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风雨华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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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小院初交锋

出乎丹霞子道长所料,哈提鲁尔听完赵玄等人的禀报后,并没有当即下令,派重兵于子时前后,悄悄地将位于小镇后山坡上的那幢小院围它个个水泄不通,哈提鲁尔大人捻着几根稀疏的黄胡子,亲切地对赵玄等人说:“我想有你师傅的威名,那陆景霖也不敢放肆造次的,你们只须前去好言劝抚,说得他来降,也就罢了。至于将他一家斩草除根一说,也是本督给大家壮胆用的,凭他的一身本事,若能诚心来降,那就是大元的臣子,是财富,或为官或为民,均由他自己选择。”

赵玄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不愿意跟师叔发生冲突。武功不敌那是其次,主要的是师傅决不能允许他们骨肉相残。

为此,赵玄很感谢哈提鲁尔大人。

赵玄与李允龙带领几十名捕快,于第二天一早接近那座小院。

这是座四合小院,躲藏在密密匝匝的刺槐树之中,远看,只有树丛,如云似雾;走近了看,才见半截围墙,已经倒塌颓败,残剩下的围墙及房子都好像钻进了背后的土山里,宛如黄河上游的窑洞。而围墙正南方有两扇黑漆大门,油漆已被风雨剥蚀,门前蚁穴拱起的土堆盖过了门槛,蚂蚁们匆匆忙忙地往洞中搬运食物,从破败的院墙往里望,小院里树木成林,野花怒放,一条通往住房的小径杂草丛生,认不出曾经是路,草梢上到处是蛛网……打眼一看,就知道此房屋已有多年无人居住了,同来的捕头们相互交换了眼神,意思说,这里面怎么会住人,笑话。

赵玄跟李允龙会意地一笑,向师傅施了一礼:“这小院摆出一副无人居住的假象,恰好说明陆……师叔一家就住在这里。师傅但请在此坐阵,待弟子等去看看再说。”又向随从们吩咐:“在此埋伏守候,没有师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丹霞子吩咐:“见了师叔要先行大礼,然后方可好言劝说他出来见我,且不可言语冲撞,自讨苦吃。”

赵玄等答:“谨遵师命。”

十几名武林高手从墙头刺槐顶上飞进院内。

赵玄等人知道,陆景霖如果的确是栖身在这荒废的小院里,那么,他一家出入都是从树梢上飞越,并且不像武士们还要在树梢上崩星留下印迹的。

几间屋子看过了,也都是灰尘挺厚,潮霉之气扑鼻。厨间更是柴湿灶冷,多少年没动烟火了。这样的屋子显然不能住人,小院里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有小鸟争啼,蝉鸣震耳。

莫非神捕赵玄此番推断有误?那么像陆景霖这样的武林奇人,目前又成惊弓之鸟,他的妻儿既在此镇露面,若想安枕无忧,除了这个小院,他是绝对不会选择第二个去处的。

赵玄等人正疑惑,便听身后一个人低声说话:“都来啦?”

回头一看,身后是两棵奇怪的大树,这两棵树并排而长,因为靠得近,几乎就是长成一棵了。树下一长髯男子盘腿席地而坐,这男子年不过四十,脸色苍白,牙齿稀疏,眼睛瞎了一只,其实丑陋得很。

这么多捕快搜不到人影,而现在人家从容坐于众人身后,赵玄马上就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他深深地弯下腰:“不敢动问:前辈果然是我的陆师叔嘛?”

“好小子,你这条狼狗当得不坏呀。”陆景霖冷冷地哼了一鼻子,“难为你还认得师叔,我得向你行叩拜礼的,平章大人。”

赵玄觉得随着对方一开口,有股冷气直冲他面门逼过来,他晓得这冷气叫“透骨煞”,又叫“夺命无形鞭”,尽管他练不了,可厉害还是知道的,人让它拂着,轻者骨头尽断,成为瘫子;重则丧命。

要躲开,已来不及了!

赵玄毕竟是丹霞子的高足,他在透骨煞未扫到之前,已顺势跪了下去:“师叔在上,受徒侄一拜。”

这透骨煞乃陆景霖费十年功夫,面对高山岩石苦练而成,他把那块岩石用此真气划线切割,开长日久,那石头被一线一线地割成粉末,在悬崖上仿佛有人挖了一条整齐的槽,这样的功夫,连丹霞子也练不来的,但赵玄记忆超人,师傅讲过,欲躲开师叔的这一煞气,只有在他发功同时,蹲缩身形才可以,因为他练硬功都是站着,故只横扫一片,却不能顾及下三路。赵跪倒时恰到好处地既尽了徒侄大礼,又不失武人的面子,可谓尽善尽美,可他这一跪,身后有两人微微晃了晃,估计是中了煞气,虽然离得远,回去怕至少也要躺上半年!

