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新生抱着脸盆、台灯进出18世纪的房舍,“非官方导游”牌下的生动面孔熟悉地叫着一个个过去的名字,我忽然觉得哈佛广场上每天的演讲、表达、倡议、演奏变得非常自然。古往今来的人都在,你尽可以发挥自己的所知、所想、所能,没有边界。你不过和他们打个招呼、对对话。
第二节 想象
——于丹:给天使缝补翅膀的人
一、想象的概念
想象是在头脑中对已有表象进行加工、改造、重新组合成新形象的心理过程。人们在实践过程中积极反映客观事物,将感知所得的感性材料贮存在人脑中,加工成感性材料形象,即表象。想象以表象为基本材料,但不是表象的简单再现。在想象的过程中,表象得到积极的再加工,再组织,加入到新的联系之中,成为新形象的一个组成部分,从而不同于被感知时的情境。
报载,中美孩子在一起画画,题目是:“我们全家都喜欢跑步。”
中国孩子老是问老师:“我的画画得像吗?”画面是:爸爸、妈妈、我和小狗依次在跑道上跑步。
美国孩子则问老师:“我的画画得好吗?”画面上只有小狗在跑,但小狗一双特别大的眼睛占据了半张脸。在小狗特别大的眼睛里,爸爸、妈妈和我也在依次跑步。
前者着重表象,是模仿;后者是追求想象,是创新。二者对比,后者多么富有想象力!可见,想象有助于打破原有联系方式的局限,使人从新的角度看待事物,从而起到开拓思路、激发创新思维的作用。
二、想象的分类
想象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从不同机制和特点看,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无意想象和有意想象,回忆想象、前瞻想象、科学幻想和物化想象。
1.无意想象和有意想象
按想象产生的目的性和自觉性,想象可分为无意想象和有意想象。
无意想象,或称消极想象、随意想象,即简单地保存、回忆事物的表象,它没有预定目的,让思维顺其自然进行想象。例如,仰望天空变幻的浮云,会觉得它像大海的波涛,起伏的山峦……想象无意识的参与,不期而至。无意识想象的极端表现是做梦。做梦的内因是人大脑皮层上的暂时神经联系的痕迹重新活跃和改组、加工。想象的能力可以在梦中得到充分的发挥。想象力丰富的人,其梦境充满了奇异的形象;想象力贫乏的人,其梦境也平淡无奇。梦境的奇遇,有时会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创造性设想。
小孩子不会有意去想象,但想象力却比我们成年人丰富得多。
禾禾3岁就喜欢问这为什么,那为什么,我们常常答不上来,就让他自己设法回答,他也真能自己回答。
一天,他久久注视一棵小树。“为什么小树不会走路呢?”“噢,因为它只有一条腿,我有两条腿,太好了。”
吃包子的时候,“包子为什么流油呢?”“对不起,是我把它咬痛了,它哭了。”“为什么要下雨呢?”“啊,天空被乌云弄得太脏,得洗一洗了。”
“为什么雨点往下掉,不往上掉呢?”“因为往下掉有地面给接着,地面是它们的妈妈。”
“雨为什么又停了呢?”“准是下累了。”
“为什么会打雷呢?”“黑云脾气坏,爱吵架。”
“大海为什么不停地喊呢?”“有的浪跑得太远,大海叫他们回来。”
“风筝为什么飞不远?”“有人扯住了它们的身子。”
“为什么会有黑夜呢?”“晚上太阳要休息。”
“长颈鹿脖子怎么那么长?”“因为它们老想吃树上的叶子。”
童年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宝库,留一分童心,就是留一分真诚;开拓一分童心,就是拓展一分创意。
有意想象,亦称积极想象、不随意想象。即对事物的表象有意识地进行加工组合,有预定目的的想象,如艺术结构图、文艺欣赏。按想象内容的新颖性、创造性,有意想象又可分为充填想象、再造想象、创造想象和物化想象。
