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玄宗对诸王的限制也是极其严格的。他不给诸王任何权力,“专以声色畜养娱乐之,不任以职事”。而且,严厉禁止诸王与朝官来往,防止他们在朝中形成私人的政治势力。开元元年,宰相张说因玄宗任命姚崇为相,深怕与己不利,秘密会见歧王范,希望引以为后援。此事被姚崇揭发,玄宗立即将张说贬为相州刺史,赶出京城。开元八年(720年),上禁约,不使与群臣交结。光禄少卿驸马都尉裴虚己与岐王范游宴,仍私挟谶纬;戊子,流虚己干新州,离其公主。万年尉刘庭琦、太祝张谔数与范饮酒赋诗,贬庭琦雅州司户,谔山茌丞。然待范如故,谓左右曰:“吾兄弟自无问,但趋竞之徒强相托附耳。吾终以此责兄弟也。”上尝不豫,薛王业妃弟内直郎韦宾与殿中监皇甫恂私议休咎;事觉,宾杖死,恂贬锦州刺史。业与妃惶惧待罪,上降阶执业手曰:“吾有心猜兄弟者,天地实殛之。”与之饮宴,仍慰谕妃,令复位。
唐玄宗一方面“伺察诸王”,“禁约诸王,不使与群臣交结”;一方面大谈“友爱之道”,确实收到“终保皇枝”的效果。唐玄宗通过一系列措施,使政局很快地安定下来。与此同时,他的治国方针在大体上也确定了。
在玄宗的主持下,唐朝的政治体制也开始走向成熟。其中最突出的是宰相辅政制度的健全和完善。
唐初的集体宰相制,仍然不是十分健全。玄宗时代,对这一制度进行了较为成功的改进。玄宗以前,唐朝的宰相体制几经变化。唐初,以三省长官为宰相,包括中书令二人,侍中二人,尚书仆射二人。这种集体宰相制度,相对于汉代的丞相制度来说,能够分割相权,对皇帝的专制集权政治有着较好的保障作用,有利于消除皇权和相权的矛盾。但是,这种制度在武后时期被发展到了极端,宰相的人数进一步增加,宰相的任期进一步缩短。宰相队伍的庞大和任期的短暂,对朝政的处理产生了消极影响。
玄宗执政后,对过多的宰相任职人数和过于短暂的任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宰相人数得到了一定控制,主要承担实际辅政责任的宰相一般在两人左右(通常为中书省长官和门下省长官),其余人相者,也不再像唐初那样名目繁多,基本上统一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或“同中书门下三品”这一名称上来,宰相的任期也逐渐稳定。在两个承担主要辅政责任的宰相中,有一个为事实上的首席宰相。一般采取的做法是:如果首席宰相是中书令,那么门下省就不再委任侍中,而是以门下侍郎(门下省的副职)主持工作;如果首席宰相是侍中,那么中书省就不再委任中书令,而是以中书侍郎(中书省的副职)主持工作。这种体制,保证了宰相班子的协调一致,使宰相在管理国家事务上发挥了更大的作用,促进了开元之治的出现,标志着唐王朝的中枢统治机构已经走上了稳定发展时期。
以往的皇帝,不管是比较开明的皇帝还是相对昏庸的皇帝,为了保证自己的专权,大都处处限制宰相权力,事事对宰相心存疑虑,惟恐宰相权力过大而威胁到自己的统治地位。在开元时期,与宰相的专任相应,玄宗与大多数抓住权力不放的皇帝不同,他能够让宰相放手从政。这一点,在历代皇帝中是十分难得的。在中国历史上,精明能干的皇帝,往往自己抓住大权不放;糊涂昏庸的皇帝,则所任宰相辅弼多是佞臣小人。但唐玄宗却不一样,他既能委任姚崇、宋璟等杰出大臣,又能做到用人不疑,放手使用。姚崇担任宰相的第二天,向玄宗奏请“序进郎吏”,玄宗不予理睬。高力士问道:“陛下新总万机,宰臣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查!”玄宗答曰:“朕既任崇以庶政,事之大者当面奏,朕与共决之;如郎署吏秩甚卑,崇独不能决,而重烦吾耶?”这无疑是给宰相放权的一个信号。得知此事者,都认为玄宗“有人君之大度,得任人之道焉”。宋代的范祖禹对此给予了高度评价,说:“人君劳于求贤,逸于任人”;“苟得其人,则任而勿疑,乃可以责成功。明皇既相姚崇,而委任之如此,其能致开元之治,不亦宜哉!”
