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治上,中宗和韦后重用亲信,排斥异己,引进了一大批衣冠小人。特别是靠贿赂封官,开斜封之路,用墨敕行令,破坏了正常的行政秩序。所谓斜封者,是指没有经过三省以及吏部的“三唱三注”法定程序,而由皇帝委派随从人员直接从禁宫侧门发出的官吏任命通知。所谓墨敕者,是指没有经过中书起草、门下审覆,正式用过朱印国玺,而由皇帝通过宦官送出来的“便条”。这种斜封官员的增加和墨敕行令的泛滥,使官吏队伍急剧膨胀,政务处理紊乱不堪,成为当时的一大弊端。
武三思与韦后天天在唐中宗面前诬陷敬晖等人,说他们“依仗着自己曾经立下的功劳专横地干涉朝政,这将很不利于大唐江山的稳定”。中宗听信了他们两人的谗言。武三思等人趁机向中宗建议:“不如封敬晖等人为王,同时罢免他们所担任的职务,这样的话,表面上是对他们的宠爱和赏赐,而实际上他们的权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唐中宗很赞同这个办法。随后,唐中宗封侍中、齐公敬晖为平阳王,谯公桓彦范为扶阳王,中书令、汉阳公张柬之为汉阳王,南阳公袁恕己为南阳王,博陵公崔玄暐为博陵王,并且免去他们的宰相职务,赏赐他们金帛鞍马,只要求他们于每月初一、十五朝拜天子。又赐桓彦范姓韦氏,让他与韦后同族。在武三思的命令与操纵下,武则天时期的政策又在这个时期重新恢复执行,只要是拒不趋附武氏集团的人都会遭到排斥,那些被张柬之、桓彦范等人贬逐的人重新起用,武三思大权独揽。
张柬之等五人请求中宗削去武氏集团成员的王爵时,曾找人帮他们草拟奏表,众多的朝臣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帮他们。中书舍人岑羲代他们草拟了表章,措辞严厉;中书舍人偃师人毕构正轮到负责宣读这一表章,言语和神态显得十分严厉。武三思得志后,岑羲代就因为当年的那份表章被改任为秘书少监,毕构也被贬谪为润州刺史。
武三思暗中遣人将韦后的肮脏行为分条列出,并把这些文字张贴在东都洛阳的天津桥上,文字中还请求中宗诏告天下废除皇后。唐中宗雷霆震怒,下令御史大夫李承嘉将此事追查到底。李承嘉上奏说:“这些文字是敬晖、桓彦范、张柬之、袁恕己、崔玄暐派人书写和张贴的,尽管上面所写的只是请求废黜皇后,可是他们实际上是阴谋叛乱,请陛下下旨将这五个人灭族。武三思还让安乐公主在宫中制造不利于他们的舆论,并命侍御史郑愔在外朝对他们进行弹劾,不分是非黑白的中宗让刑部对他们结案判刑。大理丞三原人李朝隐上奏说:敬晖等人尚未受到详细讯问,不应这么快就将他们处死。”大理丞裴谈上奏说:对敬晖等人的案子可以依照皇帝的制命直接处以斩刑,没收财产,不必再审讯了。唐中宗想到以前赐给敬晖等人铁券,答应过不对他们处以死刑,于是下旨将他们长期流放,将敬晖流放到琼州,将桓彦范流放到渡州,将张柬之流放到泷州,将袁恕己流放到环州,将崔玄暐流放到古州,这五个人的后代中凡是超过十六岁的都被流放到岭外。中宗提拔李承嘉为金紫光禄大夫,将其爵位晋升为襄武郡公,大理丞裴谈也被提拔为刑部尚书,又将李朝隐外放为闻喜令。
武三思示意太子李重俊奏请中宗灭敬晖等人的三族,唐中宗没有同意。中书舍人崔湜对武三思说:“以后要是敬晖等人又回到朝中,仍然要成为祸患,您最好派使者过去以皇帝的名义把他们全部杀掉。”武三思问他可以派谁去,崔湜把大理正周利用推荐给他。在这以前,周利用由于遭到敬晖等人的憎恶,被贬为嘉州司马。武三思于是让周利用代理右台侍御史职务,奉命出使岭外。等到周利用到达岭外时,张柬之和崔玄暐已经死去,周利用在贵州遇到桓彦范,便令人将桓彦范捆绑起来。放倒在竹筏子上拖着走,一直到身上的肉被磨掉露出骨头时才将他用杖打死;在抓住敬晖后,便将他剐死。袁恕己平常服食丹药,周利用硬逼着他喝有毒的野葛汁,袁恕己喝下好几升之后还没有被毒死,毒性发作,袁恕己难以忍受,用手去扒土,几乎所有的指甲都被磨掉后,周利用才让人用棒子把他活活打死。周利用回到洛阳后,被提升为御史中丞。薛季昶屡遭贬黜,在被贬为儋州司马时服毒自杀。
