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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褚秀才关东救参女

山东日照有个姓褚的读书人,父母早亡,就他领着小妹俩过日子。小妹聪明伶俐,人长得也好,帮哥哥下炊烧饭,洗衣补裳,闲来跟哥哥学些诗文,兄妹俩家贫,过得却蛮有滋味儿。褚秀才常对小妹说:“哥哥眼下是亏待了你,等我考取功名,封得一官半职,一定替小妹寻个好主儿,把嫁妆备得足足的,让你体体面面地嫁人。”小妹只是红着脸低头笑,当哥哥的心劲儿就更足。谁知好景不长,当庄有个大财主的少爷看中了小妹,多次央人提亲。这大财主当过太守,门生很多,权势大得很,可他儿子却是个不学无术、吃喝嫖赌啥事都干的人。褚秀才思量不能让小妹嫁这样的无赖,便把婚事辞了。那少爷怀恨在心,买通褚秀才的文友约秀才去谈诗论酒,这边却打发人闯进褚家,把小妹抢去强行霸占。待褚秀才得知信息赶到财主家,小妹已含泪自尽了。褚秀才哪能忍下这口气,半夜闯进财主家,把那恶少一刀捅死,想想杀人要吃官司,不敢在家乡安身,就逃到关东。

褚秀才在恶少家受了伤,到关东后又水土不服,身体很虚弱。但既然不想死,就得活下来啊,他寻着一伙放山挖棒槌的,要求跟他们搭伙放山,分多少利不说,给口吃的就中。挖参的把头看这人虽说病歪歪地,可面相上带点富贵气,就点点头,允了。

褚秀才跟这伙人来到长白山,码好一处有水的地方,压好地窨子(挖参人住的临时窝棚),把头吩咐:“你这身板儿,在家做饭看门吧。”褚秀才便留在窝棚内。

一连几天,放山没开眼,连根参毛也没找见,把头整天丧丧个脸,不是吼菜汤淡了,就是吵小米没淘净。褚秀才知道大伙挖不着参心烦,他就是火性再暴,也只能忍着。

吃饱喝足,众人又进了山,一去就是一天。褚秀才想,我不会在近处试试运气?他顺着打水小道走到山顶,嗯?一个小凹坑内长着一棵草儿,样子跟大伙说的人参差不多,转圈的杂草都向四外倒仆。褚秀才琢磨,都说找不见,这不就有了?可是眼前这棵草叶蔫蔫地,象是活不起的样子,到底怎么回事,让虫子咬了难道?有心挖出来,挖参的规矩忒多,他手中又没有鹿角钎子桦树皮,看了一会儿,就回去做饭。

傍黑,放山的回来吃饭,还是没开眼。褚秀才便向把头说:“今儿我在前山上看到一棵稀罕草儿,不知是不是?”把头道:“看你有些福相,备不住的事儿。”及到跟着秀才来到那凹坑地,把头“呸”地啐了一口,转身就走。嫌那东西太小,值不当一抠,把褚秀才闹得个十分没趣。

褚秀才窝囊了一宿。第二天,他又在附近转悠,没见着人参,又转到那坑凹地,这回他眼前一亮,昨日见的那苗参青枝绿叶,可不同以往!正纳闷儿,就听哧溜溜的响声,野草分仆处,一条大长虫爬过来,翘起蛇脑袋,伸出红鲜鲜的舌头,转圈儿舔那参苗,舔了几下,那参苗又蔫巴下去。长虫盘成一大盘,过后,掉回头走了。

别看褚秀才连人都敢杀,那是逼在气头上,啥也不顾啦。而这遭却叫大长虫吓了个半死:他从没见过恁大的长虫,脑袋上都长冠子啦!他伏在草中,见大蛇走了,才连蹦加跌地逃回地仓子。

褚秀才迷迷登登作了个梦,梦见一个大闺女,红妖绿裤,脑袋上缠块白布,白布上渗出血来。闺女哭咧咧地对他说:“大哥不救我,我没几天活头啦!”一哆嗦,醒来,原来是个梦。当时没当回事,可过了一会儿,又迷迷登登地梦见那闺女,还是说那番话。整整一过晌,褚秀才连梦见她三次,这下可留心了。

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大闺女?脑袋上渗血,那不是让长虫舔的?怪不得早上见是青枝绿叶,后晌见是蔫头耷脑,那女子正受欺负呢。褚秀才一下子想到了死去的小妹,梦中的闺女跟小妹长相差不多!

这天晚上,把头冲褚秀才看了半天,问:“今儿上哪去啦,开了眼?”秀才知道,一说出那棵人参的根底,那可就不同上回啦,上回是把头看走了眼!他就信口遮掩道:“我在后坡上走了走,没看见什么呀。”把头是个十分有经验的放山老客,那眼力了得:“你明儿细点溜着,肯定有个景儿,你沾上参气啦。”

褚秀才暗地里为那人参捏一把汗。第二天一早,他就将两把柳叶尖刀磨得菲快,到那人参处,见长虫每次来往,都走一条道儿,压在草地上一道辙沟儿,他顺着辙沟往前找,找到一根树藤根,贴地爬着,正横穿长虫通道,褚秀才把刀子绑在藤根上,刀尖冲上,旁边弄点草儿一遮,半点看不出来,然后,就去一边藏起来。

不大工夫,那长虫又带着风声来了,它高翘着头,尺把高,看不见草窝里的尖刀,笨重的身子爬上刀尖,一家伙扎进去,疼得够呛,就拼命往前一窜,窜出一丈多远,这下可好,整个蛇膛借这股冲劲儿全剖开了,长虫滚倒一大片杂草小树,死了。

