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篇鉴赏】
熙宁二年(公元1069年),神宗以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实行新法,朝廷上下对此议论纷纷。元老重臣韩琦、文彦博、富弼、欧阳修等都曾经是王安石的推荐者,至此,也均言其不便,相继罢去。三年初,司马光“援朋友责善之义”,三次给王安石写信,“反复劝之”。后来作者撰此文答复,文中辩明侵害、生事、征利、拒谏、致怨五事,并对士大夫不恤国事、苟且偷安、墨守成规的思想表示不满。全文简明严整,措辞委婉而有骨力,不卑不亢,尤见骨气。【经典句章】
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原文】
某启:
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虽欲强聒,终必不蒙见察,故略上报,不复一一自辩。重念蒙君实视遇厚,于反复不宜卤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实或见恕也。
盖儒者所重,尤在于名实。名实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实所以见教者,以为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之怨谤也。某则以谓受命于人主,议法度而修之于朝廷,以授之于有司,不为侵官;举先王之政,以兴利除弊,不为生事;为天下理财,不为征利;辟邪说,难壬人,不为拒谏。至于怨诽之多,则固前知其如此也。【译文】
安石启:昨日承蒙您来信指教,我私意以为跟您友好相处的日子很久了,但讨论国事往往意见不同,这是由于所采取的政治主张和方法不同的缘故。我虽然想在你耳边啰嗦以强行作辩解,恐怕结果一定不会得到您的谅解。后来又想到您待我一向很好,对于书信往来是不应简慢无礼的,因而我详细地说出我所以这样做的理由,希望您或许能够谅解我。
我们读书人所要争论的,特别是在名称与实际是否符合上。名称与实际的关系明确了,天下的真理也就有正确的认识了。现在您所用来教诲我的,是以为我侵官、生事、征利、拒谏,以致天下的人都怨恨和诽谤我。我却认为接受皇上的命令,议定法令制度,又在朝廷上修正、决定,交给主管官署去执行,不算是侵官;发扬前代贤君的治国原则,以便兴利除弊,这不算是生事;替国家整理财政,这不算征利;排除不正确的言论,批驳巧言谄媚的坏人,这不算拒谏。至于怨恨毁谤的很多,那是本来早就该料到会这样的。【原文】
人习于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国事、同俗自媚于众为善。上乃欲变此,而某不量敌之众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则众何为而不汹汹然?盘庚之迁,胥怨者民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不为怨者故改其度,度义而后动,是而不见可悔故也。如君实责我以在位久,未能助上大有为,以膏泽斯民,则某知罪矣。如日今日当一切不事事,守前所为而已,则非某之所敢知。
无由会晤,不任区区向往之至!【译文】
人们习惯于得过且过的守旧之风已经不是一天了,做官的人又大多不为国家大事操心,以附和旧俗之见来讨好众人为美德。皇上却想改变这种现状,而我又不顾政敌的多少,想尽力去帮助皇上抵制他们,那么,众人怎么会不大吵大闹呢?过去商王盘庚迁都,群起怨恨的是老百姓,不仅是朝廷士大夫而已。盘庚并不因为有人怨恨的缘故,就改变他的计划。他考虑理由正当,然后去做,他认为正确,看不出有值得悔改的地方。如果您责备我执政很久了,没有能够帮助皇上大大地做一番事业,以此造福人民,那我自知有罪了。但如果说今天应当什么事也不必干,只是守着老规矩就行了,那就不是我所敢领教的了。
没有会面的机会,实在诚心仰慕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