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下的湖水像是冰晶磨就的镜子,光滑透亮中还带着神秘,月色折射在其中,成了一颗硕大的白珍珠散发着淡淡的银光。
魏皓仁将羊毛围巾在杜藜脖子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只记得给我们织围巾,自己也没多预备一条。”看着将人裹得密不透风了,这才把她一只手包住塞到自己的大衣口袋中。
杜藜呵出一口气,那薄薄的雾也被凝结了般,飞舞地缓慢。
“谁让你突然拉着我来看夜景。这么冷,都要冻成冰棍了。”呆在房间滚床单多暖和,偏要出来挨冻。
魏皓仁半拖着她走在湖岸边,踩得冰渣咯吱咯吱地响,闻言笑道:“带你出来透气不好?”
杜藜眨眨眼睛,想了想,笑说:“我还以为你真的生活在童话世界。白琦是白雪公主,你就是揣着怀表的长耳朵的大白兔。”
魏皓仁来了兴趣,问:“我爸妈呢?”
“魏先生像灰姑娘的爸爸,魏太太像红白皇后的母亲,两个弟弟倒是像花木兰家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对了,杜浪是被猪妈妈丢着看家的小猪仔,白楚舫就是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魏皓仁搂着她大笑:“除了我父母和白琦,剩下的人要么是石雕要么是动物,这是什么道理。”
杜藜摆摆头:“因为童话里面动物最可爱,我这是拐着弯说你们年轻有朝气。还有,花木兰家的石雕老实可靠,堪比门神。”
“歪理!”
杜藜十分赞同的点头:“本来就是歪理。不过,显然,你家是黑暗童话。”
魏皓仁瞅了她一眼,轻笑了下,继续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松树的树叶都挂着冰锥子,赤 条条地缀着,他掰了一个下来捏在手心里,带着皮手套,滚在上面一圈湿漉漉的。杜藜觉得好玩,自己也掰了一个,拿着尖端放在嘴巴里嘎吱嘎吱的咬得响。魏皓仁最爱她这种世故中带点稚童的无所顾忌,等她咬着冰块吞了,这才转过头在她口中舔 舐了一遍,冰凉凉的,舌根却是温热。
他退出来笑问:“暖和么?”
杜藜咂咂嘴:“一股子咖啡味道。”魏皓仁抱着她摇晃两下,人有点高,撞在挂着的冰锥上,哗啦啦碰下来一大片。两个人哈哈大笑着跑开,互相拍打着对方身上的碎冰,魏皓仁又忍不住紧紧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鼻子钻入围巾中,吸取肌肤的温暖:“我想要迎娶灰姑娘,不要白雪公主。”
杜藜笑问:“为什么?”
“因为白雪公主太难伺候了,换了灰姑娘,就变成你伺候我了。”
杜藜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背上:“想得美!”
魏皓仁缓缓叹气,又开始牵着她的手沿着湖边慢慢走:“我爱我的父母,我也愿意保护弟弟,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你知道的,人无完人,我也不够完美,有私心,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并且为之付出代价。古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爸爸回来了,妈妈愿意原谅,我就要帮助他们一直和和美美的。弟弟们离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已经很孤单,爸妈的打算我并不想问,不管他们的母亲是谁,我总是哥哥。我不是大公无私的人,这里的私心,其实是想要他们代替我尽孝。当时爸爸有几位兄弟,还被家人逼着娶不想要的女孩子,而我是独子,你可以想象我肩膀上的压力。”他偶尔转头望着她,将其发丝卷到耳后:“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受到了挫折,我们搬家到了小房子里面,爸爸委靡不振,过年过节还要照常如以前那样添购物品,打扮得时髦新潮的回去中国。老家的人爱打麻将,妈妈玩不过,每天借口带我出去玩耍,其实就坐在公园里。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年,之后美国经济复苏,爸爸重新振作了起来,我们再次搬家的时候,从门缝里面看到爸妈相拥喜极而泣。那一刻,我觉得他们的爱不单有美国人的热烈,还有中国人的患难与共。”
杜藜目不转睛地回视着他,只觉得这一刻的男人才是最真实的,不再那么强势独断。
“同时,家里的另外一对亲戚却离婚了。因为男人的生意失败偏激暴力,女人不闻不问铺张浪费,最后孩子离家出走,直到他们离婚了才回来。他们的婚姻,是家里老太太一手促成的。”他苦笑一声,兜着杜藜的手越来越紧:“当时,那对夫妻是家族中交口称赞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在外面风光无限的一对夫妻,谁也没有想过是这么个结局。离婚的时候,女人将婚前的协议拿出来,带走了所有的家财,让前丈夫成了真正的‘光棍’。”
杜藜问:“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对,就是这么一句。所以我很庆幸,我的父母没有走到那一步,他们总归不是只有门当户对。从那时候我就决定,一定要找个能够同甘共苦的人过一辈子。”
杜藜噗地笑了出来:“人是会变的。”她顿了顿,抬头问他:“那男人最后怎么了?”