到开元中期,以张说担任宰相为标志,唐朝的宰相制度变得更为正规。唐朝宰相都在政事堂议事。开元十一年(公元723年),张说改政事堂的名称为中书门下,宰相的官署更为扩大,后列五房,包括吏房、枢机房、兵房、户房、刑礼房,分曹以主政务。在政事堂处理政务的宰相,成为专职宰相,不再与其原职务职责混淆在一起。“开元以后,宰臣数少,始祟其任,不归本司。”随着宰相制度的正规化,在开元年间,逐步形成了辅佐宰相的咨议机构。特别是隶属于中书省的集贤院,在这一方面的作用尤为显著。张说担任宰相时期,集贤院承担起了对宰相的政务咨询作用。开元六年(718年),为整理内库图书资料,成立了丽正殿修书院。开元十三年(725年),又对丽正殿修书院进行了改组,并改名为集贤院。“集贤学士之职,掌刊缉古今之经籍,以辨明邦国之大典。凡天下图书之遗逸,贤才之隐滞,则承旨而征求焉。其有筹策之可施于时,著述之可行于代者,较其才艺而考其学术,而申表之。”。名义上,集贤院附设于中书省;实际上,它是宰相甚至皇帝草拟诏令诰命和顾问咨询的机构。
在政治体制上,玄宗时期还有一个重大变革,就是设立翰林学士院,使皇帝的决策咨询机构逐渐健全。自唐初以来,皇帝都要选择一批文人学士辅佐政务。“学士之职,本以文学语言被顾问,出入侍从,因得参谋议,纳谏诤,其礼尤崇。”这些学士,除了部分在弘文馆、集贤院供职外,有的没有固定侍从地点,随时待诏听命,如高宗时的“北门学士”,就是这种顾问人员。相比之下,弘文馆和集贤院的学士,附设于中书省和门下省,为宰相咨询的时候多一些,而没有固定地点的待诏学士,则直接为皇帝服务的时候居多。到玄宗时,为了使这批人能够更好地发挥作用,专门设置了翰林院,安置学士,以各顾问。从此,皇帝身边有了一批专职顾问的御用文人。“玄宗即位,张说、陆坚、张九龄、徐安贞、张珀等,召入禁中,谓之翰林待诏。王者尊极,一日万机,四方进奏、中外表疏批答,或诏从中出。宸翰所挥,亦资其检讨,谓之视草,故尝简当代士人,以备顾问。”起初,这些顾问文人称为翰林供奉,并与集贤院学士分掌制诏。在开元时期,中书舍人张九龄、中书侍郎徐安贞,都曾担任过翰林供奉。
至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原来由集贤院掌管的起草制诰任务,也逐渐转移到了翰林院。是年“始以翰林供奉改称学士,由是遂建学士院,俾专内命,太常少卿张增、起居舍人刘光谦等首居之,而集贤所掌于是息罢”。在玄宗时期,翰林学士以草拟表章批答、检视王言为任,主要充当皇帝的咨询人员,为以后翰林学士参与中央决策奠定了基础。安史之乱后,翰林学士逐渐成为与正式宰相相对的“内相”。
为了保证中央政府的统一和高效,开元之初,玄宗坚持了从武周以来形成的惯例,尚书仆射如果没有同中书门下三品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就不再是宰相。更进一步,玄宗在开元初期的十余年中,直到封禅泰山之前,干脆不任命尚书左右仆射(当时叫左右丞相),使尚书省处于无长官状态,把尚书省变成了一个脱离决策领域的政务推行机构。在开元初期,除尚书省变成单一的执行机构外,门下省的侍中和中书省的中书令一般不同时在职,如果一个宰相担任中书令,另一个宰相在多数情况下是门下侍郎;或者由一个宰相担任侍中,另一个则担任中书侍郎;甚至在个别时期,两个宰相都只是中书省与门下省的侍郎(副职)。这种宰相配置的方法,保证了宰相中只有一人占据主导地位。在这种体制下,三省事实上只有一个最高长官,使得三省的行为更为协调,中书省和门下省的分工趋于模糊,权力逐渐集中于一个宰相之手。这一体制,对于加强当时国家管理中的协调性和整体性,维护政权的高度统一,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但也为后来的宰相专权种下了祸根。
唐玄宗在开元时期的政治建树,除了完善政治制度和体制外,在各种政治活动中,还采取了一系列举措。玄宗当上皇帝后,朝野上下普遍形成了一种对贞观之治的怀念情结。在玄宗的各种诏令中,在大臣的各种奏疏中,以贞观时期为楷模的语句不断出现。最为典型的佐证,就是史官吴兢在这一时期撰写了《贞观政要》一书。而这一著作的用意,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单纯地歌颂太宗的功绩,而是要把它作为玄宗中兴的范本。面对这种局势,玄宗的各种政治举措,自然与贞观时期有某种相仿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