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好像总在捉弄人。我最不愿意干的职业,除了农民就数教书匠了。原本我并没有当教师的思想准备。恢复高考那年,我报考的是湖北艺术学院的作曲专业,因为在乡间我除了学哲学外,还花费了多年时间摆弄各种乐器,刻苦自学了较为系统的作曲理论,写出过上百首音乐作品。复试结束之后,主考老师高兴地拍着我的肩头说:“小伙子不错,现在唯一要干的就是回去等录取通知了!”那句话一晃已有18个年头了,仍时时在我心头萦绕,可不知何故直到今天都未能见到那张应该属于我的录取通知书。当然,除了我及其家人之外,谁都不会可惜世界上因此而少了一个或许是非常卓越的职业作曲家。不过,我当时也并没有傻傻地等待,紧接着我就开始去追索成为一个哲学家的理想,报考了北京大学哲学系。结果又一次使我失望:北大与我无缘,而另一所据说是只招得到“二流货”的师范学校收留了我。虽然所学的政治专业与我想学的哲学并不遥远,但从那个“教师的模子”里造就之后,我终于不折不扣地变成了一个“教书匠”。
当行政干部本应是与我所学专业对口的职业,党对干部的要求也有“专业化”的字样,但不知怎么搞的,当我离开教书的职业并在行政机关干了几年后,又碰到了一股我们小字辈无法避开的“下基层锻炼”的风潮。美其名曰“培养”,但给我的感觉却与20年前的“上山下乡”异曲同工(不排除其他地方和其他人真正地受到了栽培)。我又一次被“幸运”地、自主性被剥夺得一丝不挂地选派到了一个山上连树都不长或长不大的乡当上了一名副乡长。下乡、进城、再下乡的经历,使我的人生滑稽地画上了一个封闭的圆圈。这一次命运的“否定之否定”,虽然在体力上并不辛苦,但精神上的痛苦却使人难以忍受。某些山乡的境况并不像一些宣传品上所说的富得流油。贫穷、落后和愚昧与从前并无二致,所不同的只是山更秃、树更少了。凭着做人的良心,在自己的岗位上该做的我都尽心尽力地去做了,但结果是什么呢?结果就像一首歌里所唱的那样———“什么都没改变!”可以说,党政干部的队伍是我们时代和民族的智力水平最高的群体之一,虽其中屡有败类,但也不能否认仍有勤劳肯干之人在努力(起码笔者是如此)。可是为什么贫困地区的面貌仍然是一如既往地贫困?难道我也必然要在这愚昧、落后的氛围中了此残生?
内心深处自主的择业意识,在这样的背景下不禁又一次悄然地萌动了———
其实,在儿童时代玩打仗的游戏之中,心中一种自然的职业意识为自己作出了定位———当一名英勇善战的将军。这是我最早的向往,也是埋在心底的一种最持久的愿望。由于种种原因,我至今未能走进军营,更难说去圆那遥远的将军梦了。或许是儿时向往的一种“将军情结”的持续吧,当我研究政治并开始构建自己的政治学体系的时候,军事和战争问题始终是我关注的一个重要方面。偶然的机会,我把研究的心得与现实问题相联系,写出了几篇战略方面的文章,曾经拿出去的一篇还得了省级的大奖。都快40岁的人了,说来可笑,有时竟像小孩一样做着白日梦,常常想着自己像美国的约翰·科林斯那样,成为中国的军外战略家。
二
在乡下,当我的择业意识重新萌动的时候,我就把精力集中到了法学领域。于是乎,理论与实践齐头并进,到1986年,司法部举行全国律师资格统一考试时,我以平均80分的好成绩顺利过关。尽管律师的路并不平坦,但我总算以亲身的体验,理解了其中的甜酸苦辣。20世纪90年代初,我还与几位律师同行一起成立了鄂东第一家合作制的律师事务所。在从事律师工作的活动中,我曾对此职业倾注了极大的热情,写出了多篇论文试图对此行业行为进行努力的推动。其中,《从一起“丢包悬赏案”说开去》《刑事辩护是律师实务的逻辑起点》和《关于律师职业及其从业方式的法哲学思考》等都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