赵玄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他身后有个捕快趁师徒对话时,悄悄拔剑出鞘,猛地刺向毫无戒备的陆景霖,这一剑既快又狠,直奔对方喉咙!

没经赵玄允许,突然出手,既违将令,又失武林面子,赵玄伸手欲格住,可他跪在地上,哪里来得及!

武林高手宝剑银花乱抖,剑尖却毫不含糊,刺到陆景霖也只是用眨眼的十分之一时间,陆景霖却丝毫不动,仿佛没看见。

陆景霖如何没看见?

众人耳畔都听得“格吱”一声,谁也没见陆景霖动身,而剑尖到时,人家双手后探,伸入两棵大树中间,一发力的同时,大树分开,陆先生就那么席地坐着的姿势不变,身子却借力移到树后去了,人过手松,大树合拢,而刚才暗算陆景霖的那位武林高手,其剑尖仿佛被陆的喉咙吸住,自然也随着向前追,脑袋刚好伸进树中,被合拢的树“嘎崩”夹碎,只身后放出一个响屁,便再没了声息!

赵玄赶紧喝令:“不得乱来,师傅请师叔有话讲。”

丹霞子与陆景霖这师兄弟俩,在江湖上几乎不用兵器,他们的武功已到了无规无矩的境界,所以方才杀那剑客时,不须兵刃。

而要分开这么粗的两棵树,像赵玄这样力敌万夫的力士,也要选地站好,运气呐喊才成,怎么可以想象在这样短的时间,反手完成,就如同拨一棵蒿草般容易!

赵玄分明感到,没有师傅相助,捉拿陆景霖恐怕只是一句空话。

也就在众高手与陆景霖无言对崎的时候,树上飘然落下一白一红两个人影,白的是陆夫人,红的是昨天撩坏赵玄、李允龙衣裳的小孩儿,也就是陆景霖的小儿子豆儿。母子俩落地无声,轻功好极了。

赵玄一拉几个跟他同门的兄弟,向前施礼:“见过叔师母。这位应当是小师弟了。”

“赵大人,你带人苦苦追我母子,是要置我全家于死地吗?”陆夫人淡淡地说。

“赵玄不敢,更无此能。”赵玄又施了一礼,“然我受君王之命,不得不为之耳。现我师傅在门外,大事还得他老人家与师叔商定,赵玄不敢多嘴的。”

“师弟,多谢你手下留情,饶了玄儿一命,玄儿阅历虽浅,悟性却是不错的,为兄日后,恐怕只靠他养老送终了。”

原来陆景霖那透骨煞并没想要赵玄的命,若是动真的,赵玄怕仍是难以躲过。

不知什么时候,丹霞子已站在赵玄身后了,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哈提鲁尔大人,他示意赵玄等人不必拘礼,现在要紧的是他跟丹霞子如何说服陆景霖归降。

“陆先生,你名曰祭天,实则聚集徒众,杀人劫财,让百姓不得安生,这哪里是祭天,分明是在违背上天的意愿。”哈提鲁尔果然大将风度,说起话来不温不火,倒像是个慈祥的奶奶。

“你这鞑子,杀我君王,夺我江山,屠我百姓,天朝臣民恨不得食肉寝皮,烧汝骨殖,如今倒敢摇唇鼓舌,跟我说起天意来了,你懂得什么叫天理吗?”陆景霖根本不理睬自己的师兄丹霞子,手随声到,伸出一指径取哈提鲁尔的喉咙,他这一指名叫“断玉锉钢”,看似平常,其实内力十分,就算是抠在钢刀上,也得划出一道深沟!

