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开或是白雪满山之时,也曾应邀和林花、云子、小雪他们在山间拍照合影。山间盈满我们纯真、质朴、清如山泉一般的话语与心声。
春天,杜鹃花盛开时,孩子们都爱往山上跑。山上有野兰花,远远地就闻到芬芳,还有刚长出来的嫩嫩的红色树叶。一些爱花的女同学便把采来的花插在盛了水的玻璃瓶里放在教室的讲台上,或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山脚下,有两排错开但却相互衔接的平房,四间教室,教室之间是老师的宿舍,离教室不远有一个简易的篮球场。从篮球场往前走一百米便有一座桥,桥下是一条小河。小河的两侧是一片稻田。远处,有一座座山,山势起伏,高低不一。从前,家住詹家、西岭、万塘、南源一带的村民到余江赶集都得从这儿经过。睡梦中,便传来独轮车吱呀呀地鸣唱和挑着沉甸甸的山货匆匆赶集的村民的脚步声。上学的时候,教室里、走廊上到处都是孩子;放学了,就只有几位老师的身影,既寂静又凄凉。这便是多年前我任教过的这所名叫“楼下高小”的乡村小学存留在我心灵深处的记忆。
16年后,当我再次来到这儿时,许多景物已面目全非。其中的一排教室以及厨房等竟已荡然无存。另一排教室也只留下了一半,且窗门被弃,间墙穿洞,屋顶漏雨,衰败不堪。先前寸草不生、只裸露沙土的光滑的空地上早已长满了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杂草,潮湿淤积的草丛中有青蛙在跳,有小蝶在舞。
我们曾住过的房间只有依稀可见的模样,我曾站过的讲台只有一面冷冰冰的墙。我20世纪90年代在这里任教时,倪家、楼下、坑塘三个村委会的两三百名四五年级的学生都在这里上学。1996年前后,该校拆分成三个村委会后,这所学校就不存在了。不知什么时候这里的房子被拆了,以至于变成今天这般模样。
我这么寻思的时候,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静下心来,我的耳边隐隐地传来孩子们琅琅的读书声,以及他们天真烂漫的笑脸。
1977年7月,我读完两年制的高中后就参加县教育局组织的民办教师招聘考试,并被录取。先在一所名为“中溪村小”的学校教学,教一到三年级。两年之后,便被调到这所专门教四五年级学生的学校任教。到这里就读的是附近三个村的学生,来校的路程都较远,许多学生只得在学校吃中饭。学校只在天气十分寒冷的时候帮学生做饭,大部分学生都是自己用搪瓷碗或茶缸盛饭来吃。到了中午饭菜都凉了,有胆大调皮的同学则在附近的山脚下,挖个坑,找些枯枝干草,将饭烧热吃。吃过之后,搪瓷碗上、嘴巴上、手上沾满了灰。我们看了又好笑又心生怜爱。
那时我们都还未成家。学校七八位老师除几个年长的,其余都是单身汉。由于家不在本地,回家都有五六里路,加上上级要求,所以我们都住校。下午学校放学早,老师吃过晚饭后,太阳还老高,我们便在屋里打打牌,聊聊天,或是到学校旁边几条大路上散散步。不过,去得最多的还是学校附近的那座大山。那时,山上的松树不大,用来做饭生火的小乔木一茬茬地被砍掉,加上有老师和学生老往山上走,山头也就光秃秃的,上山的路干净宽敞。这座山虽然不高,但四周开阔,站在山顶可以看见周围十来座村庄,还有田园风光。远处,邻县余江、金溪的山峦隐约可见。站在山顶,一阵阵带着乡野芬芳的微风习习吹来,让人的心情豁然开朗。
春天,杜鹃花盛开时,孩子们都爱往山上跑。山上有野兰花,远远地就闻到芬芳,还有刚长出来的嫩嫩的红色树叶。一些爱花的女同学便把采来的花插在盛了水的玻璃瓶里放在教室的讲台上,或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这一束束沾着清露绽放的红艳的花就像那些天真无邪的乡村女孩质朴纯净的笑脸,在我们的眼前灿烂。
