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政治王朝间的对话:朝鲜领选使天津来往日记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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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阴晴史》导读上卷(20)

附抄:详照录、详督宪稿为详报事:窃照朝鲜国学徒李 、金声等,因饮食、不服水土,急于回国。曾由职道先给凭票,并呈报在案。兹于正月四日,据朝鲜国领选使金函称,初二日夕,奉到贵署发给回国学徒李 、金声之凭票。昨早,学徒李 先由天津机器局起身,随带行李、银物等物,行有五十里之遥,过金钟河,在宁河县所管大封桥里许,北至怀鱼闸十八里,南至山岭庄十五里地方,遇贼四人。年纪约三十多岁、二十多岁不等。并未骑马,各人手执小洋枪。所有银子、衣服,尽被抢去。幸得保命还归。请跟捕追还。再,金声自制造局追发,约会于夕站。今李 遇贼狼狈而还,于路并不遇。金声不知,由他路而行,幸免贼患。亦系关虑等情。据此,查朝鲜学徒李 、金声于本月初三日带同随从人等,在津起程,相离不过四五十里,竟遇强贼白昼行劫,以到(当为“致”字。笔者)随身银物,被劫一空。自应严缉贼犯,追赃究办。当经咨会天津道转饬,并分行东路厅、宁河县,派捕严缉赃贼,务获究根。至李 等此次由津回国,因未从正路行走,以致被贼抢劫。现经职道函嘱朝鲜领选使金,嗣后来津各学徒,再有请暇回国,务须由正路按站行走,庶免遇险。

除李 等业经职道面恳直隶提督军门李,派人护送前进外,理合将失单照录,清摺具文,详探宪台查核,俯赐转饬严缉,务获究办,寔为公平。再,李 等衣物、银两尽被抢劫,诚恐异邦人士盘费无资。当由职道酌送银一百两。乃金 再辞却,仍将原银缴回。合并声明。为此备由具呈。

伏乞照详施行。”(〔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3页)

原书上有注曰:“盗乱事件报告”。

这是周馥给李鸿章关于朝鲜学徒回国路途中被抢劫的详细报告。其地点在“大封桥里许,北至怀鱼闸十八里,南至山岭庄十五里”。可见,李 等走的路线大致是今天的津汉桥外的“津汉公路”以北。津汉公路南至今有村,名叫“山岭子”。但笔者数次询问,均无人知晓“大兴桥”或“大封桥”这个地方。从东局子向东偏北,就要过金钟河。过了宁河县,可以经过唐山、滦县、昌黎,到达山海关。

“答海关道书”

覆启者:即蒙示,知将弊(通”敝”。笔者)邦学徒中途被却(当为”劫”字。笔者),井(当为”并”字。笔者)将咨会缉捕等缘由,详报阁爵督宪。缘此小事,过烦用虑,不胜感悚。项(顷。原注)惠补失银子,仰戴厚意,内顾怀惭。冒悚屡还,非关廉介。乞贳傲慢之罪。追发之金声,更无回信。想应免祸。

嗣后学徒再有回国,谨当饬由正路,勿贪近便,恪遵盛意。奉到抄藁,一则拜受详阅,至为感荷。

即此肃覆,顺请大安。”(〔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4页)

原书有注曰:“答海关道书”(韩文)。

原书“知将敝邦学徒、中途被却井、将咨会缉捕等缘由、详报阁爵督宪”断句有误。

从金允植的答复里可见,他基本上认可了周馥的看法,认为此次事件里朝鲜学徒是有责任的。金允植的书信里充满了感激的心情。

今天的读者很难看出书信背后的无言之语。金允植的答复毕竟是书写出来的。透过重重文字,可见中国的内政与外交都十分困难。在距离天津很近的地方,居然会出现用新式武器来抢劫的现象。金允植的感慨是不能书写出来的。

巳刻,与从事官赴南局王筱云会饭之速。

座有戴鸾翔,号莲溪,安徽徽州婺源人,年七十三。不着叆叇。能书细楷。动止言笑,健于四十以上人。有子十一人。其八子现己(当为”已”字。笔者)居官知府、知县等。女八人。孙九人,孙女三人。真大福手也。戊戍(当为”戌”字。笔者)翰林,今二品职。又有牛昞昶,号星斋,年四十四,五品文职。龚照玙,号鲁卿,皆于局内有管理之务。酒半,莲溪老人请为拇战酒令,与王筱云以拇相应,呼一二三四至百千万亿。失对者罚饮。言语未通,其里许姑不可详。而老人之斗健诙笑,亦一胜事也。