其一,充填想象。充填想象指的是,在仅仅认识了某事物的某些组成部分或某些发展环节的情况下,在头脑中对该事物的其他组成部分或其他发展环节加以填补充实,从而构成一个完整的事物形象的发展过程。荷兰哲学家哈·劳伦斯在其《形象思维》一书中写道:“把完整的东西补足,乃是理性能力中一个最基本的本领。”
欣赏大自然的美,需要充填想象。例如,漓江山水之美,不仅仅在于它的地貌,还在于它的半遮半露——既有郁郁葱葱的植被,又有裸露的赤壁,犹抱琵琶半遮面,给人一种含蓄、婉约的美。而中国西北的山植被少,就像一个人赤身裸体,一览无余,缺乏想象空间;中国东北的山,植被密密麻麻,如同包裹严实的妇女,让你的想象空间无法展开。比较而言,半遮半掩的漓江山水给人以丰富的想象。
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充填想象应用广泛。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一次在警察局偶然看到了一份资料,记录的是:皮科 —— 一个鞋匠同一个富有的孤女结了婚。后来皮科被人诬告入狱。在狱中,他忠心耿耿地服侍一个因政治问题而被捕的意大利主教。主教临死前向皮科讲了一个埋藏珍宝的秘密地方。7 年后,皮科找到了珍宝重返巴黎,终于将诬告他的仇人一一杀死。大仲马就是根据这个案件,经过神奇的想象,写成了一部波澜起伏、扣人心弦的著名小说——《基督山恩仇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想象,尤其是没有充填想象,也就没有文学创作。我们作文教学的扩写、续写,就是充填想象训练。
充填想象还见于文学艺术表现上的“空白”。国画中有“计白当黑”说。所谓“计白当黑”,表面上是空白,是“虚”,实际上却是虚中有实。南宋山水画家马远就很讲究构图的空白。他画山,常画山之一角,所谓“或峭峰直上不见其顶,或绝壁直下而不见其脚”;画水则常写水之一涯;其他景物,亦是减到不能再减。他的名作《寒江独钓图》,只画了一叶扁舟漂浮在水面上,一渔翁在船上独坐垂钓。四周除了寥寥几笔的微波,几乎全为空白,但却增加了空间感,烘托出江面上一种空旷渺漠、寒意萧条的气氛,从而更加集中地刻画了渔翁凝神贯注于垂钓的神气,也给欣赏者提供了深远的意境和广阔的想象余地。
而文学家们所说的空白,又称为“无字之处”。解读无字之处,充填想象大有用武之地。如《荷花淀》一文中,写到水生女人听到水生报名参军的心理状态,就设置了一个“无字之处”——“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像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水生嫂听到丈夫要到部队上去,内心感情异常复杂,但作者没有直接点明这种感情,而用“划破手指”这么一个不经意的细节轻轻写出,从而留下了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这里也许有对丈夫的埋怨,有对家庭重担的忧虑,有对亲人远离的依依深情,有对丈夫带头参军的自豪感……一切留给读者去琢磨,去充填想象。
曹禺的《雷雨》第二幕,当周朴园未认出鲁妈就是侍萍,而说鲁妈走错了屋子时,侍萍有这样一句台词:“哦——老爷没事了?”
面对周朴园无动于衷的举止言行,犹如梦中初醒,侍萍仅仅“哦”了一声。30年前,这是她住的房间,而今,却被周朴园认为是走错了屋子的人。这令人何等痛心!面对这道貌岸然的周朴园,她有恨,但发不出来;面对这间熟悉的屋子,她有情,却说不出口。这短暂的间歇,她涌出的感情极为复杂深沉,作者没有用大段的旁白进行发泄,而是用含蓄的笔法把它浓缩在一个“哦”字上。这个“哦”字,蕴含了侍萍长长的悲惨身世!
又如归有光《项脊轩志》的最后一个句子:“庭有琵琶树,吾妻死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矣。”看似写树,然不言之情尽在其中。亭亭如盖之树尚在,亭亭玉立之人去矣。是在为妻亡伤心?是物是人非的感叹?是世事变幻、人生无常的思虑?是仕途波折、家庭寥落的无奈?
