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起格蕾丝,海伦总会先想起她那双眼睛。最先想起的是眼睛的颜色。海伦第一次遇到格蕾丝时,她看到的就是格蕾丝的眼睛。那眼睛有着某种曼妙之处,好像一粒闪着光的红宝石,要不就是壁炉中跳动的火焰。在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定会夸她“瞳色雅致”,你简直一下子就能想出那眼睛的颜色。
不论到哪里,海伦都不会认错她的那双眼睛。
清晨六点整,海伦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睛。这次可不是眨眨眼悠然醒来,睫毛好似翅膀一般忽闪,这次她是直挺挺的醒过来的。眼帘“咔哒”一下睁开,好似诡异的木偶娃娃,眼前先是一片漆黑,紧接着一眼瞧见了闹钟显示着六点整——好戏登场!这种感觉有点怪,因为海伦最近为了赶论文很少在整点睡觉,她的起床时间也有些不规律,要么是五点三十三分,要么是七点三十九分,要么是六点十七分。她最近的生活可不受闹钟的摆布。
恰在六点整,早春的朝阳从花园中的树丛背后喷薄而出,露出盛气凌人的面孔。阳光在泳池上投下一片倒影,活像一根亮闪闪的长手指,刺破卧室里薄薄的窗帘指向海伦,仿佛在控诉:“你不情愿知道的事情已经发生,你终究会知道。”
海伦正在床上辗转反侧,身下躺的是格蕾丝那张还带着她特有的蔷薇气息的床。
她做了个噩梦,梦到格蕾丝受伤了。最近一周她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厚厚的连粉底都压不住的黑眼圈向着她的家人和同学证明了这点。这种找不到缘由的问题让她很抓狂,只是感到焦虑,却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睡眠不足的海伦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内务。光着脚走到楼梯口,聆听着四周的动静,整个二层都铺上了硬木地板,走起路来静悄悄的。那冰凉的触感曾经让习惯了原来家中的长毛绒地毯的格蕾丝很不适应。此刻海伦正在犹豫,犹豫着是先给格蕾丝打个电话还是先去做早餐。搓了搓脸,她走向了厨房、
美国的家庭厨房是和餐厅连在一起的,海伦家也不例外。她随手打开了餐厅里的电视机,从冰箱中取出了培根、鸡蛋、果汁和枫糖华夫饼。
格蕾丝去阿富汗之前常常会做早餐,那时,海伦总是靠着厨房的墙壁,凝望着格蕾丝。她那一头金色的秀发总会被海伦梳起来,一束马尾好似一根跳绳般开心的晃来晃去,一边轻轻地吮吸着一根被烫到的手指,嘴里还哼着歌。她总是唱一些海伦没听过的歌,有时还会唱一些海伦连歌词都听不懂的歌。格蕾丝常常凝视着平底锅里滋滋作响的可丽饼,舔掉了手腕上的残渣,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看上去一副贤妻良母模样。如果这时候海伦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她闻起来会有浆果和糖粉的味道。
父母,都不在家,格蕾丝也不在,只有一个人的早餐自然会简单一些。
“无论你身在何地,我们都感谢你花十分钟收看CNN早间新闻。我是卡尔阿祖兹。首先我们关注在同极端恐怖组织塔利班作战中重伤的一名美军将士。”
正在熟练地煎培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海伦关上火转过身看向了那台方形的电视机。
“昨天在阿富汗南部,两支来自陆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战士在解救被极端恐怖组织塔利班扣押的一百一十三名儿童过程中遭遇坦克炮击,其中一名少尉为保护战地记者被弹片击成重伤。自上一周的悲剧发生以来,这是第两百名在战斗中受重伤的美军将士。”
少尉,重伤。海伦不安的摸索着自己的手心,紧张的看着电视上一脸肃穆的CNN主持人。
“在一周以前,新上任的弗雷德里克部长曾表示美国军队在未来的一年内阵亡人数不会超过一百人,但在过去的血腥一周里,超过两百名将士因为受伤或者阵亡而不得不退役。
卡特部长昨天还表示,这位英勇的少尉表明,这里引用到,‘我们必须在阿富汗加大打击力度。’五角大楼的一位发言人补充说,以美国为首同极端组织塔利班的联合作战将歼灭恐怖分子抚慰逝者的亡魂。”
海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用颤抖着的手拿起了身旁的电话按下了一串号码。
“嘟、嘟、嘟、嘟......”
快接啊!海伦的左手捂着嘴她心中的不安感随着电话中的嘟嘟声越来越强。
“嗨!海伦!昨天我们队参与任务了,但那个倒霉蛋不是我,是海军陆战队的同事。放心吧!上帝是不会收容我这么一个不死鸟的。派特森等一下!抱歉我同事要用电话,我先挂了,祝你学习顺利!”一连串格蕾丝的声音从电话的听筒中传了出来,像是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根本不给海伦询问的机会,但是只要能知道格蕾丝还没事,海伦就放心了。
她抱着电话靠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
而在第三线医院亮着红灯的急救室外的等候区,杰森正拿着格蕾丝的卫星电话,在他的面前,帕克拿着一根录音笔,正对着卫星电话的通话筒。在他的身后是海军陆战队的领队,A组剩下的三名队员以及一位少校。
他们分坐在等候室的两排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
砰地一声,中年的女军医跌跌撞撞的推开了大门,好不容易站稳后在众人投来的带着血丝的眼睛里打了个哆嗦,不知如何是好。轻轻地吸着鼻子,少校站了起来把她引导了第二排椅子上。
“她还好吗,谢泊德?她还好吗?”艾利克斯用最小的声音问道,脑袋低垂着尽着属下的本分,但是抓着少校胳膊的双手却是紧紧地。
“不知道,十个小时了,我们都还在等。”少校用左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从背后的水袋上取下吸管喝了一口,又从背包中取出了几份野战干粮扔给了同样在等待着的战士们。
五名B连队的战士中两个守着那个卫星电话,剩下的三个躺在长椅上用军帽盖着脸睡觉,他们的手不时抖动着。
“她受的是什么伤,什么级别?”艾利克斯急切的低声问着,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右侧胸线以下被弹片贯穿,身上多处划伤,腿部肌肉过度劳损,大面积出血。”少校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沉稳,但是他不由自主的用左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让它不垂下去。少校带着血丝的眼睛盯着艾利克斯“告诉我,艾利克斯,她会有事吗?”
“她不会有事的,你想想,这样的事情她经历了那么多。想想她的恢复速度她可是号称不死的魔女啊......。”
“不,”少校抓了抓头发,抬起了头,死死盯着艾利克斯的双眼“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长官,她会挺过来的,她和我们一样,都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