不安现状、积极进取,可以说是我青年时代的显著特征。尽管失败常常伴随左右,但我行我素、义无反顾。现今挺时髦的“下海”,我在1987年就尝试过。从乡间走出后到广东“淘金”,不久被一家澳大利亚热带作物公司派去北京任业务代表,可是工作刚走入正轨,不料未能完全脱钩的组织在书记的指示下将我急令召回。此后,我又在中国公共关系协会干过一段“部长助理”,在湖北省中英健身茶实业公司当过副总经理,包括在律师事务所干合作人的经历在内,“下海”由于多方面因素的制约,对我来说都不算成功。正如一位曾是朋友的人所评价的那样———“华而不实”。的确,这是一句很贴切的评价,在我的参与下,以上那些单位的事业都是从无到有,开出了鲜艳的花朵;而在收获果实的时候,我却把它送给了别人,还不时地为别人祝福。
此时的我并没有停下匆匆赶路的脚步。就在经商浪潮澎湃之时,在家人的支持和家父“丢掉幻想,打破坛坛罐罐”的教诲下,我冲破了重重阻力,否定了过去的一切,又回到了久违的校园,在一所名牌大学的哲学研究所开始了新的跋涉,重温了一场做一名职业哲学家的酣然美梦。
研究生毕业后,通过再三权衡,终于———这次我是自觉地干起了教书这一行。
三
记得美国前总统理查德·尼克松在其名著《领导者》一书中,论述一个人成为伟人的条件时,列举了必须具备的三个方面:一是身处伟大的国家;二是具备伟人的素质;三是适逢伟大的事件。这几点只要换一种表述方式,对于我们选择职业并指望在某种职业中创造辉煌业绩的人就同样适用:第一条无非是一种先天的因素,你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以及有何种社会关系作为支撑事业的后盾;第二条应该是你有意识地把自己培养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以及为投身某种职业而准备的充分程度和所居的层次;第三条说到底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机遇。这三个方面作为一种择业时的参考,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自主择业的理性标准。尽管它只是几个远未量化的范畴,但正是由于其中包含着不确定的东西,才给人留下了考验自身判断能力高下优劣的自由空间。对自身条件和适当机遇的最准确地把握,才可能导致你最大的成功。
当然,一个人的条件在一生中不可能都是恒定不变的。除第一个方面的因素变动相对很小以外,第二个因素则完全可以通过自身的奋斗,通过提高认识和把握社会的能力来改变。而机遇这一点,实际上是最公平的,谁在一生中都会碰到它不止一次地降临,只不过就看你认识和把握它的能力如何了。从我自身的经历来看,刚步入社会时与现今比较,无论客观条件还是主观心态,都存在明显的差异,不管叫进步还是叫退化,不管叫成功还是叫失败,反正是有较大的变化。尽管从教书的职业出发,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教书的位置上,像是回到了原地,但用教科书常用的语言解释,这就不是一次简单的回复,而是人的生命进入了一个新的层次与高度。完全可以说,我较为多彩的经历已经物化成了我自己的本身,这些经验都成了我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一个人难免会遇到那种不想干而又必须去干的事情,不管你当时是如何对待,但只要你经历过,它都可能成为你的财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是丰富自身阅历、提高自身素质的重要手段,因为较高的素质和丰富的阅历与一个人把握机遇的能力是紧密相关的。即使一个人先天的社会条件不算优越,但只要不断努力地丰富和提高自己,那么成功就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希望。一句话,阅历愈丰、知识愈高、素质愈高、能力愈强,成功的可能性就愈大。历史上,现实中出身低微的人在事业上获得极大成功的例子不是俯拾即是吗?
我还远远没有成功,但自信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成功条件。我仍将努力、努力,使自己不辜负心中的希望!