魏皓仁微侧身,面对着平静无波的冰湖,淡淡地说:“儿子随母亲,自己得了抑郁症,喝醉酒投河了。”
风从松树的缝隙中穿了过来,将人的发丝吹得凌乱不堪。魏皓仁挡在了风前,将杜藜包裹在自己的怀中,下颌抵着发顶,沉默不言。间断的雪又飘了下来,落地无声。杜藜扬起头,迎接着最纯洁的雪花,片刻就脸颊冰凉,再被对方深深的按入大衣内。
回到家里,进入客厅的时候,白琦还站在朝着湖水的落地窗前,冰蓝的月色将她全身镀上了一层冷光,幽幽的,带点哀怨。
魏皓仁拍干净杜藜肩膀上的雪,解下围巾来,话却是对着白琦说的:“去睡吧!”
白琦放下端得冷了的茶杯,轻声说:“我想与表哥说说话。”
杜藜不看两人,只往自己房间走去,魏皓仁还跟在她身后,一边走一边说:“我累了,有事明天说。”
白琦提高了点声音:“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魏皓仁已经懒得理她,直接推了杜藜进房间,嘱咐她早点洗澡睡觉。白天倒了时差,这时候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一阵,她又爬起来画了一会儿的画,再将零散的文件整理好,一眨眼就睡到了天亮。
杜浪和白楚舫已经拿出各种器具:“我们去滑雪!”
杜藜瞄了两人一眼,十分的鄙视:“你们是来出差还是来玩的?”
杜浪和白楚舫给子套上了羽绒衣,举着滑板大喊:“滑雪,魏老大,我们要滑雪,不让去跟社里的人告状,说你虐待员工!”
杜藜这下连眼神都欠奉了,魏皓仁招呼着她吃早餐,意大利粉,面包奶酪火锅,加上最新鲜的鲜榨果汁。魏家两位老人早就去了滑雪场,今天是冬季滑雪营业的第一天,必须要到场亲自查看,剩下一群年轻人在家里大呼小叫。最后连魏辅和魏禄都在瞎起哄,这下魏皓仁也服输了,开着车载着一群人去了滑雪场大门,再坐了缆车到了山顶。
因为昨晚下了雪,常年积雪的山峰越发纯白如女神的裙裾,铺撒开来只看得到蓝天一片,雪峰越白,山底青石坚厚。
第一天营业,没想到人已经很多,全世界各种肌肤各种语言都汇集了过来,顿时有种五湖四海汇聚一堂的感觉。
杜藜傻乎乎地站在台阶上,看着滑动的人群,好半响才憋出一句:“我从未滑雪过,摔了怎么办?”
“我垫背。”魏皓仁早就从家里替她选了雪靴、滑雪杖和滑雪板等物,穿好雪靴之后替她套好山上下侧滑雪板,压好固定器,再给她带上眼镜,全副武装的将瘦瘦的一个人弄成了大肥熊。先在平地上教会她一些基本姿势,杜浪和白楚舫在身边绕来绕去,不时打趣一声,吓唬一下,魏皓仁一声口哨,魏辅和魏禄上来提着猪仔和大灰狼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藜胆子小,始终抓紧了魏皓仁的双手一下也不愿意松开,魏皓仁倒成了她的滑雪杖,在雪地上转了不少圈,两个人嘻嘻笑笑倒也开心。
好不容易能够沿着短坡滑得安稳的时候,又吃中饭。魏皓仁趁机去见了魏先生魏太太,再过来的时候就带着白琦。只要跟魏家沾点关系的亲朋好友哪个不是一身滑雪的好本领。白琦倒是穿得苗条,一身粉色,带着一顶长耳朵的兔帽子,一蹦一跳的过来,再一看餐桌上呼啦啦的坐了一圈人,脸色就垮了下去。
下午再下滑雪道就热闹了。白琦使劲拉着魏皓仁要一起双人滑雪,他们都是各种翘楚,自然会选择长长的有弯的滑雪道,而杜藜新手,只能在坡度不大的短滑雪道滑行。白琦见魏皓仁不为所动,干脆也随着两人一起去了那堪称平地一般的缓坡。
滑雪杖猛撑,整个人飞也般的冲了出去,临近那刚刚被魏皓仁放手缓缓下滑的杜藜,一个卡宾技术大回转,雪花单边飞溅的打在了杜藜身上,半边脸都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