武三思杀死张柬之、敬晖、桓彦范等五人之后,权势比唐中宗还大,他经常说:“善人恶人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我好的人就是善人,对我不好的人就是恶人罢了。”
那个时候,兵部尚书宗楚客、将作大匠宗晋卿、太府卿纪处讷和鸿胪卿甘元柬都是武三思的同党。御史中丞周利用,侍御史冉祖雍、太仆丞李俊,光禄丞宋之逊、监察御史姚绍之五人都是武三思的耳目,这五人被人们称为“五狗”。
武三思和安乐公主等人的所作所为,诱发了太子重俊的未遂政变,也连带上了相王以及太平公主。肃章门之变后,侍御史冉祖雍上奏道:“安国相王及镇国太平公主,亦与太子连谋举兵,请收付制狱。”在御史大夫苏垧审理太子谋反案时,曾有人告发过相王和太平公主。“初,右台大夫苏丑司治太子重俊之党,囚有引相王者,垧密为之申理。”不过,由于苏璃、岑羲、萧至忠等人竭力为相王辩护,中宗才设有追查下去。特别是萧至忠,哭着对中宗说:“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而使人罗织害之乎!相王昔为皇嗣,固请于则天,以天下让陛下,累日不食,此海内所知。奈何以祖雍一言而疑之!”中宗听了此言后大为感动,放了相王一马。但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执掌大政的韦后,甚至包括中宗在内,对相王以及他的儿子们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戒心。于是,李隆基及其兄弟们先后被外放出京。这反而给李隆基培植自己的心腹、形成自己的势力提供了机会。
太子重俊被镇压之后,韦后和安乐公主并不是从中吸取教训,而是进一步地专权。既然没有了太子,而且武三思已死,韦后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进行“韦氏宜革唐命”的准备。
韦氏是京兆万年人,中宗做太子时,纳她为妃。嗣圣元年(公元684年),中宗、韦后分别被武则天宣封为皇帝和皇后。这一年,韦氏跟随被废的中宗一同到房州居住。中宗儒弱胆小,非常害怕武则天,惶惶不可终日。每看到武则天的使臣一到,他害怕得就要自杀。韦后十分镇静,安慰他说:“祸福无常,最多不过一死,为什么要如此惊恐地折磨自己呢?”中宗依靠韦后的陪伴与支撑得以渡过难关,所以对她非常感激,二人感情很深。中宗对韦后许诺说:“如果有一天能够重登大宝,我一定满足你的所有要求,让你随心所欲。”中宗后来当上皇帝后履行了当年的约定,而韦皇后也仗着中宗的宠爱而干涉朝政,就像武则天当年一样,朝臣对此非常担忧。继贾虚己之后,桓彦范又上疏说:“周易》说:‘妇女没有什么过失,在家中主持家务,就是吉利。’《尚书》说:‘要是母鸡司晨打鸣,这个家庭就要败落了。’我发现陛下每次临朝处理政事,皇后就坐在帷帐后面参与对军国大事的处理。我看了以前朝代的历史总结出,无论哪个君主,只要与女人共同执政就会导致国家破灭,自己也没有好下场。何况阴凌驾于阳之上,是不符合自然法则的;女人欺侮凌辱自己的丈夫,这是违背伦理道德的。望陛下观察古今治乱兴衰的经验教训,勿忘社稷百姓,让皇后只住在中宫里,专心于女子的教化,不要到外朝来参与国家政事。”在这以前,慧范依靠虚妄的邪说结交权贵,与张易之、张昌宗兄弟等人关系不错,韦后对他也另眼相看。到了后来张易之等被杀之后,韦后又说张易之被杀这件事慧范是参与了的,因此有功。于是慧范被授银青光禄大夫,并且赐给他上庸县公的官爵,以便让他可以自由进出宫禁,唐中宗也很多次身着便衣到他的住所。桓彦范又上表指控慧范用邪门歪道紊乱朝政,请求将他处死。唐中宗没有采纳这些建议。
景龙二年(公元708年),后宫里传开了皇后衣箱出现五色彩云的“征兆”。韦氏家族的大臣们也“阴导韦氏行武后故事”。从表面上看来,“武周革命”的历史又悄悄地重演了,只不过是主角换了姓名而已。
韦后在那里以异乎寻常的热情进行着“革命”的准备,她的宝贝女儿安乐公主也不甘寂寞。在丈夫刚刚死后,她就同早已与自己有勾搭的武延秀再婚。武延秀是武承嗣的小儿子,据说貌美姿媚,作为武则天时期与少数民族“和亲”政策的牺牲品,曾“出嫁”到突厥,娶默啜可汗女,但突厥人因他不是李唐宗室而拒婚。结果因祸得福,因为武延秀会唱突厥歌,会跳胡旋舞,得到安乐公主的青睐。而武延秀的野心,并不比韦后和安乐公主的野心小。当上驸马以后,他似乎看到了实现野心的希望。公主府里的下属顺着武延秀的意思,对他进言道:“今天下苍生,犹以武氏为念,大周必可再兴。按谶书云:‘黑衣神孙披衣裳。’驸马即神皇之孙也。”这些奉迎拍马者的鼓动,说得武延秀跃跃欲试,企图和安乐公主成就一番“大事”。
