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小品文作家的妙处,便是在乎以自我为中心,不断地提起他本身。”尽管对于这个“自我”中心说,一直存在着疑义和争论,但是,有一点却是人所共见的事实,那就是:在散文里,作者的人格、个性的表现,不仅要求也像抒情诗那样的浓厚、鲜明———比如有人说散文这一文体,“是将诗歌中的抒情诗,行以散文的东西”,而且还要求比抒情诗更加朴实、自然。作者无论是抒情、叙事、说理,亦不论使用的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二、第三人称,其实质,无不是在抒我之情,表我之意,言我之志,“处处皆有‘我’在”。作者将他的“人格的动静描画在这里面”,“人格的声音歌奏在这里面”,并且还是“深刻地描画着,锐利地歌奏着,浓厚地渲染着”,使读者一读其文,便能够“洞见作者是一个怎样的人”。
写散文贵在“处处皆有‘我’在”,但又最忌故意“表现自我”。如前所说,散文中的“我”,就是“我之情”“我之意”“我之志”———“我”之思想感受。如果这一切是亲感而诚的,坦白自然的,那么自能从中见到作者人格、个性的真面目;反之,作者缺乏这种“至诚”和“坦白”,一心只想着“表现自我”,将“我”极力夸张,矫揉造作,装腔作势,那就不仅不能给人以真诚、亲切之感,引起人们的关注与同情,反而会使人生厌。所以说,散文中的这个“我”,应该是诚实而又谦虚的。他既有不溢美隐恶的坦诚,又有不伤及他人的自重。他有强烈的爱憎,鲜明的是非观念,发表意见,抒发情感,从来是坦率而尖锐的;然而,他又始终以平等的态度对待读者,将读者视为知己,向读者交出他那颗火热的心。
所以,读者是经常将散文当作作者的“自叙传”和“内心独白”来读的。从那里,我们可以窥知作者的人格、个性、思想、习惯、嗜好,以及生活经历……的确,许多优秀的散文家,虽然已经故去了,但是,他们的纯真美好的心灵,却永远跳动在他们的作品里。
余光中在《散文的知性与感性》一文中说:“在一切文体之中,散文是最亲切、最平实、最透明的言谈,不像诗可以破空而来,绝尘而去,也不像小说可以戴上人物的假面具,事件的隐身衣。散文家理当维持与读者对话的形态,所以其人品尽在文中,伪装不得。”
真实是散文的生命,情感的真实就是散文的灵魂。散文作家是直接地将自己情感与思想投入作品中的,读者可以从文章鉴赏过程中轻易地走进作者眼中的世界,走进作者心中的世界,与作者做心与心的交流。从这个意义上说,读一篇散文,就是结识一位朋友,就是在与朋友进行交谈。所以在散文鉴赏中,我们要透过文字阅读作者,感受作者的情性与意趣、识见与修养、审美崇尚与追求。观文知人,散文阅读是拥抱作品与作者,是心灵与心灵对话,感情与感情的交流。
当然,散文之情的抒发,还要有思想和理性做支撑。散文中的“理”,一般理解为文学作品中的理性内容和美学趣味,使文学作品包涵了道与理的精妙意味。在散文中,情与理往往是相映成趣、相映生辉的。犹如女作家石评梅坦言:“深刻的情感是受过长久的理智的熏陶的,是由深谷底潜流中一滴一滴渗透出来的。”这表达出了情与理透辟的辩证关系。
散文是人类真我的袒露,是人类生命的精神家园,解读散文就是解读品味人类自身。作者把情感思想长久体味、积聚,借助精深的笔力表达出来,闪烁着理性的深邃光辉;读者诵读品评,需要以多元的精神为导引,开放性地接纳、理解,由此而拓展自己的认识空间,从而更好地提高审美品位。
三、由形入神,探究主旨
“形”与“神”是散文的基本元素。论述散文,“形散神不散”是散文重要的特点。所谓“形散”,一般是指散文选取材料的丰富、广阔和行文方式的多种多样、多变灵活。对于散文来说,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大到全球事件,小到蝼蚁之微,一粒沙,一滴水,都可以成为选材的对象。所谓“神不散”,主要是指渗透在字里行间的情绪、意蕴、主题等,好像一个人的精神、气质,集中而统一,但往往需要经过细细琢磨才能感受得到。“神”是散文的主心骨,是灵魂,没有了它,一篇散文就散了架。
