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底气,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在我面前毛晖尽可能刻意地保持着低调,拼命掩饰自己的眉飞色舞,“都是全员营销给逼的,你没听员工们的议论吗?‘所谓的全员营销就是57年全民大炼钢铁运动,砸掉自家的锅碗瓢盆,炼成一堆废铁献给国家’。欺骗亲朋好友,以后如何见人?我只是撞到****运,运气而已。要不是上回老大让我仔细看了丁国华的资料,提前熟悉他的个人喜好,今天怎能跟他搭上线?归根到底,一应的功劳都是老大的,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未卜先知,您才是神算!”
狗屁神算,自己一张没卖出去,倒是便宜了姓毛的。不过毛日军自打坐上主管的位置后,口才越发出色,也学会了卖乖讨巧,错误归自己,功劳算领导,《马屁真经》念得震天响,比文骏强十倍不止,谁言拍马屁不是职场江湖中最大的学问呢?作为他的上司,享受恭维的我虽有一丝惭愧,可听着却万分受用,人的劣根性大概在于此。
“我算算,加上你卖给老同学的一张银卡,好小子,你一个人的业绩就是十二万,占部门任务的六成,利害。”我竖起大拇指夸奖着,老子得此福将,夫复何求?“我听说,此前还没有全价卖出钻石卡的,你是我们丽日第一人啊!袁先生不爱死你才怪了,他现在是代行总经理的职务,最需要业绩。”
毛晖对自己不小心放卫星的事迹甚是得意,只怕来我办公室的路上心里已开始在打获奖感言的腹稿了,“老大,做销售其实也不难哈,你常说销售不外乎机遇与天份,勤奋和动力,这次我算领教了。要不是有任务在身,我也不会天天在大堂转,不转也遇不到丁国华,可没事前看过他的资料,也不可能搭上关系。所以呢,只要认识客户,总有办法。”
“得了吧,给你一点阳光,你就灿烂了?要不要我跟张燕丽说说,调你去销售部试试?他们的工作就是每天认识客户,然后把东西卖给他们。”我打趣道。
毛晖拼命地摆手,苦笑道,“东哥,你饶了我吧。就随便说说,真要让我天天做销售那又是另外一回事,职业与业余大不相同的。”
他是长进了,知道职业与业余的区别。“有点意思了,职业是把某个事当工作,当饭吃;业余呢,爱好而已,玩票。就说保安吧,大家多少都懂点,可为什么要请我们这两个专业人士呢?”我看着他闪烁的眼眸,强调说,“因为我们职业,这个叫Professional,懂吗?”
毛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起桌上的钻石卡,象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入在皮夹中,丢下一句令我吃惊的话,“下一期英语初级培训班我去报名。”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经理办公室,还好没忘记轻轻地带上门。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自尊心强了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轻轻地摇了摇了头,自从上回看前厅部的英文客史资料,满眼的天书直让他干瞪眼。看得出,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他万分痛苦,那天是强忍住才没发彪——身为中国人为何相互之间得用英语交流啊!英语是丽日的官方语言,国语、方言仅限于个别谈话,正式谈话和报告一律使用英语,许多时候********人之间也用英文对白,搞得你常常会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比如说几个部门聚餐时喝酒划拳,划拳的英语是Fingergame,“兄弟好”变成了Two,“四季财”则说Four,翻来覆去的one,two,three,four,你还有气吞山河的豪气吗?没办法,入乡随俗吧。
所以,在保安部内部平时谈话我一直控制自己不夹杂英语词句的冲动,生怕不小心刺激了他。我时常在想,假如他有我当年的劲头,拼命学好英语,未来只怕成就不在我之下。可零起点学英语,谈何容易,随他去罢。
只要是人,一定人心不足蛇吞象,绝无例外!离全员营销的最后截止时间还有整整一个月,保安部已顺利完成任务,比我们快的只有一向吃定供应商的采购部一个部门。我心中一面期待着看笑话,袁方将如何惩罚那些未完成的部门,尤其是吼得最凶的销售部和餐饮部;一面在想能不能再超额一点,马文骏那边不是还没回话吗?此外朱越也在积极活动,再卖个三两张应该问题不大。
被我一再逼迫的文骏想出了一记毒招,去星河打壁球时故意让教练的击球打伤了鼻子,哭闹着要酒店赔偿医药费外加全额退卡,然后拿着这个钱回来买了一张丽日的金卡,当然仍然用郝姐的名字。苦肉计嘛,痛是痛了点,效果却是好的。只要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也顾不得手段光彩与否了。为了五万块的金卡,值!