褚秀才过去看那棵人参,昨夜一宿,又变成青枝绿叶,在风中一个劲地冲秀才点头,跟谢他一般。

褚秀才把大蛇拖回地仓子,这下伙计们有好吃的啦。

傍黑收工回来,闻到蛇肉香,把头脸黑下来:“你怎么好动它?”挖人参对长虫是当吉祥物供奉的,褚秀才不懂这规矩,犯了忌。

把头是精明人,琢磨了半天,招呼大伙:“跟我来!”便抓起家巴什儿,直奔秀才杀蛇那地方。

秀才欲拦不敢,欲动不能,急中生智,把地仓子点着啦,他边喊,边假装卖力地打火,到底把走到山腰的人引了回来。

褚秀才被把头赶下山。他离群也放不下心啊,惦记着那人参精。夜晚睡在一个山洞里,又梦见那人参姑娘了,这回梳着黑油油的大辫子,含羞带笑,一再向褚秀才拜谢:“大哥也知道我的根底啦,我也犯不上隐瞒,那条长虫是我前世冤家,今春找见我,一天舔一次,已经个多月啦,若是满四十九天,它成龙飞升,我就永无出头之日。”

褚秀才说:“我看见你,就想起了死去的小妹。这次救了你,却出卖了一同放山的朋友,当初亏他们收留,想想心中好惭愧。”

人参女说:“你不用犯难,我代你答谢他们。明天,我仍有一场大难,你赶紧下山去,好歹给我弄套衣裳回来,在这儿等我。切记,若是衣裳见不到,咱俩今生无缘再见啦。”说罢,泪眼汪汪地看着褚秀才。

褚秀才又一哆嗦,醒了,回想梦中事,真真亮亮,半句也没忘,看洞外,天已放亮,他踏着露水下了山。

那工夫,别说集镇店铺,找个人家也难。褚秀才也不知跑了多少路,好歹寻到一户人家,谎说有个兄弟在山上没了衣裳,好说赖说,人家才给了他一套旧衣裤。

褚秀才跑回山洞,心里还是实落不下来。参女指的大难,肯定是说她让把头瞄上了。如今她能不能脱身呢?越想越难熬,他爬起来又奔那凹坑处去了。

那棵人参已被大伙抬了出来,褚秀才远远从树棵子里瞅见,不好近前。讲情吧,白搭,放山的跟人参本是死对头;何况放山人有规矩,见面有一份,他不能分这个份呀。

褚秀才只好回那石洞里叹气,伙计们欢天喜地地下山,那样子是发了大财。他可救人救了半截,对不起参女呢。想呀想,天黑透了,没什么吃,也没心思寻去,就这么呆呆地躺着。

突然,洞内一道白光闪进,照耀得跟白天一样,褚秀才揉揉双眼,呀,只见参女光着身子站在洞口,对秀才说:“衣裳呢?快!”秀才又慌又窘,急忙把要来的旧衣裳扔过去。

参女换上衣裳,过来,挨着褚秀才坐下,说:“好玄呢,今儿差一点儿!”

秀才半信半疑:“是梦?我怎么亲眼见他们把你挖了去?”

参女道:“不是梦。也没看差。大哥,管怎地我已修行千年,多少有些道行,能说挖就挖去?不过恁把头真是少见的高手,把我的衣裳都扒了去。中了,那也够他们过几年好日子的啦。”

把头一伙挖的是一副人参皮。

参女对褚秀才说:“大哥,你救了我,我这全身也让你看了去,咱这是缘份哪。你家乡正四处抓你,也不敢回去,你如不嫌弃,就娶我为妻怎么样?”

褚秀才和参女在长白山老林子的山洞里成了亲,他的病,不知不觉地好了。跟参女在一块过,从来不想吃的,也从来不觉得饿,闲了,俩人携手并肩,看看山水野花,赏赏月亮,吟诗、下棋,无忧无虑。一年后参女有了自个的衣裙,二年后,他俩生下个大胖孩子。

俗话说:“人没有遭不了的罪,却有享不了的福。”褚秀才这样舒心的日子过久了,却也渐渐生厌,他想,人这么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不拉不尿,有什么劲头?人这么一年四季,不冷不热,不喜不悲,有什么过头?咂巴来咂巴去,感到的确没滋味,心里就烦。心里烦,他就时常独自一人山前山后自个儿转,参女问他,他说没什么,就是闷。

参女说:“褚郎,你我结合至今,转眼已六年,我又为你生了许多儿女,本想与你相伴下去,度化你成仙得道,现在看来,你不是仙界中人,还得回凡间去。实话告诉你,山东日照的案子昨日已了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我不能留。”

褚秀才听说他可以回去,十分高兴,离家多年,怎能不想?可又舍不得参女,虽说六年来整天老一套,可毕竟好处多着呢。他说:“娘子,你随我一同下山去吧?”

参女说:“凡间人坏,我怎可与他们同处?遭不起的暗算。你要是下山,就自己走吧,这些孩子也不是凡间物,你不能带走的。”

褚秀才哭了一通,还是告别参女下山了。参女说:“我穿过的这件旧衣,你拿上,以后用得上。”

褚秀才走出洞口几步,回头想跟参女作别,却不见了那个石洞,只见白茫茫一片雾气。他知道人和仙之间,一线之差,万里之遥,再也不能相见,此时后悔不迭,却也迟了。褚秀才下山之后,腹中开始饥饿,摘野果子吃,那套旧衣,却变成一副人参皮,挺厚,拿到营口,换了很多银子,坐船回日照老家去了。

褚秀才以后的事如何,谁也没打听明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