古人说“形聚而神生”,“形谢而神灭”,都在突出散文“神”的重要。“形神兼备”,说明“形”和“神”是互相依存的,一篇好的散文必然是丰富的材料与集中的主旨的统一。如《动人的北平》这篇文章,所选取的材料是很丰富的。作者像一位丹青妙手,从不同的侧面具体描绘出北平丰富多彩的“形”:北平好像一个魁梧的老人,像一株古木老树,北平是一个珠玉之城,北平又有多样性,北平有五颜六色旧的与新的色彩……作者从全方位来写北平,材料看似驳杂零散,但为什么不显得杂乱无章呢? 原来作为一座古老的城市,北平是有其精神特质的,那就是“老成”“豪爽”“舒适”“平易”“宽大”和“包容”。这是北平的动人之处,也是这篇文章组织材料的“主心骨”所在。文章正是围绕这样一个主题,表现各色人等的生活,从而展现了北平的整体风貌、整体形象。
归有光的《项脊轩志》是一篇出色的抒情散文。篇幅短小,却写到了项脊轩的变迁,追忆三代人的生活,自己日常生活琐事,大家庭的分崩离析等。文章有叙事,有抒情,有动作、语言和景物描写,表现手法多样,行文方式多变灵活却杂而不乱。原来散文有一条明晰的主线,那就是项脊轩的变迁;有一条隐含的暗线,那就是作者自己对亲人的至诚醇厚的深挚感情。明暗两条线,把散乱的生活片段粘连在一起,表达了对亲人的怀念,唱出了人生的哀歌。
散文的材料虽散,但万变不离其宗,它必须围绕作者的思想感情展开。鉴赏散文,除了对所选取的材料进行分析归纳外,还要注意材料的组织方式和行文的线索、文章的结构等,以透过零散的材料来抓到散文的“主心骨”。
一要明了写作的背景来探索主题。主题的表现不可能离开一定的写作背景和作者其人的世界观的制约,想办法弄清作者在怎样的心境下写作的,当时的时代背景如何,社会环境怎样等,是我们探索散文主题的重要途径。
二要抓住“文眼”探索主题。文眼,是指那些特别精练警策的词句,是作者精心安置的“慧眼”,也即散文主题的凝聚点。这点睛之笔,正是我们探索散文主题的直接途径。刘熙载在《文概》中说:“余谓眼乃神光所聚,故有通体之眼,有数句之眼,前前后后无不待眼光照映。”所谓“神光”,即散文的主题;所谓“照映”,即指主题对散文的统摄作用。如苏东坡《留侯论》中的“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季羡林的散文《幽径悲剧》,其中“幽”和“悲”字皆是文眼,都是“神光”闪烁之处,抓住了,细探究,透过它即可以窥探主旨所在。
三要从品析重点段落探索主题。散文的主题,固然得通过作品的每一个段落表现出来,但它绝非平均分布在各段里;每个段落固然也都要为表现主题服务,但它们所担负的具体任务并不完全相同:或是在描写某个具体的部位,或在叙述某个事件的过程,或在结构上承上启下以表明过渡等。可以说,一篇散文的大部分段落与主题的关系并不是直接的,有的甚至完全是出于结构上的考虑,与主题全无关系。一篇散文的主题,常常是通过作品中的某一两个重点段落来表现的,它好像是支撑一篇散文的“力点”,是我们探索主题时千万不能忽视的地方。季羡林的《幽径悲剧》中最后一段,“但是,我愿意把这个十字架背下去,永远永远地背下去。”就有这样的效果。
四要善于梳理文章的思路归纳主题。文章的每一段、每句话归根到底都是为阐明中心服务的,都归向文章的主旨。平时要多注意归纳提要。要找寻、读懂文章关键的词句,特别是那些体现作者立场观点,反映文章深层次内容,内涵丰富、形象生动的词句,文章的主旨常常隐含其中。
总体来说,要很好地分析有关散文选材与主题、“形”与“神”的问题,必须建立一种整体阅读观,要从文章的整体入手,宏观把握作者在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思想感情,从而读懂作者的感悟,领会文章的主旨。
四、以小见大,赏析技法
“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这是郁达夫谈中国现代散文时做的一个比喻性的总结。这话的确道出了现代散文篇幅短小而内涵丰富的实情,有助于我们领悟散文的特性。
在散文中,“以小见大”是散文普遍性的艺术特征和表现手法。这里说的“小”的含义比较广泛,既可以是某一人、事、物、景,也可以是选取的某个表现角度,也可以是某种象征和比喻手法。“以小见大”是一种艺术处理的独到功夫,它将具体细微与抽象深刻连接,窥一隅而知全貌,撷一叶而知春秋。
