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龙
如幽深岁月深处一只昏黄的努力睁着的望眼。
一块薄铁皮弯卷成铁钉粗细的圆桶,插进废弃的墨水瓶盖,穿进捻子,倒入煤油,螺紧,哧啦——划亮一根火柴,便点燃了。
昏黄的光,瞬时辟出一片光亮来,把一家人团结在一起,把孱弱的希望团结在一起,把暗淡的乡村岁月团结在一起。
没有月亮的夜里,星光离得那么远,星光只为夜空亮。幽深黑暗的山村,只有煤油灯亮着。
在农人看来,没有了煤油灯,夜的大部分内容都是阴影,罩在心头,罩住梦想,展不开一个个日子的笑脸。
煤油灯是山村夜晚的星星。亮光里,去牛羊圈的木槽里添上草料,给躺在土炕上感冒发烧的婴孩喂吃药水,要坐在屋檐下搓掉玉米棒上金黄的玉米,给雨夜借宿在家的饥渴路人端去一口茶饭。
煤油灯的光,更像熬夜做针线活的母亲红肿的眼。拿针尖挑去灯芯上的灯花,昏黄的光更亮一些。拿针尖伸进额上的发丛擦擦,锈钝的针尖更利一些。
未竟的梦,似乎借助煤油灯的光,就能追赶一下,就能牵住远处幸福生活的衣襟。
有光亮的白天不够用了,该做的农活没时间做了,就用煤油灯的光,把白天拉长一点儿、拉宽一点儿,把光明的面积扩大一点儿。
有时,煤油灯披一件玻璃罩的外衣,隔开大风、黑影、恐惧,陪伴农人一块儿外出,急农人之所急,想农人之所想。
煤油灯,是农人心头的一方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