统文化、拓展旅游事业。三、整理与出版工作,应该有个规划,有个系列,不要想到什么印什么。四、既然印得不多,就不妨印得精美一点,另外古籍一类,还是用繁体字为宜,因为繁简之间是很会有些谬误的。
《姚世英文博论着选》
(北京燕山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十二月)
与姚世英先生,曾见过几面,未敢谬托知己,捧读遗着,却让人浮想联翩。苏州这地方,真格出人,一个小老头儿,竟然对文物古迹有那么深入的研究,我想除职业之外,还得有兴趣,并且还要有感情,一九五七年以后,他走在坎坷的人生道上,这种感情来得格外浓烈了。这些长短录,似乎很杂,但都和苏州有关,谈文物,谈园林,谈风俗,谈字画,有精审的考订,有经验的总结,也有属于欣赏性的文字。读着这本三十馀万言的遗着,眼前好像晃动着他的身影,一只小小的酒瓶,还有一支似乎永远不熄灭的香烟。我想起吴潜的《南乡子》来,“壮志世难酬,丹桂红蕖又晚秋。多少心情多少事,都休,载取江湖一片愁”。本书的出版,也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姚先生殁后五年,朋友们没有忘记他,想给他印本书,将那些零篇散章结集一册,作为永久的纪念,然而朋友们大都也囊中羞涩,于是画画的,画了很多画,写字的,也写了许多字,将这些字和画卖了,筹措了一点钱,这本书总算印了出来。
(一九九六年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