第一,“以小见大”是指散文选材虽“小”,但主旨博大、深远。散文的选材是非常广泛的。古人说过:“一叶且合人意,虫声有足引心。”意思是说即使一片树叶也能勾起人无限思绪,即使昆虫的叫声也有可能激发人的创作灵感。用这句话来形容散文选材所能达到的细小精微的程度是很贴切的。季羡林的《幽径悲剧》里选取了一株紫藤萝来描写,借紫藤萝的命运表现出一个特定的时代中,对真善美的戕害与摧残,透视出一个时代的悲剧,人性的悲剧。小事物见出大主题。
散文选材的“小”,也许是这种文体本身所决定的。散文家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以小喻大,能以四两拔千金。在写散文时往往运笔于一事一物的细部,在不惹人注意的地方狠下功夫,却常常能够出奇制胜,发人深省,让人在细微处领会“大义”,从平凡中发现不平凡。
老作家秦牧在《海滩拾贝》一文中,向我们介绍了一系列令人目迷五色的贝壳,从“看似平静”却“整天在演着生存的竞争”的海滩,领会到事物之间矛盾、复杂、联系、变化的辨证规律;从海滩上“转眼消灭的脚印”,感到“个人的渺小”;从“亿万的沙粒积成的沙滩和亿万的水滴汇成的海洋”,感到“渺小和伟大原又是极其辩证地统一着的”。秦牧的这篇散文,就善于把这些人们习见的微小事物,提升到一个哲理和诗的境界,是一个“由小见大”的极好的例证。
第二,“以小见大”是指散文写作一个常使用的角度———小处着墨,大处着眼。古语说“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用来解说散文,实际上显示了散文由微见著的呈现方式:以细小、平凡来展示宏大、奇特,从局部、表象来表现整体与实质。例如老舍的散文《想北平》,没有写北平的宫殿园林,而是借助于被一般人所忽视的细微事物,如“长着红酸枣的老城墙”,“墙上的牵牛,墙根的靠山竹与草茉莉”,甚至韭菜叶上雨水溅上的“泥点”、柿子上的“白霜”等,写出了这座城市的古老与苍凉。这或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管中窥豹”吧。让人在细微处领会“大义”,从平凡中发现不平凡,做到体物入微,微中见大,微中传神,直至微中出味。
第三,“以小见大”作为散文的一种技巧,实质也是“以小喻大”。这里的“喻”,显示了散文的思维方式具有一定的比喻性———作家们总想在平常事物中寄寓点什么。我们在散文中常常看到,沧海一粟、云龙一爪,其实反映了时代风云和社会的变迁;一枝一叶、一草一木,其实对应着茂密的森林和广阔的田野;一句话、一个动作和眼神,其实能见出一个人的风貌和精神世界。那么,所有这些是如何如发生、如何形成的呢? 这里显然有一个发散、放大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喻”。就像一滴晶莹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多姿多彩的图景。这正是散文“以小见大”的体现。也正是这个“喻”的过程,让散文看似平淡、散漫的“形”,在精巧、严密的“神”的统摄下,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汉语本身具有很强的暗示性。平常的事物,同样也能触发作家的想象及联想。人们借着某一事物,依赖比喻、象征、双关等技巧,往往产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想象和联想,从而得到一种生命的启示或人生的哲理。在《春末闲谈》中,借自然界昆虫现象说理论道,揭穿中国自古至今统治阶级的治人术、毒人术、杀人术,其中深刻的内涵怕不是一个“大”字能概括得了的。
总之,“以小见大”准确地概括了散文的特性。“小”其实是“大”的凝聚,“微”其实是“著”的浓缩,“淡”其实是“浓”的沉淀。这是我们在欣赏散文时要好好领悟的。
五、感悟意境,借鉴写法
写景散文贵在写出意境。“意”是指作者在文中流露出的思想感情。这种感情的表达,或直抒胸臆,或借景抒发,或托物言志,或因事明理。这些可寄托作者情思的景、物、事就是“境”。单纯的景物描写谈不上意境,“意境”应该是外在的景物与作者心境的高度统一,是外物与内情的自然融合,是饱含作者感情的艺术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