和谐、冲突与理性———掩卷沉思《红叶梦》
金风红叶,热闹喜庆,一种美的情境使人心旷神怡;人鸟虫鱼,各得其所,一派美的和谐让人飘飘欲仙。
这种极富诗情画意的理想境界正是刘广才先生的散文佳作《红叶梦》,通过浓墨重彩的描写而表现出的一种基本色调和正面追求。作为整篇文章内在的逻辑起点,作者独具匠心地运用了多种不同的艺术手段,使其在人类理性的驱使之下,历经了多种不同侧面的层层显现。在这个显现过程中,读者与作者,作者与社会,社会与自然环环相扣,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天人合一”、至善至美、永恒的和谐。
这既是《红叶梦》的理想与灵魂,也是它展开的前提和结果。
众所周知,任何一种智力成果的实现,从初始观念的形成到最终外化为具体的实在,其中间的转换过程在形式上虽然各不相同,但排除了种种生动的表象,它们的逻辑结构却具有高度的一致性,就是一篇尽情渲染的文学作品也概莫能外。创造的主体在生活中得出了某种灵感之后,必须经过试验或实例等常人都能明白的方法来论证其观念的正确,并把其观念转变成众人都能认可的实体和结论。从生活中提炼主题,通过广大读者在审美的愉悦中去理解和领悟,并把自身的追求和人们的需要外化为社会的具体行动,是文学创作的一种自然目标,也是刘广才先生在其作品《红叶梦》的创作中刻意追求的一种基本的精神动因。
我们不妨顺着《红叶梦》的思路,综合内在和外在的两个方面,对其进行一番鉴赏性的评述。
首先,让我们看一下这篇散文的标题:片片红叶、幽幽梦幻———准能一下子就把读者带进作品那情深意远的氛围之中。不仅如此,一个“梦”字不但展示了作品任其挥洒的意境,而且给予了读者任思绪驰骋的广阔空间。本来,梦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古今中外不知有多少科学家和艺术家对它做出过卓有成效的研究,并赋予了种种不同的含义,甚至读者也会根据自身的经验对其作出不同的理解。但我认为,作者的苦心不单限于追求文学上的美感和学者式的分析,而是以此作为支点预作一番超越时空的跨越和巡礼。大家知道,梦作为一种非理性的形式,一般地说它是作为人类理性的对立物而存在并与理性的原则相背离的,它不过是人类思维的一种不成熟的特殊状态,还有待于发展到理想的阶段。正因为它的不成熟,其内部所包含的继续发展的生命力也就愈发的强烈。也就是说,它好像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任其展开必将生根、发芽继而成为一棵参天大树。由于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在生物界的普遍存在,不成熟的东西总在向成熟的状态发展,以至于任何既定物中的矛盾性总会通过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于是非理性与理性也总会表现出某种形式的冲突,正是这种冲突必将导致其既定物向更高一级的状态进化。“红叶梦”尽管只有三个字,但正如种子包含了大树的形态和成长经历一样,它也包含着人类追求的理想境界和它自身包含的矛盾冲突及发展的整个潜在进程。
从文章的逐步展开,这种发展的规律性就会清晰地显示在读者的面前。简言之,和谐—冲突—在理性的规范下力求新的更高层次的和谐,这是《红叶梦》最本质的逻辑主线。细心的读者也不难从文中的字里行间透视到作者的这种基本思路。当然,散文不可能像科学论文那样具有一语破的的彻底性。叙事和抒情,用美的形式来表现美的理念才是散文的所长,文学理论所说的“情以事牵”正是这个道理。不唯完整的构架且具有血有肉的丰满,这才是《红叶梦》把思想性和艺术性熔于一炉、引人入胜的关键。
一段听来好像极为平常的故事,由于大家生活在其中,如不具备对人类社会的责任感以及独到和敏锐的洞察力,或许谁都可能把这段不平凡的历史看得淡而又淡:从前,枫树湾树木成林,曾经在某个时期被一扫而光。现在人们意识到了生态平衡的问题,又开始在过去砍树的地方栽了树。这确实是一段众人都经历了的生活,但作者却从生态环境这个问题入手,引出了整个人类社会走出误区的深沉思考。散文在奠定了和谐的基础之后,便进入了开展其冲突的主体部分。这一部分写得很悲,写得很惨,甚至于读完全文之后仍使人有一种难以摆脱的压抑感。这种压抑感迫使你去思索,正如警钟之长鸣。读完这一部分,人们不禁想到:人类尽管不想灭亡,但灭亡的阴影总是与之相伴相随;人类理性的化身———极具忧患意识的知识分子在喊、在叫、在说道,目的是要人们不要忘记那刚刚度过的尚不久远的过去。
在大家都熟知的那一年,由于那一系列玩笑似的举动,使枫树湾那满山的红叶像摇铃似地飘落。为了大办钢铁,人们鼓足了干劲使一棵棵大树应声倒地,并变成了一堆堆灰烬。枫树排光了,枫树垴秃了,枫树坳裸露着身子像一只死甲鱼。再也找不到一片红叶了……
这的确是一出典型的悲剧。
在这出悲剧中,冲突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理想与现实,善良与邪恶,生命与死亡,富足与贫困等一系列的对比都在这平淡如水的叙述中被倾斜和强化。理想、善良、生命和富足等一切美好的东西和正面的价值追求都被负面的邪恶无情地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