唯一令我失望的是朱越,几个铁杆大客户通通不给面子,再不见他们当年猛追朱小姐的大手笔,谁让她已名花有主呢?“有主的女人就象秘鲁币一样,论斤卖都不见得有人要。”朱越戳着我的额头,长嘘短叹道,“这就是你得到我的代价!”
“你是我的宝贝心肝啦,拿什么来换都不行,认命吧。”我抱着朱越柔软的身子,不断地亲着她红彤彤的面颊。
正值青春年少、血气旺盛的年华,面对爱人的亲昵,她开始喘着娇气,突然发觉有点不对,用力推开我,“小林哥,上班时间,还在办公室呢,你也敢……”
青丝拂面,香气袭人,透过她的秀发,我瞧了瞧紧闭的门,毛晖和小彦一干人等此时正坐在外面,万一有人推门而入,一幅春光图将映入眼帘。我怕吗?怕就不是林启东了,在朱越的半推半就中我伸手解她的衣扣,柔声说,“老子的地盘,怕什么,跟家里一样。”
“门锁了没有?要不,要不晚上回家再亲热。”话虽这样说,她却象一只温顺的小猫逶依在我的怀里,一双乞求的媚眼勾得我心神荡漾,心跳加速。
“管他的,这才刺激。巩俐和姜文还是在高粱地里野合呢,野合生的孩子最聪明。”我在她的耳边吹着,门没反锁,白花花的日光灯也亮着,虚掩的窗帘隐隐看得见步行街上的熙攘人群。我顾不得这许多,两个人一起扑倒在沙发上。
快下班的时候,毛晖在外面打电话进来问我晚上有空没,丁国华从台湾带了一批冰饮过来品尝,地点是酒店五楼中餐厅。正在梳头的朱越在一旁不住地点头,我知道,冰淇淋是她的最爱了,何况还是免费的。“行,我和你嫂子一起去。”朱越雀跃起来,扑过来亲了我一口,我则在她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嘿嘿,不就几块破冰吗?看你的反应比吃我还兴奋,当心回去拉肚子。”
“台湾人搞市调嘛,我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找我算是找对了人。哎哟,你真下得了狠手啊。”朱越嗔道,一顿粉拳雨点般挥来,我只得倒地投降。
“没搞懂,台湾人怎么把冷饮叫冰饮,别扭。”我坐在丽日轩中餐厅的角落,一勺挑起盘里装饰奇特的“乞里马扎罗山”,悄声对毛晖说。旁边的朱越正与比她矮一头的丁国华兴致勃勃地聊起这款火山冰淇淋的典故,什么海明威,太阳照样升起,非洲最高峰,病死的豹子,什么玩艺儿?哦,这半个草莓原来是太阳,可豹子呢?莫非是已吃进肚子里的果脯?
“老大,我听说冰饮源自英文单词的Icecream,那Ice不是冰的意思吗?冰饮才是准确的翻译,叫冷饮就走样了,不知道是哪个笨蛋翻译的。”毛晖刚刚消灭完热带水果制成的“亚马逊丛林”,用餐巾抹着嘴角的奶油。
“小子,会嚼点英文了哈,崇洋媚外!我觉得还是叫着冷饮习惯些。以前吃个小蛋筒都是奢侈,你看这盘,起码有一斤,得多少钱啊?暴殄天物!”我嚼着满嘴的冰渣不屑地说。
他见我心情不爽,回头瞥了一眼朱越与丁国华二人,顿时明白了,起身道,“我去那边取点心。”
朱越又去吧台取了一份冰淇淋,过来坐在我身边,“小林哥,丁先生说这是最顶级的一款,猜猜叫什么?”
原来是那个台湾矮胖子推荐的,肯定不怀好意,给我的小越推荐这种形状的东东,我瞄了一眼对面盘中那个圆圆的球,悄声对她道,“象你的Ru房。”
她的脸“刷”地一下红了,看看左右无人,对我嗔道,“就你坏,尽往那里想。告诉你吧,这个是‘阿拉斯加极光’,北极光,是不是雪白透亮的?”