但是,哈提鲁尔也是武林奇才,他随大汗忽必烈征战疆场二十年,什么样的将才没遇上过,怎会轻易一招就败了?当然他知道陆景霖困兽犹斗的可怕性,所以并不接招,把身子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师弟,别来无恙。这多年,恐怕把愚兄忘记了吧。”毕竟是朝廷命官,儿戏不得,丹霞子不希望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于是,拦在哈提鲁尔和陆景霖之间,率先向师弟施了一礼。

“何处大胆狂徒,竟敢冒充我师兄!我师兄的人品我是熟知的,他早已跳出三界外,不问人间琐事,如今在深山诵经,哪里肯跑到这里助桀为虐?不是可怜你年纪大,我立即就把你祭了天。”陆景霖不认丹霞子为兄,还冷嘲热讽,使得老道长脸上火辣辣的。

冷不防那红衣孩儿从母亲身后腾身飞起,他不知道父亲假意不认师兄是演戏给哈提鲁尔看的,以为真有个糟老头子冒充他师伯,所以要教训教训他,红衣孩儿凌空飞起,直扑丹霞子,人未落地,双手前伸,手里竟然各执一把尖刀,一左一右,向老道长两耳直刺!

真是将门虎子,红衣孩儿深得乃父真传,这一招叫“双锋贯耳”,两把尖刀在两耳中刀尖相逢,杀对手一个对耳穿,此儿出手快,招法凶,令人防不了,敌不过,现在看,他日后比父亲更有出息。

丹霞子右手上擎,张开食指中指,捏夹住右边的刀,趁势转身,那左边的刀也一并被夹住,两把刀分左右,夹住一把再夹第二把时要张开的,此时右边的刀却没能抽得出,老道长出手更快,把小孩吓呆了!

其实孩子飞袭丹霞子时,陆夫人就开口喝止了,只是因为这一招接触得太快,待话出口,已经结束了:“豆儿,放肆,那真是你师伯,爹爹说着玩的。”夫人其实不认识丹霞子,可看他一开口,就知道其功夫多高深,这样的人,不是丹霞子会是哪个?

“好个虎崽子!”丹霞子破解了豆儿的袭招,却被小小年纪这样的功夫震撼了。

“此儿浮躁好强,恐怕难成大器的。”说到儿子,陆景霖凶神恶煞般的单眼中流出一些慈爱。

“好师弟,听愚兄的话,不再搞那祭天会了好吗?贤弟有娇妻爱子,正好安享天伦之乐,何苦做这独立回天的傻事呢。”

“我内有家仇,外有国恨,活在世上,不思报复,怎么于泉下见我的伯父老相国!”

“师傅,不用跟他费话,待我们先拿下他老婆孩子,看他降也不降。”武林高手中有几个虽然不是丹霞子门生的,也叫他师傅,此时不再顾及什么师叔不师叔,一齐抽出兵器,想捉拿陆夫人和儿子。夫人在儿子肩上拍了一下,儿子点头主了声“是”,便从容应战,一双尖刀舞得神奇莫测,先是两把,继而四把,到后来百把千把,只见刀光连成一片,真如同月下扬玉屑,雪里抖琼花,谁也不知哪两把是真正的刀!

陆夫人的兵器也与众不同,她左右手各执一柄金钗样的东西,可这东西变幻无常,忽长忽短,短时如金蛇吐信,长时如巨蟒翻身,渐渐地夫人的身子就找不到了,什么时候她绕到你身后,你还在眼前寻着她厮杀,有多少个脑袋够她摘的?

七八个高手围住母子俩,纵然使尽浑身解数,却得不到半点便宜。赵玄心里暗暗称奇,好一个贤惠明理的陆夫人,她怕绝了夫君的后路,刚才明明是提醒儿子不使绝招,所以,这场打斗倒成了一场表演游戏。

大树前只有丹霞子和陆景霖没事儿似地,这场面他们见得太多太多,此外,哈提鲁尔大人也无动于衷,就是在观看一场角斗比赛,他倒是赛后颁奖的一般,他身后,站着赵玄、李允龙及丹霞子另外两个徒弟,师傅在前,不敢随便出手,这是规矩。

哈提鲁尔在人观战良久,微微点了点头,低吼一声:“还不与我住手。”武士们闻声跳出圈外,那母子俩也不恋战,站在陆景霖身后。

哈提鲁尔双手抱拳:“陆将军忠孝义勇双全,哈某真是佩服至极,可惜不能瓦全,朝廷失去了一位良材。这样如何,今天已晚,将军有兴,明天你我在墙外空地较量,将军赢了,哈某写下文书,任凭将军独步天下,决不反悔;若是输了呢?”

“我陆某一家,国既亡,生之何益?虽饮恨疆场,也不归你鞑子辖制。那就明天。”

“当然,将军今夜可以悄悄逃走,我也不再追缉。”

“放屁!”陆天霖大怒,“我堂堂祭天会会首,怎么可以不战而逃!”他伸出手,竟然跟哈提鲁尔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