我一直认为:尊重、信任、互爱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前提。我教书多年,不求学生在成绩上出类拔萃,也不希望自己在授课技巧上一鸣惊人,但为人之本、品德操守、自信关爱、遵纪守法等有益于人一生的东西,课堂内外都强调得很多。特别是对差生,我不曾歧视,不曾排斥,不曾在心里遗弃,而是通过多种方式的亲近,使其抛弃孤寂、自卑和偏见,与班上所有的同学一起感受温暖的同时,绽放孩子们都具有的淘气和天真。我希望我在他们眼里,不是一位很严肃的老师,而是一位可亲近、可信赖的老师。
在这所学校里,我前后待了十来年,教过六七届小学毕业班,至今还对许多学生的音容笑貌记忆犹新。其中有把湿漉漉的杜鹃插在笔筒里的燕子,有外表文静、说话时满含羞涩的云霞,有经常帮我打扫房间、整理书桌的小雪。是她们给了我生活的诗意和热情,是她们的信任和亲近使我淡忘了烦恼和失落。
那时候,我还是一位民办教师,很长一段时间一年的工资只有1000元。后来增加到2000元,且一连持续了十多年,有时还要拖欠两三年。即便这样,我和我的同事们还依旧固执地坚持着,期盼着,希冀着。日子很清淡,心里却很充实。
也许是因为觉得太乏味,那时候,我爱上了写作,并渐渐迈开了步入文学殿堂的脚步,我的小小说处女作就是在这段时间诞生的。学校西侧那座小山便是我独自一人常去的地方,沿着山间那条小路向山顶攀登,看天上随风飘飞的云彩在蓝天里变幻,顿觉心绪是那么宁静与宽广,灵感是那么清鲜和活脱。
杜鹃花开或是白雪满山之时,也曾应邀和林花、云子、小雪她们在山间拍照合影。山间盈满我们纯真、质朴、清如山泉一般的话语与心声。
如今,当我独自一人试图再去山间捡拾、寻觅一些美好的记忆时,却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熟悉的那条小路。拨开密集的灌木,踩着疏松的落叶,进入幽静又有些可怖的山里,才发现,这儿的松树长大了许多,密集了许多,山路两旁的灌木挨挨挤挤,遮掩了道路。可我还是努力地一鼓作气向上攀登。
记得当初参加民办老师招聘考试时,我常常在天刚亮的时候就独自一人往山上走,有时就是天下大雪也坚持着。清晨,光亮的白雪映着我的脸庞,让我的眼睛有些迷惘,可是那份执着的心愿未曾改变。
由于一些原因,直到1995年我才考入全市唯一招收民办教师的南城师范。在那儿与“普师生”一道断断续续地读了两年之后,才转成公办教师,即所谓的转正。
其实,我从1995年就请假离开了学校。先在一家企业做文秘,不到一年便考上了南城师范,毕业后又转到法院写宣传文章,并在某金融单位兼职。虽然都是手握一支笔,但比当老师轻松了许多,同时有时间搞文学创作,并因此多少改变了命运。
只是离开那所学校多年,对它储存的记忆依旧。今年7月,当我有事返乡,恰巧又经过那儿时,我决定到那儿去看看。只见那条离学校不远的小溪还在流淌,河上的那座桥还在张开双臂抱揽着一路欢跳的溪水,那棵松树还在躬身朝我微笑,那座山还在那儿等待。可是陪伴了我们青春的校舍却已面目全非,七零八落。
失落之余,让我萌生出许多感慨。景物可以改变,青春和岁月不会存留,但是曾经有过的真诚和美好就像一棵不老的松,在记忆的沃土中保留了一份未曾改变的绿色。
在这棵松树下,我的眼前仿佛站着我那些熟悉的同事和曾经亲近的可爱的、美丽的学生。愿从蓝天飘过的一缕缕云带去我对他们的深情的祝福和问候。
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在于生存。
——亚里士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