饭罢回寓,路由紫竹林。洋馆罗列,如画图中,而但有阴森之意。无一洋人出馆闲行者。

渡河归东局,首堂李应浚以别差官入来。伏承去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封书一度,信使入日本时公私问答一册,海关税则草稿一册(此亦信使赵秉镐入日本,欲定税则,不谐而归。其草本也。原注)日本外务卿书契一度,信使回还日记一本,又一本。北梱夹纸(以俄国抵书事,往复于北伯也。原注)一张。家书则至月二十二日出者也。大都如前云。世子宫入学礼,定于今月初十日;加元服吉日,定于今二十日;行嘉礼吉日,定于二月二十日。己(当为”已”字。笔者)下禁婚拣择之令。伏逢希(通”稀”字。笔者)有之庆会,远不能获覩盛光,下怀怅慕,无容尽言。

咸宁殿失火后,继定开基日字,文衡经台丈为之。”(〔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4~65页)

原书上有注曰:“戴鸾翔”“牛昞昶”“龚照玙”“李应浚入来”“高宗之下封书”“世子宫入学礼与嘉礼”(韩文)。

巳刻,是上午九点至十一点。“速”是请的意思。“叆叇”本来是形容浓云蔽日的样子。“不着叆叇”是说戴翁十分爽朗,毫无愁苦之色。

龚照玙,号鲁卿,在甲午海战中是旅顺水陆营务处总办。在日军进攻前逃往烟台,旅顺被日军攻占。后被捕入狱。

金允植不知划拳的“里许”,把划拳的数目说成了“呼一二三四至百千万亿”。

金允植对紫竹林外国人馆驿的描写很有意思。“饭罢回寓,路由紫竹林,洋馆罗列,如画图中。而但有阴森之意。”阴森之意,大约是金允植的感觉罢?

“初十日,阴,寒。有雪意。午刻,与李应浚往海关道访周玉山,笔谈。未末还(今日复始服归茸君子汤,饭后啜天门冬茯苓茶。原注)。”(〔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5页)

“啜”是小口喝的意思。

金允植自己还颇通医术。看起来,他与中国古代的文人有很多相似之处。

“海关道谈草(与首堂李应浚同入。原注)

周问:李君年几何?何号?现定何职?几时由至此?卞君几时启程回国?李答:卑职今年五十,号相庵,官居鸿胪寺四品。去年腊月廿八日到北京,今初八日到此。卞君昨腊廿五日,在小凌河相逢。

周问:阁下去年与大家分先后行耶?抑到北京复回本国而来耶?在津能常驻否?李答:早分先后而行也。今月底回本国,再来津常住耳。

周问:去岁十二月廿三日,闻有人回国。今正李 等又去。大约二月底,当有的信来。金答:想二月必有回信。今次李君之来,又奉到寡君手札,辞旨如前无异。大略敝邦物情,断不可先派员来,由美船自去为好。另有录呈,可赐览否?

周曰:谨将此意及来册寄保定。俄国有书来,不宜屡拒,以好辞答复而己(当为”已”字。笔者)。******狡,此时但其力不足耳。然贵国与中国一气,彼自不敢轻动。金曰:俄书之四次退却,亦己(当为”已”字。笔者)过矣。此次来书,饬令受上。但恐俄人托以既通书札,不时来泊。遽欲议修好通商等情事,或窘迫未能妥善之虑耳。日人之性如妇女,难远难近。此次数条语,甚觉愤惋。

周曰:昨保省有书来,言中堂正月尾到津,但未定准何日。请李公不必往保定,候中堂在此。见过两面,略得端倪,再回国不进(当为”迟”字。笔者)。贵国若许美船到仁川港口,甚善。惟虑议约一节,彼此意见相去太违。而中国又无人在仁川帮忙。约成或亦吃亏;约不成,更多后虑。愚见,就金公在此,或一二月有贵国人来,在此密议(大约派全权大臣到此一节,想贵国难行。原注)。概使美使胸中,有几分可成打筭,再听其乘船而往仁川也,似于事机更顺。不见日本乎?日本与各国所定之约,并不甚好。即贵国去年与日议修而未成之约稿,亦觉不甚周到。惟此事宜,机察迟则恐漏。毋论贵国二月有无全权大臣来天津,察商此事,至多不得过一月功夫。金曰:李君行止,固当依教为定。册子所录,幸望因使速达,亦望大人倾助。若遂寡君之意,则幸甚幸甚。总之,敝邦不便先派议约之使,即敝邦物情。实难强拂故耳。”(〔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5~66页)

原书上有注曰:“周玉山笔谈”“海关道笔谈草”“俄国书柬四次拒却”“日本条约之不好”(韩文)。

“打筭”就是“打算”。

周馥与金允植、李应浚三人讨论的,是朝鲜是否会派全权使节到中国来。金允植等的回答是,碍于国内的情势,使节无法派出。周馥的话语里已经透露出,中国该派人到仁川去,帮助朝鲜订立条约。他再三警告金允植说,朝鲜与外国条约签订,应当以日本为鉴。

统计表明,金允植在中国天津期间,与之对话次数最多的人,不是李鸿章,而是周馥。金允植与李鸿章会谈一共是九次,而与周馥的会谈达到了十二次。(〔韩〕见金圣培《金允植的政治思想研究》,第214~215页,韩国国立首尔大学校外交学科博士论文,2001年)

