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谱写生命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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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白姑娘

文/佚名

白姑娘是一个传奇人物。用我们《复县志略》上的话说,是“奇而正,正而奇”。我是一个愚笨的人,只从白姑娘身上看到了“奇”,却不知道“正”在哪里。

白姑娘的名声曾经是非常响亮的。在我老家的小村子里非常响亮,在我们复县也非常响亮。不过,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现在知道白姑娘的人大概已经不多了吧。

白姑娘的名声是仰仗“女流之贞节”响起来的。说来也是,一个农家小女子,像溪流里的小鱼儿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能翻起多大的浪花?靠别的途径根本不行,只能依靠自己的身体。古人说得好,“失节易,守节难”嘛。能把这个难题解决掉,你想不出名都不行。总会有一群装腔作势的臭男人想方设法地表扬你,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给你立个贞节牌坊啥的。当然也有走另外一个极端的,也能出名,比如陈圆圆,比如李师师。总之一句话,旧时代的女人想出名,总要在自己的身体上大做文章才行。

那时候,我们村里有个叫黄大中的老秀才,为白姑娘写过一首诗,最后两句是:“炳哉丹心,照耀千古。”

我们现在就来看看白姑娘“照耀千古”的先进事迹吧。

白姑娘十九岁那年,经媒人撮合,订了一个婆家。自从有了这档子事,白姑娘的小脸整天都红扑扑的,越是临近婚期,她的小脸就越红。不光是脸红,心里还揣了一个小白兔,蹦蹦跳跳的,羞死人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早晨,白姑娘从炕头上爬起来,脸不红,心也不跳,从柜子里找出一块白布,用剪子嚓嚓一剪,缝到自己的鞋面上了。这是戴孝哇。家里好端端的,戴哪门子孝呢?白姑娘的嫂子吓坏了,大声嚷嚷:“妹子,你这是做啥?”白姑娘的眼圈里含了泪,沉默不语。嫂子又大声嚷嚷了一回,白姑娘才拖着哭腔说:“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来了一个报信的人,说白姑娘的未婚夫死了。怎么死的?掉进河里淹死的。

白姑娘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等白姑娘的未婚夫入了土,她的父亲白纯和叔叔白成聚在一起商量以后的事。这是应该的。白姑娘以后的路还很长啊,不好好商量商量怎么行呢?

白纯叹了一口气说:“这可咋整呢?”

白成是个粗人,没文化,说话也直,看不惯哥哥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亮着大嗓门说:“咋整?我看很好整,再给你闺女找个婆家不就行了?”

白姑娘听见叔叔的话,一脸的气愤,走到她父亲面前说:“我不!”

白成歪着头看了侄女一眼,说了一句混蛋透顶的话:“你不?你要是敢剁掉自己的一只手,我们就听你的!”

白成的话音刚落,白姑娘就转身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出来,举起菜刀就要剁下去。白纯和白成都吓坏了,慌手慌脚抢夺那把菜刀。慌乱中,白姑娘把右手的小指头伸进嘴里,一口下去,鲜血淋漓。

白姑娘咬掉了自己的小指头,让她的叔叔白成感到非常难堪。白成在白纯面前赌咒发誓,再也不管白姑娘的事了。

白纯连连叹气,跺着脚说:“小祖宗,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行么?啊?”

没办法,白纯只好赶到邻村去跟亲家商量。白姑娘的公公婆婆都吓了一跳:“哎呀呀,这可咋好呢?”

就这么,白姑娘如愿以偿,按照预定的婚期嫁到婆家去了,天天守着丈夫的灵位过日子。

白姑娘很不开心,整天丧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你想想,一个芳龄女子,天天守着一个死鬼的灵位,怎么能有好心情呢?

白姑娘的公公整天长吁短叹。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生下一根独苗,长到二十岁,扑通一声死掉了。这些已经够让他伤心了。现在又多了一个整天丧着脸的哑巴儿媳妇。一看见白姑娘,他就会想起自己死去的儿子,内心的疼痛就会波涛汹涌。可他又不能指责白姑娘。白姑娘失去了丈夫,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怎么好去指责她呢?可话再说回来,就这么一天天悲伤下去,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白姑娘的公公跟村里人说,我这是生不如死啊。

不到两年,白姑娘的公公病倒了。白姑娘端水喂药,照顾得很周到。可惜,她的公公并不领情,还是整天长吁短叹,很快也死掉了。

办完了公公的丧事,白姑娘破天荒跟婆婆说了一句话:“妈,我也要死了。”

白姑娘说到做到,几天后就“媳随翁归”了。

白姑娘死后,把老秀才黄大中一伙文人墨客忙得乱了方寸,一趟一趟往县衙里跑,跪在父母官脚下哭诉,恳求父母官把白姑娘的先进事迹上奏朝廷,“为请旌表,以垂永久”。

没想到,慈禧老太后还真给面子,下了一道懿旨,说:“这么着吧,给小白姑娘立一个贞节牌坊。”

几个月以后,白姑娘的贞节牌坊立起来了。

白姑娘的婆婆披头散发走到那座漂亮的牌坊前面,说:“呸,妖精!”

此后的每一天,白姑娘的婆婆都披头散发走到那座漂亮的牌坊前面说:“呸,妖精!”

每个人对感情的理解不同,试着去理解他们的感情,尽管我们自己可能不会那样作,还是要尊重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