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那就别趴着了,多几秒准备时间对提高生存几率有很大帮助。”迷迷糊糊中,宋铮听到一个十分好听的女声。他嘟囔了一句,由于意识过于模糊,他自己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算了,强求不来,但愿你一会儿别犯二。”那个好听的女声在他耳边低语。
很奇怪,明明已经睡着了,为什么还能听见别人的声音?宋铮觉得有些不真实,再加上脑子转不起来,便权当是在做梦。可为什么会做这么个梦呢?虽然他睡了,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最后一个登上那班航班的,旁边的座位上根本没有人,更别说什么女生,梦中的世界不可能和记忆完全冲突,这个梦不合逻辑。
“加油。”他能感觉到她在渐渐地靠近,女孩的体香味轻轻流进鼻孔,她似乎还在用发丝拨料他的后脑,带来痒痒的触感,“尽量别犯两次同样的错误,毕竟死亡的痛楚和死前的煎熬都很不好受。嗯,就当是临别赠言吧。”
他突然觉得脑子一痛。
白光透过眼皮直刺双目,冲击波和声浪紧随而至,震得宋铮趴倒在地上。在他身边是一群同样东倒西歪的人影。
“我们被击中了!我们被击中了!快跳!快跳!”
空难?那为毛要跳?我系了安全带怎么还是摔了?安全带……梦?
恍惚中,宋铮睁开了双眼,他看到一个背着伞包的橄榄色身影正抓着机舱口的抓附网朝他这边大吼。
“混蛋新兵,快他娘给我跳!”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宋铮跟着前面的人影跌跌撞撞爬到了舱口,抓着根钢柱把脖子伸到舱口。下面的海上波涛激荡,一条长的不见边际的白线横亘在陆地和海水间,将两块迥然不同的环境撕裂开来。苍茫的陆地暴露在月光下,一直延伸到天边,密集的光点从这片黑得看不清的陆地上冲天而起,直奔云霄,红绿各异的光点就像是节日里的烟火一样多彩缤纷。
“这次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宋铮抬起头,发现他面前正飞着一架双发飞机,看那不怎么规整样式似乎是有些年头了。他看着眼前的老式飞机的同时,数十个光点朝着那架飞机直扑而来,钻进机身又从一个个大洞中钻出来飞向更远处的天空。而那架飞机则拖着黑烟,在宋铮眼前做了个标准的类平抛运动,大头朝下直奔海面而去。
飞机的机头突然奇迹般地开始拉平,但这并没能挽救它坠落趋势。更多光点已经盯上了它,转瞬间成百上千的红光相互配合着将它迅速肢解,化作夜空中的一团火光。
宋铮站在舱口,大张着嘴,盯着那团空中的火光。这个梦太疯狂了,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大脑正在飞速运转着试图搞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根本感知不到朝他走来的身影。
“跳!”穿着橄榄绿色美国二战军装的中士大叫着,一把按在宋铮的肩上。宋铮下意识退了一步,手仍紧紧攥着那根钢柱。他用力拍拍脑门,大口喘息着,嘴张开又合上。终于,他用力拧了下胳膊。
“怎么会疼!”
中士回手朝着宋铮的脸就是一下,抓住他的右臂朝着大敞的舱门扔过去。宋铮挂在门口被冷风吹得直发抖,双手仍在死撑着。一只穿了黑皮靴的脚正踹在他的屁股上,把他踢下了飞机,中士随即挂住缆绳紧跟着跳了下去。
仰面朝天的宋铮看着视线中越来越小的固定翼双发飞机拖着一尾黑烟越飞越远,心中越发疑惑,轰的一声巨响,眼前的飞机被火焰吞没,一同被吞没的还有朵刚展开的伞花。这壮丽的一幕和迎面而来的狂风似乎让他清醒了点,看着身上背包形状的物体,宋铮用右手努力在身上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摸出一个拉环。
“开……呜”一句话没说完,宋铮便被狂风灌了个透心凉,两手朝嘴捂去试图堵上进风口。只听“咔吧”一声,白色的降落伞从背包里飞射而出,他的下落速度也随之一滞。
宋铮缩了下肩,“这到底是......我去!”两个红色光点带着惊人的热量从他面前飞驰,他终于看清楚了,这是大口径防空机枪的子弹弹头,但这已经晚了。那两发子弹与他的脸擦肩而过,转瞬间烧焦了他的眉毛,紧跟着就在白伞上撕了两个大洞。坠落的速度又一次加快,看着逐渐放大的地面建筑,即便在黑夜之中仍能接着星光看清他脸上的惨白。
他不是超人,也没有超人闲到来救他,至于他下面的那些难兄难弟?他们自己还自顾不暇,哪来时间管他?
从地面建筑在眼底的投影判断,他目前离地面约有五六百米,这个距离还在急速缩短。现在就伸展四肢增大迎风面积,最后再翻滚卸力,最后的落地效果和从十楼直直跳下去差不多,生存几率最多两成,活下来还附送一级残废。喝凉水塞牙缝也不过如此。
扔枪扔弹扔装备,马上能扔的全扔了。将迎风面积调整到最大,宋铮做了所有能做的事,但他不想闭上眼睛,而是直直的盯着飞速清晰起来的地面,在众多难兄难弟的目送中开始减速下落。
都说下坠的时候脑子运转的更快,突如其来的动能迫使大脑功能加速到极限,让周围的一切在印象中都呈现出一种慢镜头的效果。如不思考,就会被压力挤得精神崩溃,这是他从无数噩梦中得到的教训。所以宋铮一边看着距离,一边想了很多事情,特别是他是不是在做梦。
将大命题细分到极致,每个拆分到极限的猜想都有真假两种潜在结果,而一连串猜想的有序集合将反映出大命题是真、假还是两者兼有。
痛觉、触觉、味觉、思维能力以及不知靠不靠谱的视觉都在通过神经网络朝大脑传递对外界的感知,如果按照传统意义上区别梦境和现实的方法去推测,现在就可以盖棺定论地断言,他铁定不是在做梦。但宋铮不愿意陷入惊恐,不愿就此停止思考。
如果他正在做梦,那该怎么证实?
问题提出的瞬间,宋铮就把它砍了。简简单单十三个字却直击物质和意识何为第一性的本质哲学问题,就算给他十年也不一定想得出来,更何况他只有几秒。
他开始思考一个更实在的问题——是不是做梦,在坠地的一刻有区别吗?没有。从目前的状况来看,不论那种情况,痛觉神经都会在坠地的一刻忠实地把电信号传到大脑,如果大脑还能用的话。
狂风在呼啸,大地扑面而来。
都说下坠的时候脑子运转的更快,突如其来的动能迫使大脑功能加速到极限,让身体各处传来的电信号被成倍放大。大脑能在一瞬间思考成千上万个问题。
他正在经历一个变加速度的减速过程,下坠速度12到13米每秒,末速度为0,加速度2到3米每二次方秒......减速距离,0米。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感到热流从身体的每个部位淌出来。
主要的骨骼都碎了,就算内脏也被挤了出来,宋铮能感到死亡渐渐将自己吞噬,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颓然的看着断腕上表盘碎裂的机械表,透过玻璃碴,那三根针还在精准的转动,12点4分7秒。
宋铮,死了。
注释:中国古代计时法中,三更为24小时制的午夜12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