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篇鉴赏”
陆贽(公元754年—公元805年),字敬舆,唐德宗时召为翰林学士,诏书多由贽拟,时号“内相”。他所作奏议共数十篇,大多切中时弊,为后世所重。宋哲宗元祐八年(公元1093年),苏轼于被贬的黄州任所被召还,任翰林学士、礼部尚书。当时朝政日非,弊端颇多,苏轼便与同僚吕希哲等上书,建议哲宗校正陆贽的奏议,并以之作为治国之“龟鉴”。本文感情充沛,说理透彻,具有较强的说服力。札子,又作箚子,宋代官员上殿奏事,非表非状者称为札子。
“经典句章”
如贽之论,开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
“原文”
臣等猥以空疏,备员讲读。圣明天纵,学问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无穷,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为。窃谓人臣之纳忠,譬如医者之用药,药虽进于医手,方多传于古人。若已经效于世间,不必皆从于己出。
伏见唐宰相陆贽,才本王佐,学为帝师。论深切于事情,言不离于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则过,辩如贾谊而术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时。德宗以苛刻为能,而贽谏之以忠厚;德宗以猜疑为术,而贽劝之以推诚;德宗好用兵,而贽以消兵为先;德宗好聚财,而贽以散财为急。至于用人听言之法,治边驭将之方,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数。可谓进苦口之药石,针害身之膏肓。使德宗尽用其言,则贞观可得而复。
“译文”
臣等才学疏浅。充任侍讲学士和侍读学士之职。陛下天资聪明,学问日益长进。臣等才学有限而圣人之道却是无穷无尽,心里要想说的话又不能正确表达出来,因此自感惭愧,以致不知道怎样才好。我们私下认为臣子向皇帝敬献忠君之言,譬如医生用药一样,药虽然是由医生之手献上,但药方大多是从古人那里传下来的。如果这些药方在世问已取得了疗效,那就不一定都由医生自己拟定出来。
臣等觉得唐代宰相陆贽,以才学而论可以辅佐帝王,以学问而论可以作为帝王的老师。他在议论问题时深刻地切合事理,言谈话语中从不偏离道德规范。智谋如同张良而文采却超过了他,明辨如同贾谊而策略却不虚空。对上能够纠正君主想法上的错误,对下能够沟通天下百姓的心意。但是他生平不幸,出仕为官却没有遇到好的时机。德宗对人以苛刻为能事,而陆贽却用忠厚之道来规劝他;德宗把善于猜忌作为权术,而陆贽却用推心置腹、以诚待人来规劝他;德宗喜欢穷兵黩武,而陆贽却认为消除战争为当务之急;德宗喜欢搜刮钱财,而陆贽却认为散财于民为迫切之事。至于任用人才、听取意见的做法,安定边疆、驾驭将帅的策略,承认自己的错误以争取民心,改正过失以顺应天道,斥退奸佞消除民患,珍惜封赏以等待有功之人,如此的奏议很多,不易全部列举。可以说他是在进献苦口的良药,治疗危害身体的顽症。假如德宗全部采纳了他的意见,那么贞观之治就可能再次出现。
“原文”
臣等每退自西阁,即私相告言,以陛下圣明,必喜贽议论。但使圣贤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时。昔冯唐论颇、牧之贤,则汉文为之太息;魏相条晁、董之对,则孝宣以致中兴。若陛下能自得师,莫若近取诸贽。夫六经三史,诸子百家,非无可观,皆足为治。但圣言幽远,末学支离,譬如山海之崇深,难以一二而推择。如贽之论,开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实治乱之龟鉴。臣等欲取其奏议,稍加校正,缮写进呈。愿陛下置之坐隅,如见贽面,反覆熟读,如与贽言。必能发圣性之高明,成治功于岁月。臣等不胜区区之意,取进止。
“译文”
臣等每次从西阁退出来,便私下互相谈论,认为像陛下这样圣明的君主,一定会喜欢陆贽的议论。只要像您这样的圣君能和像陆贽那样的贤相的意见相合,那么就好比是君臣同处于一个时代。从前冯唐谈论廉颇、李牧的贤能时,汉文帝因而为之叹息;魏相列举了晁错、董仲舒的治国之策,汉宣帝采用后使汉室得以中兴。如果陛下能自己找到一个老师的话,没有谁能比得上近在唐代的陆贽了。像六经三史、诸子百家,并非没有可观之处,都足以用来治国。但是圣人的言论精微奥妙,诸子百家的观点支离破碎,这就好像山和海那样崇高深邃,难以从中选择一二来推广运用。像陆贽的议论,开卷之后就能令人一目了然。它集中了古往今来的治国的精华,实在是可以作为国家治乱的借鉴。臣等打算找出他的奏议,稍加校正,誊写清楚后敬献陛下。希望陛下把它放在座位旁边,如同和陆贽见面一样;反反复复进行熟读,好像和陆贽交谈一样。这样就一定能够启迪陛下高明的天性,在短期内获得天下大治的功业。臣等表达不尽一片诚心,请陛下裁断是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