我不是色盲,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没瞧出来,白白的圆球,什么阿拉斯加极光,还爱斯基摩人啰,中国人搞不懂的。要我说叫个‘**’还差不多。好象也俗了点哈,看你,小越,我开个玩笑嘛,别当真嘛。对了,让我来取个名字,就叫,哇,‘夏娃的诱惑’,又斯文又洋气吧。要不把**部分给我尝尝?”说时迟,那时快,我一勺挖去了盘中央凸出的那一块,一口送进嘴里。“味道不错呀,酸中带甜,不油不腻,小越,别拿走啊,再给我尝点吧。”
朱越双手护住盘子,凤眼圆睁,正色道,“再不正经,我生气了。这么多人,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我的林经理。你看袁先生和张总监都在那边,让领导发现你这么下流,嘿嘿。”
她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可不是吗?两个人正坐在不远处的落地玻璃旁,一边品尝冰饮一边聊天,张燕丽说了个什么笑话,把袁方逗乐了。
正打望间,突然大厅内音乐响起,舞台上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先生们,女士们,欢迎光临台湾龙华冰饮的新产品品鉴会,龙华企业来自宝岛台湾,我们即将在美丽的江都市推出八大系列共二十一款当今世界最流行的冰淇淋产品。江都市场是我们进入中国大陆的第一站,承蒙各界新老朋友的厚爱,特别感谢天河丽日酒店的袁方总监和张燕丽总监,我们的全系列产品将率先在江都丽日酒店销售。另外,日前我们已与江北区政府初步达成协议,将投资五百万美元在台商工业园区兴建龙华冰饮厂,届时我们将为江都人民提供更加丰富的产品。今晚花好月圆,美人佳酿,请各位心情享用,多提宝贵意见,谢谢。”
台湾商人丁国华容光焕发地发表完欢迎辞,与女歌手一起演唱张惠妹的《听海》。台下各色男女闻歌起舞,袁方搂着张燕丽也在漫曲荧红中轻柔地摇曳着舞步,神情竟有些忘我。我正想拉着朱越跳入舞池,却见她一手按着小腹,汗水从额头滴下来,遭了,一定是吃多了。我急忙叫上毛晖一起掺着她往卫生间跑。
“小林哥,我没事的,可能冰的东西一下吃太多,歇会就好了。”朱越瞅着我做了个鬼脸,独自进了女卫生间。
“嫂子就爱冰淇淋,东哥将就点她嘛,女孩子,需要哄哄的。”毛晖在男卫生间里安慰着我。
“好家伙,居然教育起我来了,哄女人,你小子现在很有经验了,哼。是不是已经把小龙女搞到手了?我只是担心你嫂子而已,再好吃的东西也得有个度,是吧?”我沾水理着头发,突然想起江大保安部曾有他的一段姻缘,两个近郊农民,天生的一对,只是毛晖家有田有产,小龙女家一无所有。
他叹气道,“您还不知道?我跟她早已经没来往了。她,跟李江好了。”
我瞪大眼睛道,“啊?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应该差不多了,以前她不是……”
“老大也说以前,是的,以前她是看不上农村来的李江,土里土气的,又对您搞小动作,令人不齿。可今时不同往日,自从李江买了房子,立刻成了江大女孩子们追求的白马王子,现实吧。锦华世纪花园,我可没本事买得起。”毛晖酸溜溜地叨唠着,气得我牙痒痒。
“好女人有的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好歹你也是东晖山庄的庄主,独栋别墅,离市区又近,还怕将来找不到押寨夫人?喂,你觉得我们小彦怎样?”我向他提起了保安部秘书罗晓彦,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有心撮合他俩。
“东哥您别寒碜我了,人家可是大学生,我可不想别人笑我癞蛤蟆吃天鹅肉。”毛晖垂头丧气地说,眼珠子却在打着转,我觉得有戏,正想跟他说我来当媒人之类的话,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王庆渝警官,找我准有事。果不其然,没有任何客套,他直接问我最近查找台湾客人的情况。大厅里正播放着台湾歌曲,“大哥您听,熟悉吧,阿里山的姑娘。今天正好在酒店参加一个台湾商人的宴会,听说是做冰淇淋的大老板啰,还准备到江都来投资建厂嘞,大哥不会太职业敏感了吧,是个台湾人就紧张。您不会让我才吃了人家的,就怀疑人家吧?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我玩笑道,看到朱越脸色苍白正从卫生间里出来,我握着她冰凉的手,心下惴惴,“您不知道,朱越都吃得拉肚子了。大哥问我他的名字,叫丁国华。对,对,上次我向您汇报过,最近几个月他们都来江都的,一共四个人,是,是,是每个月的中旬,每次都是指定入住朝南的房间。怎么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