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辉
白的、红的,拳头大的、碗口大的。跟土挨得近,清净地活在大地温暖的怀中。
春雷惊醒后,从厨房旮旯深深的窖里坐起身,告别兄弟姐妹,掀开窖口麦秸编成的圆圆的草盖,爬上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就见浩荡的阳光、和煦的柔风,已守侯在农人清寂的院子里。
圆圆的土豆身上,有多少芽眼,就有多少个种子。呈三角形方向的刀尖小心插进躯体,取出一个个芽眼,留下大半汁多肉厚的给农人享用。
土豆看来,那些脱离了躯体的芽眼,能认得来去的路,能发展自己、壮大自己。
土豆一生的梦想、一生要行走的路,都在土里。
春天的沃土够宽容的,把什么都想接纳。犁铧或铁掀挑开地的门帘,就进去了。那里,有草木灰、人粪尿、水土、养分、地气、温暖。
送行的,有农人的嘱咐、阳光的爱意、春风的柔情。
从窖里出来,到地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眼见的风吹日晒也好,阴晴圆缺也罢,也就那么三两天吧!
有句话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这,土豆能懂。
薄薄的、硬硬的一层板结的土块顶破后,白嫩的幼芽探出来,先是铜钱般大,再像刚出生婴儿的小手,一片一片,伸开伸展,绿绿的、嫩嫩的、翠翠的,铺盖住整个地面。
深藏于泥土的土豆,通过粗壮的枝秆,向外界交流思想。那些肥厚的叶片、绕飞的昆虫、飘散的清香、或白或紫的鲜艳花朵、跳闪于叶面露水中的晨光,都是土豆从大地深处说出来的话。
秋风吹起时,叶子先是暗灰,再是黑褐,蔫了、枯了。遮盖过好长一段时日的地面露出来。蹲下细看,一道道地皮开裂着,显出或白嫩或被太阳晒绿的土豆。沿边一铁锨插进去,后压前挑,翻起散开,便哗啦一下蹦出鲜亮、白嫩、硕大的土豆来。
车载的车载、马拉的马拉、人扛的人扛,趁风寒霜冻前来到农家的地窖里。
从地里出来,到窖里进去,大概就三两天吧!
土豆一生的梦想、一生要行走的路,都在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