“自天津还寓,闻慈桥伯从兄主己(当为”已”字。笔者)于客腊初三日下世。由玉河馆得本国邸报知之。痛哭。痛哭。昨秋拜辞时,但以脚步不仁为虑。不知有何深祟,至于此境!天涯诀别,容音永阻。亦从兄弟惟余两人,门户零替,不堪伤痛。且念慈桥事势,想无措手之道。丧人兄弟,何以支过?丧具何以经纪?事事茫然,不胜痛哭。

十一日,阴。寒。晚微雪。此亦入北以后初有也。及朝推窗,己(当为”已”字。笔者)不雪矣。”(〔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6页)

金允植突然得到叔父之子慈桥金元植去世的噩耗,悲痛万分。

农历正月十一日这一天是1882年2月28日。天津下了小雪。金允植说,这是他“入北”以来的第一次降雪。看来,当时的华北地区春天也很少有雪。

需要注意的是,金允植没有说“入华”而说的是“入北”。一个长期接受中华文化熏陶的古代朝鲜人,往往是如此书写的。

十二日。阴。首堂李应浚因事往北京,将有通事东还便云。故修上封书,付家书。从事官为照料南局学徒,分处南局。告别尤不堪离索之怀。怅黯殊切。

午后,与官弁访吴中(当为”仲”字。笔者)翔薇尹、文瑞芝轩。归路历观铜冒、枪子、卷铜、镪水诸厂及烧炭窑而还。”(〔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6~67页)原书上有注曰:“李应浚之北京行”(韩文)。

为了照顾学徒,金允植与他的从事官尹泰骏没有住在一起。金允植住在东局,而尹泰骏住在南局。东局就是现今的天津东局子,南局就是现今的海光寺。当时,这两处都属天津城外。

十三日,晴。饭后又与蒹山历观机器、翻沙(通”砂”字。笔者)、木样、画图、电机、火药诸厂。各有汽气大轮,诸小轮随而旋转。下施机括,上架铁筒,连延相贯数三十间。千百机器,皆用一轮之力。有右旋者,有左旋者,有向下穿孔者,有从傍钻穴者,有截铁者,有磨刀者,有砻削木者。有碾铜者、融化铁者、出入冷热水者。如浑盖旋运,日月五星,各循其度。疾舒纵横之不同,殆非彝(通”夷”字。笔者)所思。最是电气逼夺造化,不可形喻也。

往水师局,观学徒之习洋枪队步法。分二队。一队十四人,稍为惯熟。二队三十六人,皆新学。动止齐整,无一毫参差。参用英、德两国之法云。转往水雷局。观学生三十六人,皆年少聪俊,方以汉文课修日记。笔划皆楷精。东国学徒两人所书,最为粗略。文芝轩为言,崔圭汉颇有谋,喜游云。故当面切责之。戒勿如前。

转往见电机局。学长太万金掌之。阅电机所报,无不可达之言。一瞬数万里如觌面语,诚可异也。

申刻还寓。以土产送与天津海关道、军机所、南局诸大员。海关道:红参二斤,白参二斤,成川紬二匹,韩山细苎二匹,砑光各色笺二十张,各样团扇四柄,海墨二十笏,密篦二十枚,清心丸二十个,《奎章全韵》一卷。刘芗林、王筱云:红白参各一斤,成川紬一匹,东笔十枚,海墨十笏,宝林茶五十五圆,各样团扇四柄,密篦十枚,清心丸十个,《奎章全韵》一册。顾廷一:红参一斤,韩山苎一匹。余如前。(小奎韵一本。原注)共八种。”(〔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6~67页)

原书上有注曰:“诸工作坊历访”“水师局”“水雷局”“我们留学生的学习情况”(韩文),“中国各机构馔物赠呈”。

原书编者把金允植所说的“诸厂”改成了“工作坊”。

金允植对工厂的描写十分细致。“最是电气逼夺造化,不可形喻也”,这是金允植的感想。金允植饱读汉书,而在中华所见,则对他心目中的中华文化的模式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在金允植等朝鲜文人的心目中,中华文化是儒家文化,是文人占主导地位的文化。而如今金允植所见到的,是中国的大机器生产。这种生产“如浑盖旋运,日月五星,各循其度”。它们是新时代的“天人合一”的壮丽景观。

金允植所送的礼物,绝大多数是特产。即如他自己所说,是“土产”。

十四日,潘梅园来访(自保定日前还局。原注)。南局王筱云、牛星斋来访。军机所顾廷一来访。许汉(涑。原注)文今日亦自保省还云。送遗土产东局诸大员。

许涑文、潘梅园、文芝轩、吴薇尹:红白参各一斤,唐津绢一匹,东笔十枚,海墨十笏,宝林茶五十五圆,各样团扇四柄,密篦十枚,清心丸十枚,奎章韵一本。”(〔韩〕金允植《阴晴史》上卷,第68页)