空白的好处是引导读者想象。李渔说:“和盘托出,不若使人想象无穷。”充填想象是读者的再创作。
其二,再造想象。根据语言、文字等对事物的描述,在大脑中形成相应的新形象。如阅读罗贯中的《三国演义》,通过作者生动的笔触,在我们的想象中就会出现一个羽扇纶巾、足智多谋的诸葛亮形象。这就是通过再造想象而产生的形象。由于人们经验、知识、个性和欣赏能力的不同,每个人根据他人描述或文意所形成的再造形象,也不会完全相同。
电视连续剧《诸葛亮》和电视连续剧《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的形象,就不相同,它反映编导人员对罗贯中的《三国演义》的“再造”想象能力的差异。
孙祥虎先生的短文《横平竖直好一个“正”字》,就是再造想象的范例。
也许出乎造字的原始创意,或是现代人简明的共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在统计选举票数时常常用“正”字来计算。
好一个“正”字,笔画简洁,横平竖直,规规矩矩,没有点、钩、弯的城府,也没有折、撇、捺的算计。“楷、行、隶、篆”难掩其本色,美术加工也不变“尊容”,而为人处世的道理正好与此相通。在人生道路上就要坚持“正”字,就是品行端正,老实做人,踏实工作,认真做事。这些话说起来简单,但真要做到并始终坚持却不那么容易。人生道路曲折崎岖,有许多坎坷,有许多岔道口。特别是当你春风得意时,金黄色的,玫瑰色的,各种诱惑更是无处不在向你招手,抛媚眼,千方百计拉你偏离这个“正”。
在选举计票时,“正”的一笔笔横和竖叠垒起人们的信任与希望。得“正”最多者就是群众最拥护的人。这个人必须以“正”为灵魂。理想要正,目标要正,做人要正,干事要正,心术要正,绝不能搞歪门邪道。另外还有一些带正的词组,也特别值得记住,如端正,纯正,公正,正大光明,正人君子,刚正不阿,清正廉明……生活中恰恰有人当初也获得了较多的“正”字,但后来慢慢地忘了给他“正”的人们,忘了人们对他正的希望,走向了正的反面。这样的事例屡见不鲜,也着实让人心寒。
人的一生中会经历无数次各种各样的事情,但不论成败与否,都应该对得住这个“正”字,要写好自己心中的“正”字,看一看“正”在你心中上一横是不是天,下一横是不是地,中间一竖是否放“正”,小横是手不要伸得过长,小竖是腿要站得直才能立得住。世间的任何事和人都在沿着“正”的轨迹向前发展,倘若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问心无愧,那么任何脱离了真、善、美的假冒伪劣、邪恶阴谋还会滋生吗?
真是好一个“正”字!作者从正字的用途着笔,赞扬它的笔画简洁,规规矩矩,由此想到要老实做人,行得端,立得正。
短文运用拟人手法,想象合理而丰富,让“正”字像一个大写的“人”,端端正正站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时时扪心自问:偏离了“正”吗?
讲一个小小的故事。
一个寒冷的冬天,在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有个双目失明的乞丐,他在脖子上挂了一块写有“双目失明”的牌子,以期得到路人的同情与施舍。可是,经过他身边的人却像没看见似的走过去了。
有一天,一个诗人路过乞丐的身旁,他很同情这个乞丐,可是又没有钱接济他。于是诗人就在乞丐的牌子上写了一句话作为代替品。令人惊奇的是,过了一会,居然有很多人给了乞丐同情与施舍。
乞丐问诗人:“你在牌子上写了什么,为什么有那么神奇的效果?”
诗人告诉他,写的是“春天就要来了,可是我不能见到它”。
当时正值寒冷的冬天,人们盼望寒冬早日过去,春天尽快到来。诗人那句“春天就要来了”,唤起了人们对春天的憧憬和想象,给人们带来了生机和希望。而紧随其后那句“可是我不能见到它”,则真切地表达了乞丐的痛苦、不幸与无比失望,同时也表明了乞丐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的态度。因此,它唤起了人们的同情与怜悯。
在中国古代诗词创作中,十分讲究营造虚实相生的境界,以虚代实,以虚写实。体现在具体表现手法上,形成了表现手法的模糊性,从而产生文约事丰的动人魅力。汉乐府诗《陌上桑》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者写罗敷之美,并没有正面去如实描绘她的身材容貌、举止动作,而是采用一种模糊、虚化的手法,从侧面勾勒各种人见到她以后所引起的行为,而罗敷之美就尽在这些失度举动带给读者的种种“再造”想象之中。
除了表现手法的模糊性,更有表现力、更有审美价值的是诗歌中的模糊语言,它所表现的是一种想象的朦胧美。正如云雾缭绕的山峰,轻纱曼拂的舞娘,如梦如幻的月色,其审美的意趣全在空灵飘逸、似有若无的朦胧想象之中。“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晏殊)是描写景物的朦胧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陶渊明)则是一种空灵飘逸之美;“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李煜)又是一种似是而非、无可捉摸的含糊美。凡此种种,都是模糊语言的造化,都需要读者再造想象去领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