但是,历史的第二次重演,往往是闹剧。韦后与安乐公主,有武则天式的野心,却设有武则天式的本事;武延秀等人,有武承嗣和武三思式的权势,却没有武承嗣和武三思式的算计。后人曾评价说:“韦庶人、安乐公主、武延秀等,可谓贵矣,可谓宠矣!权侔人主,威震天下。然怙侈灭德,神怒人弃。”所以,他们的失败,在一定程度上是难免的,只不过是使怯弱而又糊涂的中宗成了宫廷斗争的牺牲品。
太子重俊政变不成,使李隆基对政变问题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最起码使他对政变的严峻性和危险性有了直接的感观,看到了仓促起事、准备不周而导致事败的血的教训。从武则天执政起,宫廷斗争就连续不断。李隆基及其父亲唐睿宗李旦,作为武则天的儿子和孙子,一直处在这种斗争的焦点上。在李隆基还是一个九岁幼童的时候,由于皇室的继嗣之争,李成器的生母刘氏和李隆基的生母窦氏惨遭飞来横祸,于长寿二年(公元693年)被武则天所杀。李隆基的外祖父也被贬职为罗州(今广东广西交界处)司马,一家被流放岭南。这一变故,肯定给年幼的李隆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唐中宗李显是个庸碌无为的皇帝。他重用外戚,在反正复唐后,几乎又酿成一场新的灾难。
早在高宗去世时,中宗第一次即位,就把国家大政交给了皇后韦氏家族。他任用韦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执掌门下省。顾命大臣裴炎极力反对,以为不可。中宗大怒,称:“我以天下与韦玄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消息传到武则天那里,武则天大怒,就把中宗的皇位给废掉了。在宣布废中宗为庐陵王时,中宗还不服气,反问武则天道:“我何罪?”武则天回答说:“汝欲以天下与韦玄贞,何得无罪!”至中宗反正以后,他并未吸取第一次当皇帝时失位的教训,而是又把大权交给皇后韦氏。韦氏的热衷权势,比武则天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的政治才能,则与武则天有天壤之别。
李隆基环顾朝中,几大实力人物均不足以与韦后对全。父亲李旦过于软弱,姑妈太平公主声誉不佳。李隆基把众强屏息的形势视为自己发展的好机会,当仁不让地接过了为唐室靖难的重任,借以实现他的人生追求。他把在潞州组纵集团的经验成功地搬到了首都,将一些才识之土和豪富吸收为骨干,在他的帐下,最出色的人物是县尉刘幽求和皇苑总管钟绍京。有了基本阵营,他开始和太平公主频繁接触,以求结盟。希望改变政局的太平公主,自然表示通力合作。最后一步是落实武装力量,在王毛仲的作用下,李隆基和羽林军精锐万骑部队也形成联盟。
李重俊和武三思同归于尽,韦后感到得大于失。这时,中宗已经成了韦氏集团夺权最后和最大的障碍。景龙四年(公元710年)六月夏末一天,中宗中毒暴崩。关于中宗的死因,《旧唐书》和《资治通鉴》均作毒死。但当代也有史学家认为,中宗实际是患病而死;所谓毒死之说,实际上是李隆基执政后为自己诛灭韦氏寻找合法依据的掩饰。《剑桥中国隋唐史》的作者也认为中宗被毒死的说法缺乏证据。不管中宗是不是韦后毒死的,韦后显然是把中宗之死作为自己临朝听政的一个台阶,她和安乐公主在中宗死后的所作所为,把她们母女置于一个不利的地位。
随后,韦后开始效仿武则天知政事。在韦氏亲信控制的外地部队陆续调防京城后,朝野间对中宗的突然死亡没有公开的异议,精明的韦后不敢径自走向帝位,她抬出李重茂做少帝暂时充当一下傀儡,以完成必要的过渡。韦后的这些作为,成全了李隆基。让李隆基可以打着捍卫唐室、为中宗复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